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路遇卓玛
我们返程时很顺利，快到年关了，庞大的驮队每过一个小县城，歇脚时都有商铺的老板主动上前与我们打招呼，谈生意。这个时节过冬的棉布、棉花和各种小百货都是炙手可热的商品。头人表面上再三推辞，不愿出售货物，但只要商家老板给出的价钱到位，还是会装模作样勉为其难的情况下出售一部分商品。这样做看似为了减轻骡子的载重，其实是头人心里另有打算。
我们的驮队一路走到长庆桥，共有八头骡子的货物销售一空。棉布和棉花这东西看起来极其庞大，但事实上没有多大重量。晚上休息时骡子卸了货，头人果断命人将所有货物集中在一起重新打包。真不敢想象，第二天装货时一下子就空出十六头骡子。我真佩服头人凭空一下子变出这么多骡子。
头人立即宣布，驮队继续向河州前行。空出来的十六头骡子在此分别，北上定边装盐。快过年了，头人站得高看得远，食盐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商品，驮运食盐包赚不赔一本万利，他早就谋划好了。
为了能最大程度地调动脚户们北上装盐的积极性，充分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头人征求大伙意见采取自愿报名前往定边装盐。由于上次驮盐时遭遇土匪，虽然得已脱险但好多脚户心中还是留有阴影，谁也不愿提心吊胆去冒这个险？
头人见状急忙抛出了优厚的待遇，凡是此次前往定边装盐的骡子，每个脚户多加50个铜板。这般优厚的待遇果然诱人，大家一听都站出来争先恐后抢着去。
此时，头人才发觉自己这样做反而弄巧成拙现场有点失控了，便不理会任何一个人的报名请求。他果断采取措施并登上高台开始点名了：大烟袋、宏娃、柳四、王财等人都是头人信得过的老把式脚户。
早晨，驮盐的骡子轻装先行一步。由于我们得到头人的青睐，此去定边比其他的脚户多挣50个铜板，每个人心中自然而然地滋生出无以伦比的优越感。
半道上闲来无事，我打趣地问宏娃：“师兄，难道你不怕土匪再来劫掠吗？”
“呵呵，多大个事？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怕个㞗！算命的说过我这条命硬着呢，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天蹋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哩！”宏娃不屑地笑说。
“其实最难的是咱们的头人，上次被土匪逮个正着，为了大伙脱险信口雌黄给人家许诺了银钱，这次他自然不能去万一要是碰上了同一伙的土匪，又不能兑现承诺那该多尴尬呀！我们就无所谓。再说了，我要娶媳妇家里正等着用钱，能多挣一点是一点。”宏娃又补充说。
一路上，我们每时每刻提心吊胆，堤防着土匪来劫。然而这一趟走的很顺利，从定边横穿过中卫到达兰州。
我们到达兰州时，听说三帮四帮的骡子已经在河州卸了货，再次下四川了。十几头骡子的盐在兰州城半晌时间就销售一空。头人早已备好了货物，稍作歇息我们的驮队就要出发了。
宏娃从头人那里打听到驮队即将去青海，他喜出望外顾不上片刻休息，向头人告了假。当他转身要离去，师傅急忙叫住他，说：“宏娃，你把这些钱拿上，其实你不言传，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回去干啥？既然遇上了心仪的好姑娘，不要像我年轻时辜负了人家，赶紧叫人把家里收拾收拾。我们从青海返回时，一并给你把新娘子也接上，我是你的师傅，这事儿就能做主。赶快去吧！没准儿驮队又要出发了，快去快回。”
师傅言罢将几块银元强行塞进宏娃的手里，其他的脚户见状纷纷倾囊相助，宏娃非常感动，说：“各位，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要娶媳妇确实需要用钱。我若不要岂不是拒绝了大家的一片好意，驳了面子自然是违心的话。这样吧！占圈，你拿个本子帮我记下每个人出的钱，日后定当如数奉还。”
宏娃拿了钱将我记的账本揣进口袋里就快速离开了。
我们在兰州城补充口粮和饮用水，歇息了一晚。第二天装载了货物就立即起程了，时间不等人，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了。我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在跟时间赛跑，大雪封路前一定要从青海返回，不然冻伤骡子失去了我们赖以生存的驮队，就没有了吃饭的营生。再说了脚户们也是血肉之躯，长时间呆在极度严寒的环境中身体受不了，就会生病。
驮队过了红城子到达古浪时，宏娃才赶来，看到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禁反问：“宏娃哥不就是娶个媳妇吗？也不至于累成个狗，多狼狈！”
宏娃喘着粗气，没说话。师傅却把我叫过去教训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个㞗？别看人家表面上累，心里可热乎着呢？等你娶媳妇了才会感同身受。”
