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其声舒扬，尃以远闻

（一）

蜗居

想不到鸥会与我读同一所小学同一班级，她交到新的朋友，我亦有二三好友，彼此间成为偶有触碰的过客。

第一节课，父亲在窗外看着，徘徊着，放心不下。二婶课间送来了小蛋糕，见她关怀，难免思酌我又何时变得如此脆弱了。

还是堂姐好，带我逛小卖部。好像那时买的是片状的麦芽糖，还有几支长圆柱绿色棒糖。她喜欢转着吃把糖吃尖，一些小趣味，也一并传授与我。

后来与同学逛时也不会太过于大惊小怪，不就是些五花八门的辣条，冰冻冰冻的旺旺碎冰冰。只要我手握五毛钱，就可随机购买一件心爱之物，所以我一般可以买两儿。

有次见到孙悟空超赛三的手办，竟只需要一块钱，可惜答应同学请他五毛，也只能擦肩而过了。

我与他有着共同喜欢的动漫，书套上都是漫画贴纸，那一个个人物角色；可惜我也是半桶水认错了角儿，给他介绍后，他又与别人分享结果被反打脸、嘲讽，我们的关系便由此淡了。

还有个同学见我买的按芯铅笔笔芯外皮是金色的，见着喜欢，委托我帮他买。内心是拒绝的，毕竟刚买过，母亲不会为此再走一趟。奈何他将一块钱塞我手上，说着宽慰的话，拉我一道去小卖部。

过了几天，如预料般母亲不同意再带我去购买，我也不知该如何交差，他后来也只想着我能把钱还他就好了。按理说也该立刻归还，但是私心若隐若现，一天一块钱的零花钱小日子过得实在滋润，若是突然停了实在不得味……由此痛定思痛，迈开成长第一步，我深刻理解提前消费的坏处，还有存钱的重要性。

耳，是我的远房亲戚，他与我上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班。记得有次他玩我盒子里的算筹被老师发现且丢在地上，老师数落他时顺带着数落到我。说我不该让他拿去算筹的，但我又不晓得如何处理。

到小学他亦是同班同学，这时他的痞性更加显露，时常与我聊天，也喜欢欺负我。有次确是过分，我像个无情木偶在地上被拖拉，那时不知流了多少泪。老师把我拉到一旁，横眉怒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坏孩子你不要跟他玩，若是再如此这学期你没有三好学生了。

其实我也没有多在意三好学生奖啦，反正人生中拿过三次，都在一二年级前三个学期拿到了。

有时烦恼也会接踵而来，身为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耳一直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他母亲常教他要学学小田普，成绩好，写字……也好（实是瞎吹）。大晚上有客人来访，我也要在厅里继续做功课，都是些虚荣……

直到有次姑姑跟我说：你不要以为……，也就那样。套路式打压式教育，听着便也无趣。于是做出我人生第一个决定，三好学生我不要了。

转眼到三年级，拿着几份五六十分的卷子回家，父母承认了孩子的平凡。我初次意识到蜗居，懦弱者的乐园。

（二）

人生茫茫，以“无”拥“有”

放学路上大概有一公里的距离，形状约莫是U形。初时由母亲接送，我就喜欢在电瓶车上看看田野风景，扭头可见民居依河而建。村里有个工业园区，经常能见到货车出入，时时有擦肩而过的“咆哮”声，小小田普坐在车后也不觉害怕。

这一段路景、行人都是熟面孔，经常想脚步丈量。当真的积累跬步行一里路时，那感觉真的是不一样！那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自己决定做一件事，因母亲迟迟未来接送，小小田普不愿意等了。同时也自信归家路已熟透于心，几步路程，我一人足以。

小小身体背着十来斤书包，虽重犹喜。一块一块红砖跨过，校园栏栅锐凌且排列有序，小田普一个一个瞩目走过，趁着间隙观看里面穿插着的校园风景。果然偶能看到的事物，特别让人迷恋。

走了约莫百来两百米的距离，我还没好好近观田野，一声呼喊叫停了小田普。是一位骑着银色小轮子折叠自行车的姐姐，我记得堂姐带我去过她家做客，没想这时遇到了。

‘啊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母亲没来接送你吗？’

‘一个人危险，来上车，我送你。’

