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标题章节
受害者终究会成为加害者,被伤心的人,早晚会伤了别人的心。
我很痛苦,我经常这样痛苦,我本来是不怕他的。
他该是臂膀,他该是港湾,他不该是影子。
“那你滚吧!不要回来了!”他拿起我的书包,扔在我的手里。
我那时小学,不怎么做作业。期末的小本子上有一篇班主任对我说的话。说我人是聪明的,但就是太懒,不做作业。那是根导火索,他的脸色极其严肃,像雕刻的石像般一动不动。
“过来跪到。”他要我跪他面前,我乖乖跪着,感觉这声音冷。
“为什么不做作业?”年幼的我说不出话来,他要我滚的时候,我知道了恐惧是什么。我颤抖着手,拿着书包一步一步走。我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我不敢停下,也不敢走远,只能挪着步子走。
机械而麻木的走。然后我被带回去了,还是打,然后是骂。
“你想去哪里嘛!是不是想去你那个死妈那里!”
“就让她死到她屋去嘛!死她妈那里去!滚嘛!别回来了!”这是对我爷爷奶奶说的。
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不做作业能扯到妈妈。但那件事成了我的禁忌,我害怕被丢弃,可长久以来不写作业的坏习惯不好改。
于是,又是一次从外地回家的间隙,我第二次听见他说:“滚!”
这次没有书包,我在写什么东西的时候被赶出来了。我手上攥着只笔,像是握紧了救命稻草,在眼泪交加的时候,我愤恨地想着就去外婆家住一辈子算了。
但他又叫我回来了,他问我准备去哪儿,我知道说出来他会生气,我闭嘴了。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我知道的。
高中上的职高,需要实习,出发实习之前,我跟他讲了这个消息。很出乎意料,我本来以为人生中第一次实习会得到支持。
但没有,我和他发生了争执,我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他怕我进了厂里实习以后不愿意回来读大学了。
“我说过了只是实习,我还要回来读书的。”学校的安排很好,在高考之后去实习,实习以后再放暑假,再去读大学。
“不行,你不准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这点出息?”年轻人的火气是压不住的越压越是容易失去理智。
“是,你就只有这点出息。”
只是我没想到,这番话说出来,伤心的是我。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这个人对我生活管教如此严格的原因,不是爱之深责之切。
是恨。
他恨我的妈妈,也恨我。
我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久久不能出声,眼泪比我的声音更早出来,止不住,停不了。
太伤人了,他讨厌我和妈妈相似、相同,要我改掉所有像她的地方,却没想过对我付以期望,我像他的仇人。
他不是不爱我,只是没那么爱我,与其说是讨厌妈妈,不如说他讨厌我,一个他们两的共生物。
他将我深沉的对他的爱一把击碎,只剩下零星。自那以后我对他便只有恐惧,冷漠,厌烦。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对他说不出话了,连带着所有人。一并从我的世界隔开,太痛了。
我以前是一个跳脱,无忧无虑的疯丫头,妈妈走后,我成了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发现了他不那么爱我以后,我终于长成了一个文静,淑女进退有度的女人。
别人的叛逆期,好像就只是别人的,我初中,高中稳定得像是没有那东西。别人都这么觉得,但不是,我在人前冷静自持,是由于心在腐烂,挣扎,破碎,如钝刀磨肉,片刻不停。我遗忘,放弃,不去想不去做,没用,只要想起,只要触及,我比自己疯。太恶心,太难过,太苦痛,我把自己放弃了。拾不起,就放下了。
每每我想要疯的时候,脑子里的枷锁会勒进我的骨肉,在锁链的尽头有一把锁,锁芯长在一起,像是解不开的结。
自那以后,我最爱自己,我只爱自己。
没办法了,我不像任何人,我自私自利,胆小懦弱。我……或许生性凉薄。
那我所有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我不喜欢跟家里人联络,我对旁人的事情无动于衷,我不愧疚,不后悔,都是因为,我生性凉薄。不怪别人,特别是他。
其实我知道他是爱我的,这份爱不像江不似海,是溪流。
但,我年龄太小,还,不明白。
说来可笑,我能感觉到,但说不出来。文字从不缺乏色彩,但爱没办法渲染出来。
感觉,真是奇妙,既是精神的具象化,又是肉体的虚相化,把思想,感觉巧妙结合在一起。我也爱他,既爱又怕。
他也疯,比我疯。那个女人,像无法抵御的洪水,在每个人心头留下重重一笔,再轻描淡写的退去。
这一笔在我心里变成了悬崖,我一只脚一边,任其反复撕扯。他也痛苦,一边要爱我,一边要不想她,得爱我,只爱我。所以他恨我相似,恨我像妈妈,更恨我像他。
我不怨他,我也没办法怨他,她太无法言说,于是变成双向的利刃,我惧他痛。所以成了我们两个的枷锁,我受刺激向里,痛自己,他受刺激向外,痛所有人。
随时间变化不会浅淡,消失,只会越来越深,触不伤筋,碰不痛骨。难为,难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