我还是不懂，花大价钱娶个女人回来，不能吆骡子挣钱，还要一年四季供她吃，供她喝，多不划算。
驮队路过巴彦戎格时，骡脖子上响亮的铃铛声让这里的人纷纷驻足观望。突然，我们发现对面的山坡上有一袭红衣，正站在那里边蹦跳，边向我们招手，但实在太远了看不清模样。宏娃心有灵犀抢先一步漫起了花儿：
看见了站口者骡子欢，人跟不上骡子者后头赶。
骡子（哈）吆在了大门外，叫一声知心花儿开门来。
对方立即回应：“端起饭碗想起你，眼泪儿滴在饭碗里，手颤着抓不住筷子哩……”
听到这熟悉的花儿声，宏娃确信无疑就是心爱的卓玛，他顿时欣喜若狂向着她大步流星冲过去。看着宏娃快速地奔向自己的未婚妻，走在驮队里的脚户们一片唏嘘声，尤其是那些大龄青年羡慕极了。
宏娃三下五除二就奔到了卓玛面前，久别重逢宏娃激动坏了，木讷地呆站着。卓玛先开口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我估摸着你们也该来了，这几日只要有驮队经过，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一向健谈的宏娃在卓玛面前像个稚嫩的小姑娘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傻笑。许久，还是卓玛打破了僵局说：“这一路走来，没个停歇口渴了吧！”
随即，他们走到了马鞍的背面，卓玛取下一个层层包裹的大茶壶，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递到宏娃面前。宏娃却没有直接喝奶茶，反而抓着卓玛的手，感受着茶碗的余温和奶茶散发出丝滑诱人的香气。卓玛会意地笑，宏娃的手却越抓越紧以至于奶茶都洒了出来。卓玛说：“看你，奶茶都弄洒了！赶快喝，要凉了！”
宏娃端起碗仰头，“咕咚”一声便一饮而尽，卓玛继续倒第二碗，第三碗……第五碗直到大茶壶见了底。
卓玛接过宏娃手中的茶碗说：“你真能喝像头野牦牛！”
狂饮几碗奶茶后，宏娃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急忙说：“你家的奶茶太好喝了！”
“我总算听到你说了句人话？”
“难道我以前说的都不是人话吗？”
“是不是人话我不知道？但不知还算不算数？”
宏娃总算明白了卓玛心中有怨气，故意拿话激将他，于是赶紧解释说：“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操持咱俩的婚事，这次来就是给你个准信儿。没见你之前我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你讲，可是你突然出现在这里，让我倍感意外，太惊喜了，情急之下大脑一片空白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情痴！我权且信你一回，接下来可要看你的实际行动了。自从上次一别我们有三个月没见面了，冬天里我家随着牧场迁徙到更远的地方了，担心你来了找不见我，方才骑着马带了奶茶跑了十里地在这里等你！”卓玛说着羞怯地低下了头。
在机缘巧合的时间里能遇上情深意重的卓玛，那就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宏娃觉得这辈子找对人了，他们在一起命中注定是幸福美好的一生。
宏娃双手捧起卓玛那清秀的面庞，看着她真真切切地说：“你等着，我们到西宁卸了货立即返回，我专门雇一头骡子将你风风光光地娶回家，到时候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从此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的女人，只属于我。我宏娃有媳妇喽！”
宏娃此时心潮澎湃，激动得大喊起来。卓玛见状赶紧说：“你小点声，让人听见了笑话咱俩！”
“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商量婚事，谁爱笑话谁笑去？哪个人没经历过谈婚论嫁？八成是心里面羡慕、嫉妒、恨罢了。”宏娃说完，在卓玛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撒手离开了。
卓玛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宏娃渐行渐远，此生她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脸上洋溢着难以名状的幸福，不管以后的生活如何发展变化，珍惜眼前人与他长相厮守一辈子。她漫起了珍藏在心底的那首花儿：
双双对对的牡丹花，
层层叠叠的菊花；
亲亲热热说下的话，
实实落落地记下。
卓玛收拾好大茶壶，干脆利落地系在马鞍上，迅速翻身上马飞奔而去。她欢天喜地回到家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并邀请各地的亲朋好友一起来分享，接下来准备嫁妆送她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