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是客
管家并不知道陈弄潮说的“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只知道自家三爷平日里只对文玩字画感兴趣。不过今晚不太一样，三爷看见了女人，还为她放下了核桃。
事实上在陈弄潮记忆里，戎誉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作为陈家父辈中的幺子，陈弄潮只比戎誉大了十三岁，这在豪门的世界里仿佛并不是什么过大的年龄差。所以戎誉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缠着这位“小叔叔”。一次她不幸落水，被陈弄潮从海里捞上来，她哭得梨花带雨死也不肯撒手，非要嫁给救命恩人做太太。当然戎誉并不是真要报恩，她只是觉得，那样好看的一个“小叔叔”，就应该永远属于她。后来的岁月里陈弄潮也觉得，豪门的世界里不会再有哪个女子，会这般坦诚。只是当时戎誉太小了，只有六七岁。
再见她，她已出落成了大姑娘。他依稀记得那年她十七岁，面对婚礼上宾客对自己和母亲的冷嘲热讽，她气得浑身发抖，后来干脆把红酒泼了别人一身。为这事儿，金怀瑜没少给宾客道歉，而这位性格刚烈的七小姐，自然是扭头一走了之。
那边，沙发上的女人并不因戎誉的话急躁，她低眉浅笑：“这样的场合，该留给所有人为新人送上祝福。”她话里有话，“却没见这位小姐过去。”
戎誉点点头，确实应该祝福这对新人，可惜刚才他们几个私下相处的时候，重点都不在订婚宴上。而且陈赟不在意，李静语仿佛也不在意。可见这两个人都异常清醒，今晚这订婚，是两家息事宁人的“硬撮合”。
“我是妁言珠宝的徐金妁。”女子从手包里翻出名片递给戎誉。
戎誉迟疑了一下，她并不熟悉这号人，接过名片后礼貌地笑了笑：“您是女方亲友？”
“也是陈赞的女朋友。”对方半个主人的模样，“您是……”
“戎誉。”她收起那张名片，然后伸出手去，“认识你很高兴。”
徐金妁不太确定：“怎么，不值得戎小姐递上自己的名片吗？”
戎誉礼貌地笑了笑：“我是新郎的朋友，今天只代表自己来。名片上印着我家企业，一般只给生意伙伴。既是家宴，就没带在身上，还请徐小姐见谅。”
陈弄潮立在不远处欣赏着，眼中闪过无数惊喜——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金家的女儿。
“三爷高兴？”管家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不解。
“她在教徐金妁做人。”陈弄潮道，“陈赞是陈赟的弟弟，也就是这个庄园的主人。徐金妁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虽然俩人没订婚，但至少代表了陈赞。家里办喜事，主人迎客是道，招待更不能马虎。虽然说可以借婚宴打通关系，但不该是小辈打点，她不够资格。再就是这种时候拓展关系须由长辈引导才不失家教，毕竟是家宴，谁知道自己见着的人辈分高低。这样贸然结识，万一差了辈分，多尴尬。哪怕不差辈分，往后若真有合作，双赢还好，单赢追溯起来还是这场婚宴结缘不幸，那不是给新人添堵嘛。”
管家震惊，倒不是觉得戎誉如何，而是他头回知道眼前这个从来不问商海中事的“爷”，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和他平日里标榜自己“纨绔子弟”“只知享乐”的人设实在不符，难不成今儿晚上他要潜龙腾渊？
“音音。”陈弄潮一声轻唤拉回了管家的思绪。戎誉也因为这个称呼循声望去。
远处的男人看着她，儒雅的模样格外眼熟。她站起身，凝眉想着。
男人朝她这边走，戎誉的记忆深处也因此萌生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她隐约觉得这人她见过，不止一次，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眉眼和陈星五六分相似，那必然是陈家的亲戚，可年龄上看，仿佛他也就比陈赟大了几岁……所以这是年轻的叔叔还是年长的哥哥……
“音音。”男人站到戎誉跟前，“好久不见。”
戎誉有些慌张，直觉告诉她，她跟这人之间有故事。可他是谁？是谁？是谁？
“三叔。”陈星一进门就看见陈弄潮直奔戎誉来，三叔不是这样的性格，他素来远离宴会中的女子，不管好看与否，在他眼里，女人不过是“众生”。
戎誉这下想起来了，陈星的三叔——陈弄潮！儿时记忆隐隐重临于心，那便是……不堪回首的花痴童年。
戎誉努力挤出一个规矩的笑：“三叔。”
陈弄潮的笑却戛然而止：“你原来叫我什么？”
戎誉想敲晕自己，小时候她不慎失足落水，是陈弄潮把她从海里捞出来，那时候她没见过世面，陈弄潮又正值青春年少，小女孩爱慕大帅哥，自然要想个独属于自己的称呼。她那会儿胆子不小，给陈弄潮取了个自己觉得“极好听”的名字叫“弄弄王子”，回回见到远远就喊。现在她可叫不出口，尤其陈星还在，要这么个叫法，估计陈赟都得背过气去。
“哈哈……”戎誉假笑，“三叔您调皮了啊！”她边说边看左右，意思是晚辈们都在，追忆往昔得注意场合。
陈弄潮却并不在意：“救命之恩，你想不认？”他故意语气中透着丝丝严厉，让戎誉倍感压力。
“救命之恩，不敢不认。”戎誉低头，甚是为难，“三叔……”
“三叔别逗她，”陈星不知何时绕到了戎誉身后，“她脾气不好，急了又要怨我。”音色之温柔，让在场众人瞠目。
陈弄潮这才记起刚才有人叫了一声“三叔”。
“彦行？”他颇为吃惊，看了看陈星，又看了看戎誉。戎誉穿着水蓝色的旗袍，陈星的领带也是水蓝色，细看就会发现，那是同一块料子。
陈弄潮了然，带着些许遗憾问陈星：“你的客人？”
“不是客。”陈星垂眸看向戎誉，戎誉也正抬起脸看他。
别人眼中，这俩人互看是热恋中的默契，可到底是什么只有他们俩自己清楚——
戎誉希望陈星别再说话。今晚但凡他开口，句句让人误会。什么叫“不是客”，不是客难道是主？人家问“你的客人？”你答“是”不就好了，非要说什么“不是客”，“不是客人”不行吗？“不是”不行吗？哪怕“不是人”她都能接受。非要说“不是客”，这让听话的人怎么推理！？
陈星呢，陈星了解陈弄潮——三叔从不跟女孩子说笑，今晚怎么就破例了？听听这话茬就知道：“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可惜戎誉一定想不到这点，不然她现在就不会用警告加埋怨的目光看他。
为安全计，再三衡量后陈星终于还是决定补上那后半句：“我的人。”
戎誉彻底服气——这人，绝对是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