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入石磙村

那天上午8点，大家在单位集合，按组拼车前往各自帮扶的村庄。我帮扶的是石磙村，一个豫东平原上寻常的村庄，离县城很近，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是非贫困村。我和单位主管领导老庄帮扶的是贫困户老辛一家。

车子行驶在乡间公路上，麦苗染绿了远方的村庄，公路上车水马龙。路过集市，各色食品堆在路边的货架上，鲜艳的包装极其夸张，令人眼花缭乱。农家酿造的传统手工浮子酒、小曲子，高粱秆纳的锅盖和扫把，安静地躲在角落里，等待有缘人。肉架子上挂着成扇的猪肉和整只的羊，买肉的村民在肉架前比画着，卖肉的屠夫手起刀落，砍好后，把肉挂在钩子上称重。传统的买卖方式还保留着农村集市古老的风貌，烟火气十足。大家感叹农村的变化，感叹物质的极大丰富。现在的农村集市，除了缺少进口水果和奢侈品，其他的和城里基本没有差别。

远远看到石磙村掩映在淡紫色的桐花深处，靠公路边上大多是新建的三层欧式洋楼，楼房外墙用瓷砖贴得光鲜亮丽。车子拐进村口，两位三十多岁的村妇骑着电动车迎面而来，烫发、长裙、皮靴，边骑车边说着话，声音响亮，烈焰红唇。大家心里嘀咕，这是农村吗？他们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车子停在村委会前边的水泥路边上，大家下车环顾。和新建的楼房相比，村委会破旧得如衣衫褴褛的老人，沉默无言地喘着粗气，以证明它的存在。驻村的队员闻讯赶来迎接我们。突然，一个黑瘦的男人斜刺里冲出来，对着人群狂叫，虽听不懂他在喊什么，但能看到他表情狰狞。这时，驻村工作队队长为民大喝了一声“辛华东”。“辛华东”可能是那人的名字，那男人一听当即呆站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片刻，若无其事地走掉了。大家都被吓到了，年轻胆小的女同志更是被吓得躲到了墙根处和门楼下。远处有村民善意笑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为民说：“没事儿。他精神不太正常，但并不随便伤害人。昨天晚上还在我们寝室和我喝酒聊天，说话说到半夜呢。他犯病的时候只要大喊他的名字，他会立即站住不动，一会儿就能恢复正常。”

这时，我看到一个女孩原地不动地站着，没有一丝惊慌。阳光下，女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大家，目光游移不定，年轻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到大家注视自己，她紧张地抽搐着身子，每次抽搐时肩膀一耸头一甩，脸上的肌肉随之往中间挤，细长的眼也随之一挤。看到大家害怕的窘相，她莞尔一笑。只是这一笑尚未完全舒展就被抽搐打断了，她很想把笑容绽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刚一笑就被抽搐打断。笑容如初冬的霜，僵硬地贴在脸上。

我悄悄问为民：“这是谁？”

为民说：“这就是麦叶。”

“噢，她就是麦叶啊！”

队员们的宿舍在紧挨着村委会的石磙村小学内。由于生源较少，石磙村小学的教学楼空着一大半。前排教学楼最东边的一间教室，便是队员们的寝室、办公室和厨房，同志们戏称“三办合一”。进得屋来，两张上下铺的钢丝床在最里边靠西墙放着，中间是四张课桌对起来的办公桌兼餐桌，最外边靠东墙根的课桌上摆满了锅碗瓢盆。或许知道大部队要来，四个大男人的宿舍倒也收拾得窗明几净。我的同事，第一批扶贫工作队队员，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

大家先在签到表上签名，然后划片分组，让驻村工作队队员领着，去找各自的帮扶户。驻村第一书记高翔带我们去的第一家，就是给大家一个下马威的辛华东——那个精神不太正常的黑瘦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