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针引线
我担任首席执行官的第一个星期一是2001年9月10日，我将通过内部广播系统，向通用电气的30万名员工进行自我介绍。为了这一刻，我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斟酌话该说多少，又该怎么说。当你接替一位名人（尤其是一位你尊敬和钦佩的人）的工作时，你必须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承前启后。我打算表达对公司的乐观态度和自豪感，并释放出即将进行变革的信号。
我知道通用电气的员工希望追随领导者。如果新上任的领导者一味地批评并谴责其前任留下的遗产，必将出现以下情况：首先，指责文化会感染公司各个级别的人；其次，问责将不复存在。这样一来，跟前任“错误”相关的人，会感到丧失工作动力。通用电气的员工希望得到领导者自信满满的引领，而非羞愧地独自回顾过去。
我为通用电气在飞机发动机、燃气涡轮机、铁路机车和医疗成像设备方面的卓越成就感到自豪。尽管如此，当我从韦尔奇领导力发展中心（通用电气把这个地方叫作克劳顿维尔）走上舞台时，眼中所见到的迫在眉睫的不利因素，开始令我感到担心。
我知道，公司最大的工业业务——通用电气电力（GE Power），正处于泡沫之中。在常规年份，我们为美国输送20～30台燃气涡轮，但此时正是加利福尼亚州解除管制和大停电时代。1999～2002年，我们在美国国内出货了1000台重型涡轮机，拉动了巨大的需求。但该市场即将陷入重大停滞，并可能持续影响整整一代人。
我还担心我们保险业务和养老金收入的运营。由于20世纪90年代末股市非常强劲，我们的养老金计划的投资回报远远超过了维持它的必需水平。这部分盈余占了我们每股收益的10%，但我担心这不会持续太久。
克劳顿维尔是通用电气的企业大学——公司内部的一些人称它为通用电气的“灵魂”。校园坐落在哈德逊河上游，位于纽约市以北一小时车程的奥西宁市（隶属纽约州），占地59英亩[1]，树林繁密。在我担任通用电气塑料、家电和医疗等分公司管理者的19年里，我曾多次拜访此地。现在，我走进下沉式礼堂（一个被称为“坑”的地方），在一把导演椅上坐了下来，旁边是活动的主持人——CNBC的主持人休·赫瑞拉（Sue Herera），她将介绍我就任通用电气的新任首席执行官。
我心怀谦卑地看着挤满礼堂的数百名通用电气员工，还知道世界各地正有数万人在观看直播。我甚至能从巨大的电视显示器上看到其中一些人，总部位于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的动力系统（Power Systems）公司的同事，还有来自荷兰贝亨奧普佐姆的通用电气塑料团队的同事，都在挥手向我打招呼。来自康涅狄格州斯坦福德的通用电气金融团队、来自俄亥俄州辛辛那提的飞机发动机团队、来自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市郊区通用电气医疗系统团队的员工，也逐一上线接入。苏格兰和威尔士的同事、全美其他团队的工作人员，都在观看。
我用了一些个人经历作为开场白。哥哥和我出生在辛辛那提，由父亲乔和母亲唐娜抚养长大，母亲是小学教师。我的父母都是在大萧条时期长大的，我永远不会忘记，父亲因为在通用电气飞机发动机部门担任中层经理而倍感幸运。有很多年，他都在通用电气800航空大厦工作，这是一栋第二次世界大战（简称“二战”）时期的建筑，修建在地下，以免遭到敌方空袭。（他常开玩笑说，去当个矿工说不定都能比这见到更多的阳光。）每天，他都带着午餐（两个煮鸡蛋），在休息室吃。
我记得有很多个星期六，我们总是把家里的别克车停在伦肯机场的大门外。这座漂亮的机场修建于1930年，航站楼带有装饰艺术风格。1964年，甲壳虫乐队第一次赴美巡演，就是在这里下的飞机。但对父亲和我来说，来伦肯的目的是看飞机。我们透过铁丝网，看飞机起飞或着陆，他解说道：“那是一架707——美国总统搭乘的也是同一型号”，或者，“这是727，它有三台发动机，但不是我们的——是普惠公司的”。（普惠是当时通用电气航空的主要竞争对手。）我还记得，每当爸爸碰到个好上司，他就充满活力；当他碰到糟糕的上司，他不是质疑对方，就是很不开心。他总是说，最糟糕的那类上司，就是整天提出批评却从不提出解决方案的人。
我想做个好上司，所以我告诉同事们，我认为，首席执行官应当是公司里竞争力最强的人——他要从最高层开始树立起必胜的意志。随着我在通用电气的逐年晋升，我常常感到好奇，为什么这家公司竟然变成了一家不尊重工程师的企业。我们采纳了一种“快速跟进”的策略——让其他公司去创新，接着我们匆匆赶上。于是，我们放弃了自己的研究中心。因为担心会稀释季度收益，拉低股价，我们拒绝收购任何技术。现在，我告诉通用电气的员工，我希望技术成为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我希望通用电气再次成为创新蓬勃发展的地方。
演讲结束后，我用大约半个小时回答来自世界各地员工的问题。接着，我跳上车，前往通用电气当时位于康涅狄格州费尔菲尔德的总部。一走进杰克在三楼的办公室，我就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些年来，我曾多次在这个带有窗户的房间里跟杰克·韦尔奇开会。现在，那张巨大的橡木办公桌属于我了，我可以在上面涂涂画画，我可以俯瞰四周景色。那地方很美，但我并不打算在这里花费太多时间，我最擅长做的是办公室外面的工作。
[1] 1英亩＝0.004平方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