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壁虎精

清朝时，有座叫海惠寺的寺庙，庙里的藏经阁上住了一只大壁虎。壁虎长约一丈，也就是三米多，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庞然巨物。

夏天僧人们纳凉时，经常能看到藏经阁的屋檐下有闪闪发光的两盏灯。

新来的小沙弥不懂，就指着灯问老和尚：“那里怎么挂了两盏灯啊？”

老和尚赶紧捂住小沙弥的嘴：“嘘！小声点，那是壁虎精的眼睛！”

因为上面住了不得了的东西，所以一般情况下，藏经阁都是被牢牢锁住的，很少进人。

除了有大壁虎，藏经阁的屋檐下还养了一群鸽子。

壁虎天天宅在藏经阁里，很少外出，那它肚子饿了怎么办呢？不怕，有自动送上门的鸽子吃。

但再多的鸽子也架不住壁虎天天吃，所以，没多久，屋檐下咕咕叫的鸽子就所剩无几了。

身为主持的老僧不想佛门圣地天天发生这种杀戮之事，即使身为凡人，他也打算做点什么来阻止壁虎精。

僧人跟躲在藏经阁上偷听的壁虎商量：“要不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我们给您上供几十枚鸡蛋，就放在藏经阁附近？您以后就吃这个，饶了这群小鸽子吧。”

壁虎能长到这么长是有原因的，它大概真的已经通灵了。

虽然它没有明确表示答应僧人的请求，但每次僧人将鸡蛋放在那里后，它都会悄悄地吃掉。

鸽子们从此得以保全。

就这样，吃了僧人不晓得多少枚鸡蛋后，那只壁虎忽然转了性，不再贪吃了。某月初一，僧人照例将鸡蛋放在固定的地点。结果等他十五那天再放时，之前的鸡蛋还在，一动都没动。

“难道壁虎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僧人就不再为它准备鸡蛋了。

一天晚上，僧人梦见了一位容貌娇艳的绝色美人。

美人着一身褐色的衣裙，上来就对僧人行了一礼，说道：“妾身寄居在藏经阁上已经很久了，很感激您之前赐给妾身食物。

“不过，妾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吃荤腥了，如果您能再次施舍恩惠，就请您赐给妾身一点面食吃吧。

“请您放心，用不了多久，妾身就会离开这里的。

“还有，这座寺庙，二十年后会有一场浩劫，法师您不久也将仙逝了。”

女子话音刚落，僧人便醒了过来。

他觉得这个梦有点奇怪，但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他还是为梦中的女子蒸了数枚饼子，就放在原先放鸡蛋的地方。

没多久，饼子果然不见了。由此可见，梦中人的话都是真的。

第二年，确实如女子所说，僧人圆寂，壁虎也彻底消失了。

壁虎的消失，是安静到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它没有发出霹雳声声，也没有现出庞大的身体压塌房屋、吓坏行人。仿佛只一夜，那座藏经阁便破败了。僧人们便知道，那常住其中的壁虎已经走了。

僧人的徒弟登上藏经阁，看到香案上多了一个东西，那东西长约几尺，形状宛如穿山甲的壳，大家都怀疑这是那只壁虎蜕下来的皮。

后来，可能是由于战争，也可能是因为饥荒，寺庙荒废了，当地人将寺庙改立为稽古书院。

壬辰年四月，寺庙被毁，藏经阁也荡然无存了。

这篇故事虽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情节，细品下来，却是人与妖和谐共存的典范。

人与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人不大惊小怪，妖也不害人，大家互不伤害，和谐相处。这是清淡、浪漫的中国古代志怪的韵味。

故事原文

邑海惠寺藏经阁上有大守宫，长几盈丈。夏夜见阁檐际有双灯，其目光也。

阁终岁扃闭，檐下蓄群鸽，恒被守宫食啖，几无遗类。僧惧而祷之，每朔望供鸡子数十枚，辄被食去，而自此群鸽遂安。盖此物似有灵也。后置鸡蛋不食，疑其去也，遂不为备。一夕，僧梦一褐衣女子，颜色娇丽，谓僧曰：“妾寄居阁上久矣，向蒙赐食，心诚感之。近日不茹荤已年余矣，如再见惠，赐以面食，不必鸡蛋也。迟迟吾即去。此寺二十年后当有变革，公亦不久即归道山。”

僧醒而异之，为备蒸饼数枚，果食去。明年，老僧圆寂，物亦不见。僧徒登阁，见香案上一物长数尺，状如山甲，疑守宫脱化之皮也。后寺废，乡人立为稽古书院。壬辰四月，寺被灾，阁遂荡然。

——［清］李庆辰《醉茶志怪·卷四·海惠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