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八天皇后
上辈子,战前,薛平贵正是因为驯服了红鬃烈马,所以才成了御前亲封的副将,在三军面前大出风头。
卫听不爱马亦不爱兵器,感兴趣的只有自己手中的破军与踏燕,因此从来不在意那些。
“红鬃烈马?”卫听疑道,“一匹马都驯服不了,怎么能称为我卫听的弟弟。”
王银钏,“……”
王银钏道,“你不曾听闻,我却听说了。那红鬃烈马听说是这批里面性子最烈的马,不交给经验老道的驺人,不交给马术精湛的将领,反倒是交给一个第一天才刚进军营的人,你不觉得很不妥吗?”
王银钏眯起眼睛来,道,“除非是卫风自己主动请缨。”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有这番驯服烈马的野心自然也说得过去。
可问题是卫风根本不可能主动去要求。
最后一缕天光落下,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卫听冷峻的脸庞在幽幽烛火下,蒙上了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几息之间,卫听道。
“明日我亲自去查。”
王银钏点点头,“军营里看你不顺眼的大有人在,莫要因此踩到了别人的脚。”
卫风能去驯马,多半是因为受人鼓动,而鼓动的人,多半是看到了他身后的卫听。
王银钏起身,临走之前道,“万事小心。”
卫听点点头,在目送王银钏走后,脸色再没有一丝温和,狭长的丹凤眼中,都是令人胆寒的冷意。
翌日,相府。
“娘,你就别忧心宝钏了,宝钏一定过得很好。”王金钏手中拿着丝帕,坐在王夫人病榻前,为她擦了擦汗。
王夫人如今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依稀可以看出来曾经的如花美貌,此刻卧在病榻之上,闭着眼睛亦掩饰不住脸上的愤怒与担忧。
王夫人皱了皱眉,“还不是你那二妹,若不是她说什么去别庄,宝钏哪里需要遭这份罪!”
正巧这时,王银钏刚好从外面走进来,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睫毛微颤,王银钏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娘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今日一大早,卫听两兄弟刚去了军营,便有相府的奴才告知,说夫人病了,王银钏草草洗漱了一番,早膳都未用,便赶了过来。
王夫人原本在王金钏的温柔劝声中发了发牢骚,已经有些气消了,可是一见到王银钏,心中顿时火气上涨,撇过脸去,不想再理她。
王金钏尴尬地看着王夫人歪过脸,又看了看妹妹,替王夫人道,“已经找大夫看过了,这几日天气转凉,感染了风寒,开了几服药,喝下去发发汗就能好。”
王银钏点点头,坐在丫鬟搬来的雕花方凳上。
“娘还生我的气?”
王夫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银钏好整以暇,“宝钏要下嫁,您还真的愿意让她跟着那薛平贵去吃苦?寒窑乞丐窝子可比不上相府里,缺吃少穿,衣衫破旧,整日为生活发愁。她从锦绣堆里出生,相府锦衣玉食,琼浆玉液地把她养大,难道娘为的是等她以后嫁给一个乞丐,再去把你吃得苦再吃一遍?”
王允与夫人早些年生活亦十分清苦,乱世之中,王金钏与王银钏两个姐妹亦从小就跟着母亲卖些针绣活儿来贴补家用,直到后来王允在军中出头,救了先朝皇帝的命,王府的家境才好了起来。
也就是在王家犹如新贵崛起的时候,王宝钏出生了。
她从小没有吃过一点苦,王夫人特别偏爱她,两个姐姐也因为吃过苦对妹妹也十分好,王宝钏在万千宠爱之中长大,虽聪慧却也天真。
王夫人听到二女儿提起以前的日子,神色恍惚了一瞬,但还是道,“那日我也见过薛平贵那后生,俊秀知礼,身上仿佛有紫气一般,我觉着以后必定不凡,宝钏万一压中了,岂不是以后亦能享无边富贵?”
王银钏笑道,“娘也说是以后,以后会是多久,二十年,三十年,宝钏的一辈子不是在长久的等待之中磋磨的。”
薛平贵确实是皇室血脉,以后有称帝的泼天富贵,但是那与宝钏又有什么关系?
十八年的寒窑苦守,换来的是十八天中宫皇后,用命赢得了一身痴情等待,忠贞不渝的贤德虚名。
她在寒窑为了填饱肚子而挖野菜的时候,为了随乞丐们躲避土匪而失去孩子的时候,为了等他归来而备受欺负也不肯走的时候,薛平贵在干什么?银安春宵帐暖,新婚燕尔,他薛平贵与他人厮守缠绵,心中早已没了王氏宝钏!
等待真的值得吗。
王银钏仍旧忘不了上辈子,那天从宫中走出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公主,蹲在她的金碗前,王银钏不认识,只记得依稀是什么曾经收留薛平贵的乞丐。
王银钏以为她是来讥笑她的处境的,正要走开,那公主却只说了一句话。
宝钏说她后悔了。
随后,是国丧沉闷的钟声,从京城最高的摘星塔传来,瞬间响彻整个皇都。
——薛平贵在王宝钏死的时候,还在演爱妻敬妻的戏。
王银钏道,“人生来不是为了指望别人得道升天,有那个心力,不若自己去登天。”
“宝钏若是嫁了,娘才要真的忧心。”
说完这句话,王银钏便道别道,“太过溺宠,并不见得是好事。女儿今日有事,先走了。”
王夫人的脸向着那边,在王银钏起身的时候,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道,“走吧。”
“娘这里,便麻烦大姐了。”
王金钏将她送到门口,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娘的身体没有大碍,吃一副药就能好了,莫要挂念。”
王银钏点点头,随即便走了。
王金钏回到屋中的时候,王夫人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墙角某处发呆,神思不知飞去了哪里。
王金钏唤了好几声,“娘,娘,你在看什么?”
王夫人收回视线,握住了王金钏给她擦汗的手,“金钏,你说,我真的太纵容宝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