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囹圄

连绵的峰峦脚下，一座矮小的草棚安然静立。

这里位于庐州通往和州的官道上的一处偏角，背靠山丘，南面是茂密成林的樟树与杉树，风雨无虞。

一对老夫妇在此处经营着茶肆，供往来的行脚商和散客歇脚打尖儿，生活倒也过得下去。

这时正是晌午，日头有些毒辣，小小的茶棚中已经坐满了人，周围的树林里有蝉在鸣叫。

韩封在靠近门口的西侧，与三个风尘仆仆的行商拼了一桌。

当日冯武等人在他的授意下撒丫子先跑了，留韩封轻身一人与老道周旋，前天他斩杀箜山道人后，便循着原路悄悄潜回了那座城隍庙——他与官差打过照面，此时很有可能已经上了通缉榜，和孙铎贴在一排了。

除了寻找冯武等人的去向踪迹外，韩封心中还压着一件事。

那就是，汪霖。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了，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原本大家都以为他是孙铎为了谋夺李家资产而埋下的一根钉子，但城隍庙内，汪霖那诡异的变化却又超出了“卧底”这个范畴，那绝不是孙铎一介凡俗武夫所能掌控的力量。

究竟是谁把他变成那个样子的？李家夫妇的遭遇难不成还另有隐情？

而且其人临死前说的那番话，韩封怎么琢磨怎么别扭，什么神眷、托梦……尤其是那“江州”二字，更让他如鲠在喉。

汪霖潜伏进李家，撺掇李父去江州还愿；

半夜在野外的木屋里，算命老人说自己的机缘在南面的佛寺；

而汪霖的遗言中，也出现了“江州”；

当然，还有一件事可以说是一切的起始，韩封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观音大士面色莹润，抚摸着膝下玩闹的童子，说不出的慈悲庄重——李宽是李氏夫妇在江州佛寺求子后诞生的。

“这短命鬼……难不成还真有点儿说法？”

韩封蹙起眉头，仔细看了看左掌的掌纹，生命线下方那条宛如刀割般的深痕，此时似乎浅了一些。

这时，桌旁正喝茶的三个行商被他的动作吸引，目光像是磁石一般吸在了那枚送子玉坠上，随即三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相貌憨厚的中年人开口笑道：“小娃儿，你手里的那枚物件蛮有意趣么，能不能借我们看一看呐？”

午时少风，天气闷热，再加上汪霖的事，韩封心里不免有些烦躁，抬头见三人笑得一脸纯良，他扯了扯嘴角，目光转向右侧的墙角——那里堆放着三名商人的行李。

这三人是后来的，他们甫一露面，韩封便从这几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涩味，像是卤水，而他们的手上坑坑洼洼，有着明显的腐蚀痕迹。

在这个化工产业几乎为零的年代，还有什么东西能对人产生这样的侵害呢？

“不用看，把你们那几包咸货都卖了，也抵不过这玉佩的一个角。”

他也没心思虚与委蛇，手里转了转，直接把玉佩收了起来，而对面三人听到他的话后，神色齐齐一变，左侧鼻头肥大的男子就要站起来，却被中间的憨厚男子暗暗拉住。

“都是些腌过的山货，值不得几个钱，让小兄弟见笑了。”

他笑得一脸沧桑，韩封不作理会，几口喝完了茶水，随即起身去结账。

冯武等人撤离之后，沿途留下了记号，韩封便是循着这些记号跟了上来，此时顺便向店家夫妇打听有没有见过那三人。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道了声谢，出门拐向大路，直奔官道而去。

茶棚中，三个行商互相看了看，眼中戾气一闪，也起身结账，扛起行李尾随了出去。

日头高挂，右侧道旁有浅浅的树荫，韩封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不大一会儿，那仨人就追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小子，你若是识趣，就把那块玉佩交出来，我们放你一条生路，嘴里若有半个不字……嘿嘿！”

大鼻男狞笑一声，从行李中掏出一根半臂长的锥子，举起来晃了晃，“哥几个就在这儿埋了你！”

其实照他的本意，撵上来直接就杀人夺宝，还磨叽个球，但年岁最大的大哥心有顾虑，这才以吓唬威逼为主，当然，如果这小子是个愣头青，那自己三人也不会手软就是了。

韩封咧嘴笑了笑。

片刻后，场间响起了重物跌倒的声音。

少年蹲在地上，抬手在三具尸体上一一点过，结果拢共吸收了0.1%的能量。

随着系统算力的增加，每升一级对于能量的需求也在呈指数级增长，寻常人的气血，除非一下吸收三五千人的量，否则已经满足不了能源池的缺口。

出于职业习惯，韩封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从三人身上摸出了些财物，随手揣在怀里。

至于他们行李中的东西，他并没有去碰，而是连着三具尸体一起远远地抛进了树林中。

包里都是矿盐，产地大概是在四川一带。

在这个时代，食盐仍旧属于紧俏货，官府把控着绝大多数的盐井，且禁止民间私自采集售卖，不过老话说得好，越是禁止，越是有利可图。

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仍旧有许多人前赴后继地淌入“私盐”的浑水中，有的发了家，有的半路被劫，横死异乡，更多的是被胥吏拿下，在牢里生不如死。

很显然，这三人便是其中的一份子，不过他们不太走运，遇到了意料外的情况，抢劫不成反被噶。

大略收拾了一下痕迹后，韩封继续往南走，不过这回他一头扎进了林子里——万一有官差沿着道路巡逻，纠缠起来，还是有些麻烦，不如直接避过去。

至于冯武等人的去向，记号都打到这了，肯定是循着这条路回了殷溪岭，倒也不必费心再猜。

自此一路餐风露宿，修行无话。

十四天后，殷溪岭下。

韩封顺着熟悉的道路来到山上，寨门前，得到通报的李凤儿等一干大小头目夹道欢迎。

“恭迎庄主！”

阔别一个月之久，他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根据地。

举起手，满眼的既视感让他差点喊出那句“同志们辛苦了”。

随着众人回到主吊楼，待坐定后，韩封左右环视，看见了被大伙带回的廖立衡一家，却没见冯武他们三人。

“冯哥儿他们呢？还没回山寨吗？”

堂下的人面面相觑，都说没有三人的消息。

韩封想了想，认为他们可能是有事耽搁了，随即派出人手去山下迎一迎，结果这一等就是四天，三人依旧是音信全无，韩封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扩大了搜索面，结果三天后，自南面打探的人回来了几个，带来了三人的消息。

“什么？他们被江州官府抓住，秋后即要问斩？”

寨里的山贼们大吃一惊，不过其余人都是震惊于几人的处境，怎么好好地就被官府抓走了呢？

而韩封则更在意那个地名，以至于脸色铁青。

江州？

又是江州！？

阴魂不散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