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变化
韩封三两下解决了一屉包子，见中年人似乎没什么胃口，他毫不客气地将对方那一侧的笼屉拽到自己手边，吃得满口流油。
中年人抿着嘴，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宽，欢欢才五岁，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叫哥哥的！你怎么能拿他来威胁我？！你的良心呢？你爹倘若……”
他的话忽然卡壳了。
因为眼前的少年缓缓抬头，细长的眉毛扬起，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眼神看着他。
对面中年人只觉周围的嘈杂声忽然飘渺起来，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仿若擂鼓一般越来越快，血液激涌，如浪潮冲刷着血管，不一会儿，他感觉胸腔发闷，忍不住剧烈呛咳起来，脸色涨得透紫。
随着咳声响起，下一刻，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轰然破碎，一时间，人群的喧嚣伴着风声灌入了他的耳中，像是从一片死寂之地重回人间。
中年人从未觉得吵闹声也可以如此悦耳。
“你也配提起我爹？”
韩封扔下筷子，身体向后斜仰：“华润，华叔叔，你从前不过山脚下一个破落户，守着漏雨的茅屋，吃了上顿没下顿，是谁手把手教你药理？是谁一趟一趟带着你上山分辨草药？又是谁替你说了一房媳妇，从此落地生根，活成个人样儿？！”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一记记重锤敲得华润眼前发晕。
“现在……我爹娘死于非命，家产为奸贼侵夺，正是需要你挺身而出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呢？”
“你转手就把房产地契和其他东西交了出去，一丝反抗都没有，怎么，好好的人不当，迫不及待给人做狗？”
华润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他们拿欢欢威胁我！我能怎么办？李大哥是对我有大恩，但他终究是死了，欢欢还活着！我得为活人考虑！”
他顶着韩封讥嘲的目光，恳求道：“小宽，我知道你现在学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本事不小，但你知道汪霖的背后是谁么？那不是单单一两个人，他们盯上白泉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碍于你爹在寿州的名声不能下手，可这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封伸手打断了。
少年眯着眼，一字一句地问：“你说的‘他们盯上白泉轩不止一两天’，是什么意思？”
华润沉默片刻，随即叹口气，只说了一句：“你以为那个汪霖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韩封愣了愣，随即面色恍然。
原来竟是这样，这就能说得通了！
昨夜他和廖立衡商讨对策的时候，两人曾一度疑惑于汪霖是怎么和顾雅望搭上线的，乃至于李家刚刚出事，汪霖就立刻兴风作浪，夺权的节点卡得十分精准。
这一切都衔接得过于严丝合缝。
但如果汪霖一开始就是对方埋进的钉子，那事情的发展就合情合理了。
不过……
韩封放缓呼吸，垂下眼睑：“那我家去江州还愿的行程日期，也是他们透露给山贼的？”
华润低头四处看了看——他们选的是偏僻角落，周围没什么人，随即沉声道：“比你想的更早。”
“就连李大哥去江州还愿的这个念头，都是他们设计勾搭出来的！”
“设计”念头，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实际上并不难操作。
顾雅望他们只是雇了几个群演，每日扮作僧侣去李宅附近晃悠，如果哪个得了机会登堂化缘，就说一些吉祥话，最后引申出一句“此家少主人与佛有缘，若是能烧香还愿，可积福增德，寿运绵长。”
这个计划如何呢？并不复杂诡谲，甚至可以说是阳谋，但成功的几率却很大。
因为李父是个善人，而且李宽的出生也真的和佛门有很大关联，这就导致他对和尚的好感度直接拉满，如果碰上有僧人来家里化缘，那结果可想而知。
韩封坐直身体，手指在眉心处用力捏了捏。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计划。
他本以为这是一起见财起意、恶奴叛主的偶然事件，但华润的话却重新定义了它的性质——蓄意已久、赤裸裸的谋财害命！
按原来的构想，韩封只需除掉汪霖，将顾雅望送进大牢即可，而李家的产业自会合理合法地回到它原主人手里。
如今看来，他的计划不仅框架要大改，就连基调也得重新换个方向。
不过，在那之前……
韩封抬起头，露出了一个让华润心惊胆战的笑容。
“华叔叔，咱们走吧。”
华润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去哪儿？”
韩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刚刚我说的那些话并不是骗你，我是真的想念欢欢小老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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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中，廖立衡打着晃从酒楼下来，神情略微恍惚。
他把昨夜和韩封商量好的说辞全都告与了顾雅望，看对方当时的神情，这个计划已成了三分，若是小宽那里也一切顺利的话……
想到这里，廖立衡忍不住有些兴奋，步伐微微加快，在午时前赶回了家中。
只是人刚进屋，还不待分享进度成果，他就看见椅子上坐着的并非韩封，而是一张令他血压飙升的憎恶面孔。
“华润！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真是……真是……”
廖立衡咬牙切齿地四处寻摸，刚抓起地上的门闩，就听华润冷笑道：“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李宽性命难保。”
廖立衡顿时僵住了：“你！……白眼狼啊，李大哥就这点骨血，你居然连小宽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
华润“呸”了一声，怒道：“我不放过他？现在是他特妈的不肯放过我！这小崽子不知哪儿学的毒计，直接去我家挟持了欢欢，要挟老子替他跑腿办事儿！李迁亦窝囊了半辈子，怎生出这么个畜生来……啊！……你敢打我！”
廖立衡一门闩拍得华润晕头转脑，不由一边喝骂一边躲闪。
而廖立衡则将门闩抡得虎虎生风：“敢？凭什么不敢!你个挨千刀的狗怂货，被小宽捏得半死不活，也敢在我面前摆谱耍横？老子特妈打死你！”
华润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刚准备溜出去，就见门口忽然一暗，廖远湖拎着一块青石虎视眈眈地倚在门框上，似乎想抽空给他拍一记。
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没奈何，华润只能老老实实地叫道：
“李宽说什么计划有变，让你带着家当到城外二十里的老君庙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