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饥饿营销
通往教坊司的胡同内，能见到三三两两的路人，或有人喜笑于色、或有人正宿醉而出。
有丝竹管弦的乐声遥遥的在深巷内响起，也不知是哪个院子传出来的，倒很合萧砚的口味。
他一边轻轻敲着膝盖，一边随着曲调低低的哼了出来，他的嗓音带着些慵懒，却又不失清朗，很有一些韵味。
得益于鱼幼姝常给他弹曲的原因，他也对当下时兴的曲子都比较熟悉。
姬如雪坐在对面，将两只手撑在两边，使身子略略向前倾斜了些，低着头，不让萧砚看清她的神色。
她的指甲深深嵌在掌心里，却能显示出她不太平静的心情。
“郎君，到了。”
马车忽然停下，然后传来了老佘的声音。
萧砚从软靠上直起身来，舒服的哼了个小调，继而出声唤道：“喏，下车了。”
姬如雪抬起头，面上却只有清冷，她轻哼了一声，当先迈下了马车。
萧砚在后边笑了笑，亦是随之而下。
胡同四通八达，越往里越热闹，在临近傍晚前，趁着暮鼓还未响起，已有不少非富即贵的酒客或是嫖客挤入了坊巷。
许是因为这几日满城风雨的缘故，这教坊司的客人比之前要少的多。但即使如此，各院门口依然是人流不止，不断有结伴而入的酒客入内。
一盏盏精巧的灯笼也已升了起来，映出朦胧的亮色，指引着各方的来客入里内消费。
他们停下马车的院子外，正有一门房青年候着。萧砚甫一下车，他便上下审视了番。
这青年，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龟公”了。
他见萧砚仪表不凡，又有造价不俗的马车代步，加之身后还跟了个清冷“俏婢”，便立刻殷勤了起来。
“郎君安好，可要入院？”
“听说你们新来了一貌美娘子，今日未曾迎客吧？”
“倒不曾，娘子还在阁楼中，郎君若是……”
这龟公后面的话就未道尽了，只是做了个大家都懂得的姿态。
萧砚是常来听曲儿的熟客，身后的老佘亦是懂得，便立即上前拿了一串钱递给他。
龟公瞬间喜笑颜开，曲着身子就伸手向院内作引：“郎君快请。”
萧砚这才向里而去，同时也有两个相貌姣好的小婢迎出来，然后笑意吟吟的挽过他的胳膊，向小楼内引进去。
而萧砚只是轻车熟路的搂住了她们的腰肢，脸上挂着笑，一眼扫过了庭院，由着她们将自己带入了一楼。
老佘作为护卫，自然是与姬如雪一同跟了进去。
事实上，他走在最后边，有些提防着姬如雪的小动作。
掀开了障子门上的丝绸帘子，里内略有些喧哗的吵闹声便轰然传了出来。
楼下有一搭起的高台，上有六个只着薄纱的舞姬在扭动，台两边是几个乐师，为她们伴着相应的舞曲。
堂内已有十几个各色衣衫的客人，或沉醉在这曼妙的环境中，或揽有容貌姣好的小婢，饮酒作乐。
但多数者，还是围坐在一起，饮酒、笑谈、赏舞。
当其中者，则是一披着罗帔衫，勾了淡妆、袒露了半边肩颈的妙龄女子，充当“席纠”的角色，为众客人行酒令活跃气氛。
随处找了个位子坐下，萧砚轻描淡写的看了眼姬如雪，能感觉出她明显松了口气。
这时候，有一丰腴的美妇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随手取过一旁女婢手中的酒壶，以酥胸贴着萧砚的胳膊，给他斟了一杯酒，娇笑道：“郎君何不去参与这茶围，独坐在此岂不显得寂寞？”
不料萧砚一边使肘吃着豆腐，一边笑着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姬如雪，道：“某有如此俏佳人，何须去那边凑热闹。”
美妇愣了愣，然后回头看了眼姬如雪，笑道：“郎君这女伴是长得俊俏，但比起我家娘子，可是有几分不及……”
姬如雪抱着胸，冷眸看了她一眼。
认不出来。
入这院子后，也没见着有什么她熟悉的人。
她便松了口气。
但萧砚望了一眼那半掩酥胸的席纠，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推开了美妇，道：“某怎觉得不及我家这俏婢。”
因未见到有幻音坊的人，姬如雪现下便莫名有了底气，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但终究算是给了萧砚一点面子。
