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词与登楼
“可这若是写不出来，今夜岂不是见不着成娘子了？”
大堂内，有富商分外不满。
美妇在楼上撑着围栏，身子向前倾了几分，笑道：“我家娘子便就在阁楼上，若郎君写得出来，自然见得到——”
“若写不出来，恐怕就得明日再择机相见了……”
闻言之下，富商便甩了甩袖子，点了一歌姬去别院睡觉去了。
但能有如此自知之明的，显然寥寥无几。
虽然此事是由萧砚引起的，但众客人却不厌他，反而喜滋滋的开始各自铺纸研磨，准备着大放异彩，使得能得到这新貌美娘子的青睐，邀引着入阁宿夜。
就连方才赶来搭话的李琚也立即兴高采烈的离去，身为李振之子，他还是自认有几分才华，未必就不能夺得这一头彩。
至于萧砚。
没人看好他。
一介武夫而已，能懂得什么诗词？
这可不是百年前那番盛唐景象，一戍边武人或许也能写得出一张名篇，使得其名声噪起，流传天下。
但时至今日，国朝的武夫除了会杀人，也只会杀人了。
果不其然，连那美妇都并不再将萧砚放在心上，索性人都不过来了……
老佘有些怒意，他不住的摸着腰间那短刃的刀柄，然后低声道：“郎君何必如此，只需一声令下，我便上去给你将人拿下来。她们生不了事！”
“莫要自大，某都与你说过几次了。”
萧砚却只是一笑，他能看出来，那阁楼上的花魁是想在自己这里抬高身价，好促成一个细水长流……
她们若没发现大眼他们，便只是当自己不过一寻常的好色武夫。这番下来，自己无非就是一个结果——
今夜震怒离去，但明日、后日必会再来。
到那时，手段高明的女子便足以拿捏住他的心思，以至于此后能不断择机探清自己……
当然，这些不过只是他一浅略的猜想而已。
姬如雪在一旁环胸而立，瞥了他一眼，道：“我看你还是莫要在此丢人的好。”
“哈？雪儿姑娘是劝我走？”
“嘁，你又写不出来。”姬如雪冷冷一笑，然后打击道：“且我也可直言告诉你，这里就不是你想找的地方——”
萧砚将双掌叠在腹前，笑道：“若是呢？”
“那你有何证据？”
“让你见见人不就知道了。”
姬如雪不假思索，道：“我又不会告诉你……”
但她又马上反应过来，斜眼看着他，哼道：“我可不认为你今夜能见着人。”
萧砚闻言一笑，然后附和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老佘在身后有些大急，他自知过错，此时想要将功补过，便急道：“郎君，可不能如此就罢了！”
姬如雪蛊惑道：“那你替他写。”
老佘遂怒气冲冲的盯着她。
后者不理他，而是向萧砚建议道：
“你看，我们又写不出来，何必在这里干坐着。加上这里未必就是你想寻的地方，在这里平白落人笑柄，还不去别处快意。”
“郎君不可！大眼他们便就在外间！”老佘却是极力劝阻。
“别以为某看不出你的心思。”萧砚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姬如雪，站了起身。
后者当然以为他要放弃了，嘴角便勾了起来。
不料，萧砚却突然折身向那美妇大声道：“今夜这成娘子可有命题？”
堂下众人皆是一愣。
美妇此时正命人分发着纸张笔墨，此时也不禁愣了愣。
她道：“不限，只要写的是我家娘子，便可作数。”
“那便有的写。”
萧砚将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大步过去。
姬如雪惊了一惊，她追了上去，低声道：“可没人帮你写！”
其他客人见他来，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各自揣着莫名的笑，开始提笔沉吟起来。
“何须他人代笔。”
萧砚从美妇错愕的神情中取过一面纸，摊在了桌上，继而随口对着姬如雪道：“替我研墨。”
姬如雪的小脸略略涨红了些，周围的目光令她有些气恼，此时便不禁低声询问：“你真会写？”
“哈，以前听人念过。”
萧砚却已经开始挑选起了毛笔。
李琚便在不远处，他不禁乐道：“萧中郎也会写诗？可要在下给你起个头？”
姬如雪有些懊恼，她心道不该跟着萧砚过来，但也下意识抬起头，狠狠剜了李琚一眼。
后者当即一愣，心下便越发对萧砚这美婢喜欢了几分，已经开始想着稍后混熟了，或许可以择机讨要一番。
心下如此念着，他便笑着走过去：“看来萧中郎爱美人心切，要不要在下帮忙……”
但他还未过去，便见萧砚已经开始落笔。
……
阁楼上，玄净天略白着脸，疾步走进了房中。
“姐姐，他真开始写了。”
妙成天在屏风后边，一边调试着琴弦，一边不在意道：“怕什么，你还真以为他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玄净天犹豫道：“我总觉得他不是寻常人……”
“你真这般高看他？”妙成天抬起了脸，笑了笑：“我可是说了，这诗需名动洛阳。就算他真写出来了一首，咱们不认便是。”
说罢，她在长琴边坐下，道：“女帝要我们打探他最终的意图与目的，若就让他觉着咱不过一寻常女子，今日见了，过两日就不来了，还怎能完成任务？”
玄净天蹙着眉，张了张嘴，却是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她总觉得——
萧砚是有备而来。
……
堂下，美妇站在远处与别的客人调笑，注意力却多放在萧砚身上。
她不认为萧砚这种人能写出什么好诗词来。
但她却望见，那李琚凑过去后，他那张微胖的脸微微变了变色。
姬如雪一边研着墨，一边狠狠皱起了眉。
纸上，已有一行墨字写了出来。
幻音坊中，音律是必通的东西，如九天圣姬与姬如雪这种女帝贴身侍女，却也要熟知诗词。
从这行字的格式来看，应是一首词。
而且，是一首好词——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李琚看直了眼，他在大惊之下，还不小心的咬到了舌尖。
纵使如此，他还依然夹着口中的血大声道：“好词！”
这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美妇心下一惊，急忙凑了过去，继而踮着脚尖望过去。
待看了纸上的内容，她便脸色煞白。
完蛋，要遭！
……
女婢急着奔上了阁楼，继而猛然撞开了房门。
室内正轻声谈话的二女都是一惊。
妙成天不悦道：“何事惊慌？”
女婢持着一张纸，颤声道：“大娘子，词写出来了。”
妙成天皱起了眉。
一旁的玄净天看着女婢的脸色，心下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道：“拿来给我看看。”
纸便递到了她的手中。
妙成天探头过去，一眼便望见了第一句。
她心下骇然，口中却只是道：“尚好。”
看到第二句，她勉强道：“挺有意境……”
待看到后面两句，她便讪笑了声：“还好，可谓良作，却并未写我……”
但她的话却马上顿住。
两人的美眸都霎时瞪大。
纸上，最后一句词尤其清晰——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玄净天愣住了。
妙成天一脸茫然，呢喃道：“他这种人——”
“是怎么写出来的？”
许久后，女婢才低声询问道：“二位娘子，要请他登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