风，呼啦呼啦。不一样的乘客观感，无言的两人，到达了终点。小姐姐学着长辈般，让小小田普不要独自回家，同时会她把此事告诉堂姐。随后便调转车头，骑行回家。

至此小小田普结束初次旅程，下一次自是母亲迟来的下次了。②

随着年月，母亲也越发忙碌，见小田普实在想自己上下学，便放手了。我早上由爷爷陪着，与他比脚力，走到学校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中午、下午则是鸥作为伴儿，做得最多的事是：在转角处的小卖部买些零食吃，或是牛奶片，或是牛奶香芋糖。

偶有风雨，有伞遮挡，若来得突然，会寻一屋檐躲避。那年夏天，雨不多大，就是河上水把路给淹了。本来父亲委托了老同学接小孩时顺路带带我，奈何小田普身负值日要务，便也拒绝了。

放学时恰好雨停，我与鸥涉水而行，卷起两裤腿，水也就淹到小腿肚那儿。回到家时小田普坐在沙袋上，玩起爬龙舟的游戏。不过闹归闹，认真做事还是要的，将家里深水一勺勺泼出。

后来村里修水渠，水淹的情况便少很多了。

曾经村里有歹人，见穿红色者皆杀，其患有精神病，吐口口水就会传染人，还养着跟人同样身高的大狼狗，会吃人！同学们传的神乎其神，那时走路回家的田普恰好被堂姐遇到，她借此打趣小小人儿还敢穿戴红领巾独自回家。事件慢慢扩大化，电视台还对此发出通告，我又开始被接送上下学。直到歹人于校外被抓，一切才回归正常。

我的归途逐渐出现其他同学的身影，由学校出发，路过田野，看到里面的小蝌蚪，他们尝试抱捧在手，水里倒影摇曳。

千里之遥，只陪你一程，我们终须要分道扬镳。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结伴而离，走着走着便只剩一人。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三）

“学习”

电视是小田普学习路上的一大绊脚石，那时节目之经典，看了一集明天还想追着看。一、二年级作业还算少，可以在晚上9:30-10:30看一集电视剧。看完预告后，期待着明天的续集。我小小心灵，倒也装不下什么。①

中午回家能看一集《大唐双龙传》，那时与哥哥、父亲围着饭桌聚精会神看着。

父子三人都有个武侠梦，喜欢看武打片，电视剧如此、电影如此。不过不会傻傻的模仿啦，广告都有说：以下节目涉嫌暴力，请家长指引观看。

吃完饭静静坐在长椅上，等待广告结束、父亲收拾完饭桌，带着期待看后半段故事。中午太阳刚好能穿过小巷，洒下余光，映在家里，窗户网给它画以形状，波纹浪上还带有小花。快到一点时鸥会来我家寻我上学，也没有谁规定定要她先来，但每次如是，我也没探个究竟。

中午走的上学路阳光正盛，蓝天白云，就是比较热。幸好后半段路有树遮掩，从田野里吹来的风，丁达尔效应也会随之动摇。

一块钱能用在什么地方呢？学校门口小摊那买块炸薯饼或是油糍，还是课间买包辣条。爷爷常说鱼无水则不活，在这个资源无限的世界里，我小小钱包也概莫如是。

在学校，课间其实挺无聊的。小田普不知何时没有了聊天的人了，呆呆地坐在座位，看看窗外。两边走廊基本没有人走动，两栋楼之间种着几棵八九米高的棕树，楼下有小路灌木丛和椅子。小田普的课室在二楼，除非视线能拐弯，否则在座位上是看不到天空的。

绿色玻璃窗里的小空间，局部热闹，局部安静。他们在探讨一个论题，世间有鬼。说那里那里出现过，做过什么样的梦，然后引用爷爷辈的话。小田普看着女同学说的煞有其事，旁边同学跟着附和，心里或真或假信上几分。

有时候下雨，天色昏黄，课室里闷闷地，老师讲课也无心听讲。

反倒有个女同学挺漂亮的，看完溏心风暴1、2季的小田普深知感情之轻重，不敢轻触也。

印象中，她出现过我的放学路中，就是没有交集。

一二年级成绩便是有九十多分也会有留堂的时候，那时好像要背九九乘法表，到五点半了还未能放学。

靠里的走廊连接着楼梯与大堂，我记得这边的世界光线照射不进来，点亮着灯，亦难以撑起黑暗。还好年青人多，心灵纯净，满腔热血，我有一股孤勇，有一点不怕。

回到家，先去爷爷那吃饭。37平方的总面积，客厅更显得狭隘，老旧的电灯因为杂物阻挡显得昏暗，菜色大概在咸鱼、腊肉、水鸡蛋几类里轮换。最喜欢的是奶奶做的荷包蛋，最常吃的是鸡蛋捞饭。