美妇被轻轻一推，却是正好到了姬如雪的身旁，她用袖子掩了掩半张脸，哀怨道：“妾身何时对郎君说过我家娘子在堂内了……”
“那便叫你家娘子下来。”
萧砚翘着腿，身后的老佘从怀中取出了几贯钱放在了桌上。
“我家郎君可以包场。”
“哎呦——”
美妇惊呼了一声，眼睛看着那几贯钱，手却未动。
她娇笑了一声，然后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堂内众人，道：“郎君阔气，只是如今已宵禁，恐不好作这得罪人的事。”
萧砚坐在那里只当没听见，他用下巴指了指姬如雪，然后用眼睛瞟了眼桌上的酒壶。
他是要让姬如雪给他添酒。
后者不理他，别过了脸。
似是看清了他们二人有些小矛盾，美妇便立即上前斟酒。
“郎君今日来，就只为看我家娘子？”
“如何不是。”
“我家娘子初来乍到，还有些羞怯，恐只能登楼……”
萧砚斜靠在椅子上，起了些兴致：“肯见人就好办，要价几何？”
美妇有些为难，凑近了些，让身上的幽香整个笼罩住萧砚，道：“请容妾身去问问……”
这时候，老佘不满道：“一新来的花魁罢了，我家郎君出几贯钱见见又如何？初来乍到又没甚名气，摆什么谱？”
他的嗓门不小，当即就引得堂内众人纷纷回头望过来。
有人大声道：“那是你家郎君未曾见过成娘子，啧啧啧，能得见成娘子一眼，半月不逛教坊又何妨！？”
萧砚偏头望去，却是一锦衣青年，面色有些虚浮，也不知是哪家富商或是官员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又瞥见了他们桌上的几贯钱，便当即让一旁的随从取出钱袋：“便是看不起人还是怎的？谁还没有钱？”
他慷慨道：“成娘子就不是使钱便能见到的俗人！”
得，还是个痴情熟客。
萧砚明白了，他挥了挥手，让老佘不必多言，而是笑着道：“听阁下这般一言，某便更感兴趣了，这成娘子难不成有隔壁家的鱼娘子貌美？”
那公子哥愣了愣，似乎有些不知道萧砚所说的“鱼娘子”是谁。
旁边倒是有人插话道：“鱼大家早已不见客，当年艺压洛阳半城，寻常人岂能轻易见到，郎君可是见过？”
萧砚笑了笑，只是不答。然后看向美妇，问道：“你去问问，今日要见你家娘子，有何要求？”
“妾身这便去。”
美妇盈盈一笑，扭着腰肢上楼了。
那边的酒客见萧砚不答，只当他在吹牛，遂不再关注，而是重新回到了打茶围的调笑中。
这番下来，倒是惹得那公子哥有些抓耳挠腮起来，他单只听萧砚与那人这一个对话，便就瞬间移情别恋，讨问起了这“鱼娘子”。
在别处没问出个所以然后，他索性离开了那边，带着随从厚着脸皮凑了过来。
待近了，他便忽然又对一身气质出尘的姬如雪看呆了。
姬如雪眼底闪过一缕厌恶，避到了萧砚身边。
他便讪笑了一声，向萧砚自报家门道：“在下乃检校司徒之子李琚，近些年方得入洛阳，敢问兄台方才所言之鱼娘子是……”
萧砚眯了眯眼。
检校司徒李振，便是那日杀裴枢时，与柳璨共伴朱温左右的文士之一。
李振倒是有一子，但此时应当在外镇任将，不应当在洛阳，也不该是眼前这人。
但听他言“近些年才入洛阳”，许是妾氏子？
他心下如此念之，却已经客气的一笑，略略起身，道：“原是李司徒家的公子，在下萧砚……”
“你便是萧砚？”
李琚有些吃惊，打断了他的话。
“哦？”
萧砚有些好奇，笑问：“公子何出此言？”
但跟着那李琚的随从却是扯了扯他家公子，虽未多言，但莫名有其中之意。
萧砚脸上挂笑，只是不语。
李琚自知失态，但却未理身后的随从，而是自来熟的坐到了萧砚对面，道：“在家中听过你的名字，从四品的将对吧？拱卫皇城的？岂不是不用怕宵禁，不错不错……”
萧砚一笑，正要出声，身旁的姬如雪却突然扯了扯他肩膀上的衣衫，低声道：“让他走，惹人厌。”
这倒是稀奇。
萧砚却不理她，又与李琚对答了几句。
姬如雪便气急。
这时候，楼上却突然传来了先前那美妇的声音。
“诸位郎君，我家娘子发话了。”
“今日可对诗一首，若有能让我家娘子名动洛阳的诗词，可无须银钱，入阁宿夜一宿。”
她的一番话瞬间引起了堂内众客人的轰动，却又下意识的转头望向萧砚。
啧——
方才便是这厮的随从，说成娘子没甚名气吧？
老佘当即动怒，气道：“郎君，我看不用等了……”
萧砚却是一笑。
“这是想饥饿营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