计策与结果
有人敲门。
正门发出咄咄逼人的响声,把熟睡的大友顺三吵醒了。他打开枕边的台灯,看到时钟显示是凌晨一点。
既然他门外挂着医生的招牌,就不能装作听不到。如果别人知道他假装不在家,以后会有麻烦的。他不希望出现那种情况。
顺三四十岁,在小镇上开诊所已经有五年了。诊所给人的印象不错,名声挺好,虽然不是门庭若市,但能维持安定的生活。这里与大城市不同,空气新鲜,人们也尊敬他。他每天都挺满足的。
“医生,拜托了!”
伴随着敲门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口音,她不是本地人,可能是来自大都市的游客。
“来了,请稍等。”
他打开门锁,看见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女人单手拎着包站着,一个男人靠在她的肩头。男人脸色苍白,血一滴滴地落到地板上。顺三打开门诊室的灯,换上白大褂,将男人扶到病床上躺下。
“怎么受伤的?出了交通事故吗?”
“不是,是猎枪走火了,血流不止。”
躺着的男人好像非常痛苦,一直在呻吟。
“可现在早就过了狩猎期,为什么你们会去打猎呢?”顺三怀疑地问道。
“修理猎枪的时候……”女人语无伦次地回答。顺三虽然心存怀疑,但还是决定先看一下伤口。受伤部位是腿肚子,一碰他就会感到剧痛,有可能伤到了骨头。
“伤势严重,先止血消毒吧。但我的专业是内科,招牌上也是这么写的。为了慎重起见,还是送你去隔壁镇上的外科诊所吧。”
可是,身负重伤的男人摇了摇头。女人说:“拜托了,就在这里治吧。只处理伤口应该可以吧?”
“唉,如果是轻伤,处理一下倒也可以,但这是重伤。不负责任的事情不能做啊。”
“不行,就在这里,做你能做的。”女人激动起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顺三犹豫不决,问道:“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为了病人着想,我需要知道。”
“留在这里就是为他着想。”女人没有说明原因,而是从男人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举到顺三眼前。那是一把手枪。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玩具手枪,而是真家伙。我是认真的,快点……”
照做才是明智的,如果再多问一句,恐怕没有好下场。要是为了这种事,破坏了安定的生活,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顺三冷静地开始治疗:止血,消毒,注射局部麻药。麻药起了作用,男人的呻吟平息了一些。接下来就要取出子弹了。
这时,房屋角落的电话响了。不会是急诊病人吧,顺三想。
他对女人说:“你去接一下电话吧。”
女人仍握着枪,说:“不行!电话必须由你接,但不许说多余的话,告诉对方这里什么事都没有。”
事情很棘手啊。顺三摆了摆手,拿起一直在响的电话。女人凑到旁边,想要听到双方对话的内容。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警察。”顺三一听,就知道是他认识的那个警察。
“这么晚打电话来,是谁得了急病吗?”
“不是,我是想提醒你,我们收到隔壁镇上警察局的消息,一个小时前发生了一起抢劫案。一个男人抢了钱之后,被巡警发现并枪击,他负伤后坐上一个女人开的车逃跑了。他的穿着和大致长相是……”
顺三一边听,一边偷瞄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特征基本符合,他应该就是嫌犯。因为女人手上的枪还抵着顺三的胸膛,所以他只能对警察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然后呢?”
“嫌犯有可能朝这个镇的方向来了,现在已向各个医院发出警告,你那边没事吗?”
“嗯……”除此之外,他没什么可说的。
顺三很生气:愚蠢的警察,这种情况下难道要让我说“他们就在我身边”吗?
“请注意访客,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先不要开门,立刻跟我们联系。”
“明白了。”说完,顺三没好气地把电话挂了。这警察真是傻到极点了。向外部求救的途径就此断绝。警察完成了任务,不会再打电话来了。当然,顺三也不可能打电话过去。
“好了,现在继续治疗吧。”女人用手枪示意了一下。
她是男人的情人吗?不,男人也许是她的跟班。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表情冷漠,眼神犀利。即使她手里的枪换成一束花,给人的这种感觉也不会减弱。
顺三听从命令,开始取子弹。刚才的电话让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男人的病情已经恶化了。这样一来,他们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就算把伤口包扎好,他们也不会老老实实地离开。
顺三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逃脱的方法。男人虽然受了重伤,但不危及生命,然而这两个人对此并不知情,如果利用这一点……
顺三面露难色,嘀咕道:“照这样下去不行。”
果然,女人责问道:“怎么了?”
