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爱的背叛

我……仍然没有安全感，或许因为爱来得迟了，我没办法因为被爱就满足。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这种不安如野草般疯长，吞噬了我对他人的爱的感知，我只爱自己。

别人对我的爱被我隔在保护自己的圈外，这是我自己长达十几年一直开启的保护系统，没有得到过，感觉过，就不会受伤。

他们分开得太早了，我被其他孩子叫做“没妈的孩子”，好像因为我不是好孩子我才没有妈妈，这本就是一种入骨的钝痛。

孩子不懂什么是“失去”，只是突然发现那个抱抱没有了，亲亲没有了，然后放学等的人没有了。妈妈没来接我的第一年，我几乎每天都等。后来我开始自己去找，凭着一句“往马路那边走就是外婆家，妈妈在外婆那里。”就往马路那边走了，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被爷爷找回来。也对，小时候的我不知道要跋涉多久，只知道往马路那边走就是妈妈在的地方。

那不恐怖，比起未知的走不到的外婆家，重逢更苦痛。在分开很久以后，我与妈妈还是见面了。

在集市上，我比任何人都先发现妈妈，她在小舅旁边站着，还是那么好看。我几乎是立马朝妈妈呼喊：“妈妈！”，我挣开爸爸的手就要跑，爸爸立马把我抱起来转身就走。我当然不愿意，张嘴就哭，还叫着妈妈。我确信妈妈看见我了，但她没对我笑，她捂着嘴，满眼通红，眼泪几乎是滚落下去。她还是没叫我，对我摆了摆手，也被拉着小舅走了。

生离，比死别轻松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在离开妈妈后，我建构的所有堡垒，都会随着下一次相见崩塌，一次痛，次次痛。

自那以后，爸爸也走了。他出门打工，带走了所有争吵，留下了我和爷爷奶奶。我的心好像随着他们一起离开了，留下了伤口。这道伤口没有愈合，只是越来越深，越来越痛，我也越来越麻木。

我在长大的过程中，听过太多他们分开的原因，什么爸爸打妈妈，我们家太穷妈妈嫌弃，外人说的我从来不在意，但家人说的话永远是最深的刀，不婉转的插入最柔软的地方。

一次爸爸酒醉后，给我说了这段往事。我没想到我问的两个问题，成了我的心尖刺，喉中刀。在很多年以后的现在触之即痛，想之即伤。

“你和妈妈为什么……”我话没说出口，爸爸明白了，有些怅然若失：“是你妈妈，嫌弃我们家当时太穷。当时要让你小叔上学，家里房子太旧了，没钱换，所以你妈妈才想离婚，是我没本事了。”

爸爸把话说出来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我觉得妈妈不是那样的人，她看着我的时候常常笑着，会给我买好吃的，给我买新衣服，带我出去玩。但我又突然发现，我好像并不了解妈妈是怎样的人，这些话打碎了我对妈妈的美好幻想。但我仍然向往妈妈，没什么别的原因，她会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我是妈妈的心头肉，我是她的最重要。抱着这个想法，我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我为什么不是跟着妈妈？”这是我从小到大的疑惑，爸爸不许我去见妈妈，不许我去外婆家，不许我跟她们那边有任何联系，每次见面被他发现都会勃然大怒。他会对我说出很多气话，“你滚去跟着她嘛！滚！老子不要你了！喊她养你嘛！滚！”

我是从心底害怕这些话，因为这就像是被抛弃的前兆。每次爸爸说了这些话，我都会乖很久。

我终于明白了那些话的原因。

“你以为呢？你妈妈和我离婚后只要了钱，她根本不要你！”

我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做她根本不要我，只感觉一股巨大的海浪袭来，将我拍碎，碾成渣，又卷走了。

我四分五裂，但还没完。“我和你妈妈离婚拟了协议的，她不给赡养费，你以后不给她养老。所以是我不要你见她。”

我当时好像是死了一回，我不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她根本不要我！这是不可能的！吧？

我呢喃着：“她……不要……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哭了，或许眼泪确实不值钱，轻易得很我就说不出话了。

“她说你又不是个男娃，女娃有什么前途……”爸爸的话显而易见的没说完。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还有个哥哥，是妈妈和前夫生的。

所以她是觉得不需要，不值得为了我在这种贫穷的家庭赌上十几年，赌我家里以后会有钱，我以后会有出息。也对，在当时那种入不敷出，还要供养一个读书大学生的家庭，确实没有希望。而我，一个女孩子也确实不可能比她优秀听话了儿子更有前途。

我闭着嘴，不愿意哭出声来，好像哭出声就是输了。现在想来也不对，我早就输了。

被抛弃的，永远都会是输家。

或许没办法干扰他们的选择，但以后后，我们对于自己将次次谨慎，件件小心。在这场漫长的对弈中，满身伤痕的退场。

我们已经被抛弃过了，一次就已经痛不欲生，生死不知，承受不起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