爷爷常说喝汤要趁热，但不要烫到自己。吃饭可以在中间挖个孔，让热量散得更快。慢性子与方法论，便这样渐渐养成了。

此时回家会比较无聊，看看综艺节目，虽有人声，却心不在焉。铁门外漆黑一片，囡囡独坐着，等待主人回来。

小田普独守在椅子上，不敢外出，不敢走动，即便家里灯火通明。那时还有老鼠作乱，偶尔传出些声响，甚至物体摔落。怕的不是老鼠，只是是黑暗里的未知。晚上睡觉时甚至不敢关灯，现在与哥哥睡、以往与母亲睡皆如是。记忆中，害怕是种常态。

大概八点母亲下班回家，我花点时间完成作业，洗一个澡，在等待头发干时看一集电视剧。有时候会来客，新婚的姑姑和姑丈。姑姑来的最多的应是我家，其次是二伯家。看着父亲与姑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有时觉得还不错。

耳，自那之后没有再欺负过我了，反而成为了知心朋友。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给小田普说着，两人在学校昏暗的大堂侧对相坐，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我一直以为一段关系没有没理由的讨厌与没理由的喜欢，可能是不了解，不愿付出，由时间做了选择。

烟花是那样的灿烂，我们能成为点火者吗？

外篇：

道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地以气而发生，阴阳以气而惨舒，风雷以气而动荡，人身以气而呼吸，道法以气而通感。

仙剑四这个游戏已经是很多年后才玩了，现在的话，二年级，刚好父亲买了台电脑给我们兄弟两人玩。由于不能上网，只能玩玩单机游戏。以哥哥的本事，他从朋友那儿找来不少光碟，其中最喜欢的应是仙剑奇侠传。

轻音乐、操作简单、故事动人，还有仙侠色彩，这不比超人吸引小孩子？

‘我李逍遥，立志成为一代大侠！’

木剑没有，细竹枝刚巧两根。我与哥哥比拼剑法，空气皲裂声不绝于耳，竹枝对碰，两兄弟点到即止。

屋外的小空间连施展腾挪都做不了，反而人来人往，害怕被谁谁谁看到，少不了父母的教育。

——

母亲会经常带我和哥哥去舅舅家，外婆那儿。也就聊聊天，我们兄弟俩儿静静坐着、听着。外婆偶尔会来家里做客，有次母亲不在家，我拿着拖鞋乱丢独乐，外婆阻止时我已把电脑主机的外壳砸裂了。那是小田普记忆中唯一一次被外婆说教，余下的记忆只有每年送冬秋时，外婆挑着担子送来零食和灯笼。

外婆走时，母亲匆匆赶去，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哭了。小田普没有跟着，包括葬礼。

记得那时天色很黄，小田普独自看电视。

自那之后我很少去舅舅家了。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十五日夜，玩完手机趟床上，不想睡觉，突然想起外婆。

少时不识伤心泪，年幼孩童无念想。

双十思时方知缺，回首望去已成空。

——

2020年7月6日，卯时末的天空还很灰暗，这里房屋林立，地处中间位置的二伯家门外，风很大。

做法事的道士在做准备工作，我以河粉作早餐，它能直通天河吗？

爷爷没了伴，我没了奶奶。爷爷重复说着：在小田普很小时，由奶奶带着，在奶奶忙活时，爷爷却跑去看别人打牌九。奶奶就骂了他一次。

奶奶很好，不该就这么走的。我还想着，会有很多以后。

唢呐声起，狂风更甚，纸烧飞灰，酒烈刺鼻。

拜别！

往间种种，犹如白驹过隙。我从未感受过世间少去一个烙印会是什么样子。

想吃的荷包蛋，再也尝不到了……

①：如今的你会期待着明天什么呢？

②：回到家时，家里闹开锅了，能感受到他们的着急模样，父母、爷爷奶奶、二伯二婶、堂姐轮流出现，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