“出血很严重,脉搏很弱,需要输血。”
“那就快点输血。”
“这里没准备血包,必须去隔壁镇上的外科医生那里。”
女人沉默不语,把手放在额头上,很明显是被难住了。顺三内心大喜:她对男人不能见死不救,说不定会放弃逃跑。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总不能输我的血吧。至于你的血能否使用,要不要检测一下血型?”顺三催她答复。
“要多少血?”
“相当多,可抽范围内的最大血量吧。”顺三心情好转,捉弄不明真相的对手真痛快。躺在旁边的男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像被暗示了一样,用微弱的声音向女人和顺三哀求:“救救我吧!我不想死,被抓住也无所谓了,请给我输血吧!”
顺三假装没听见,女人则还在犹豫:不输血的话,男人会死;输血的话,她自己就会变得跟男人一样脸色苍白、有气无力。
“请冷静地判断一下吧。”顺三又催促了一下。
女人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带着的包,然后冷静地给出了回答。但这并不是顺三期待的回答。
“那就没办法了。”
“你打算怎么做?”
“我拿着装钱的包一个人逃。”
男人想要起身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起来。可能是担心身体一动就会危及生命。再者,想要强行阻止她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手里有枪。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顺三惊呆了。但这样也好,危险的凶器能被拿走,也能让他松一口气。
“那就请你快点逃吧。我开车送病人。”
“那可不行。你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吧。你要是报警就不好办了。你得跟我一起走,突破警戒线,直到我抵达安全的地方。你就是人质。”
“这太过分了!那病人怎么办?”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觉得钱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这番话,男人对她的背叛怒不可遏,但也知道愤怒没有用,只好哀求起来。面对从冷静变为冷酷的女人和她手里的枪,男人无计可施。
女人命令顺三:“就这么定了。快点出发吧。”
这跟他的计划完全相反。他垂头丧气,感到恐惧。这是个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女人。他无法想象她要把他带到哪里去,结果会变成什么样。
本来有利的情况急转直下,可即便现在改口,女人也不会相信了吧。他也想不出新的计策了。
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吗?顺三慢慢地洗手,慢慢地脱下白大褂,故意拖延时间。但就算拖延了一点时间也无济于事,他想不出脱身的办法。
女人一手拿着枪,一手抱着包,急不可耐。不管是扑过去还是逃跑,顺三都没有可乘之机。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女人吓了一跳,命令顺三:“不要开门!不管是谁来了,你都要找个借口让对方先回去。如果让人进来的话……”她动了动手枪。
女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很难说她不会开枪。顺三点了点头,对门外的客人说:“请问是哪位?”
“是警察。”
“哦,是为了刚才逃犯的事吧。这里没有问题,辛苦各位了。”他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
门外的人说:“你装什么呢!大友顺三,我们是来逮捕你的,理由是你有非法行医的嫌疑。”
“但是……”
“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到警察局来说吧。不开门的话,我们就强行进来了!”
“等一下,我在换衣服……”顺三没再说下去,看了看女人。
女人小声地问:“是真的吗?”
顺三无力地点点头:“十年前我因为非法使用麻药,被吊销了行医执照。我巧妙地伪造了文件,瞒过了保健所,在这里开了诊所。我比其他医生受欢迎,也深受信赖,一切都很顺利。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被发现了。唉,都结束了……”
顺三没了精神,脸色铁青,看起来比躺在床上、受了重伤的男人还虚弱。
女人见到这种情形,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阻止警察进门,而且非法行医的医生也是嫌犯,当不了人质。
“好吧,我放弃了。随便你们吧。”顺三打开了门。
三名警察立刻冲进房间,逮捕了女人,拿走了手枪和包。他们确认了病床上的男人的外貌和穿着后点了点头。其中一名警察拍了拍顺三的肩膀说:“没事了,你也松了一口气吧。”
“啊?”顺三愣住了。非法行医的事情暴露了,怎么会松了一口气呢?可警察还是对他很客气。
“刚才听你接电话的语气,我们就有所察觉了。平时你是个很和蔼的医生,这回说出的话却很冷淡。以防万一,我们就过来调查一下,结果发现了门口的血迹。”
顺三没有说话。“但是,你与拿着凶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嫌犯在一起,我们直接闯进来,你会有危险,所以就演了一出戏。警察可没有那么傻。”
“原来是演戏啊。”
“这也多亏了你跟我们配合,真是惊险。”
听到这些话,女人得知自己上当了,气得咬牙切齿。但她马上又钦佩似的嘟囔道:“这戏演得也太逼真了!”
顺三心里打鼓,感到后悔。这下可麻烦了,都怪这个女人多嘴。这个警察对语言很敏感,凡事都喜欢调查一下以防万一。警察可没有那么傻。
明明刚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