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睡在车里的流浪汉

思冠廖先生特别细心，他的时间观会精确到秒。他今年虽然已经46岁了，但一直未婚，与姐姐罗莎女士共同经营着一家五金染料店。商店位于托莱塔路282号，距离梅尔杰利纳火车站只有几步之遥。自从父亲过世后，思冠廖先生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在8点20分出门，去芬塔娜咖啡馆喝杯咖啡，吃个羊角面包；9点分毫不差地到达五金店，这样的生活他坚持了20年。罗莎女士嫁给了在市政府工作的卡路奇先生后，生了3个孩子。她每天早上给丈夫和孩子做好早餐、目送他们出门后，自己再去五金店里帮助弟弟打理生意。

思冠廖先生打开防盗卷帘，坐在收银台旁，一边热情地招呼着进进出出的顾客，一边很警觉地盯着顾客们的一举一动。罗莎女士经常唠叨说，她弟弟就是太善良了，现在物价上涨得飞快，他必须得盯紧顾客，要不然碰上小偷，假装进店买东西，最后随便偷走一把英国制造的扳手，那就直接损失5000里拉。中午1点，思冠廖先生就把防盗卷帘拉下来午休一会儿，姐姐罗莎就在商店的小隔间里用迷你烤箱给他随便做点儿吃的填饱肚子，然后小跑回家，给老公和孩子们做午饭。思冠廖先生吃完饭后，便在折叠床上小憩一会儿。折叠床周围还堆满了油漆罐、水龙头、金属管等商品。

晚上8点，思冠廖先生准时打烊，开车穿过泊斯利普大街，大约20分钟后，到达圣路易基广场，转进一条小胡同，刹车熄火。4年前，他买了这辆菲亚特1000折叠座椅式小汽车，行驶总里程还不到1万公里。它大多数时间都是停在楼下。思冠廖先生回家后随便吃点什么，看一会儿电视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躺在床上，他还要对圣母马利亚祈祷：感谢圣母，今天平安无事，希望您也保佑我明天能一切正常等。

大家肯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提及这位思冠廖先生呢？他一成不变的生活作息持续了20年，从没有例外，晚上回家后绝不会再踏出家门一步，去电影院或是和亲朋好友一起吃饭更是想都别想。每周日早上都会去教堂做弥撒，然后买意大利面、两个巴巴朗姆酒小蛋糕、两个那不勒斯奶油松饼和一份《晨报》，带着这些东西去姐姐罗莎家吃午饭。当姐姐在厨房里忙活时，他和姐夫在客厅里玩纸牌。吃完午饭，就回到家里，打开电视看足球比赛、《旋转木马》（Carosello）娱乐节目和周末体育新闻。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上个周四半夜1点半，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睡梦中的思冠廖先生。他迷迷糊糊地起床接了电话，是姐夫卡路奇先生从洛雷托医院打来的。罗莎因为肚子疼得厉害，连夜去医院接受检查，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发作。

思冠廖先生在电话里半睡半醒地说：“我穿上衣服，马上就去医院。”穿上外套、出门、下楼，走到平时停车的地方，却没有看到自己的车。更神奇的是，在平时停车的老地方却有一辆用深色篷布遮盖的车。他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把那辆汽车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深色篷布的一角，吃惊地发现正是自己的车，里边居然还睡着一个陌生人。这人是杰那罗·埃斯波西托，无业游民，每天晚上11点半准时出现在思冠廖先生的车里。杰那罗把思冠廖先生的生活规律摸得一清二楚，每天晚上从随身的行李箱中取出睡觉的必需品：枕头、毯子、床单和闹铃。当闹铃准时在6点半发出起床的叫声时，杰那罗便立刻起床，先把自己的东西放回行李箱里，再把汽车座椅调整到正常的位置。他甚至还有一把小刷子，在离开之前会仔细地把车里的灰尘打扫干净，不留下任何痕迹。说实话，杰那罗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丁点儿痕迹，车里肯定有他身上的味道。只不过思冠廖先生早已习惯了这种气味，把它当成了汽车本身的气味。

当思冠廖先生发现无家可归的杰那罗睡在自己的车里时，不难想象出他的惊讶程度。如果说杰那罗没有固定的居住场所，似乎也不完全正确，毕竟车牌号为NA294082的菲亚特汽车是他的夜间固定休息场所。一脸惊讶的思冠廖先生吼醒了熟睡的杰那罗，但杰那罗满脸疑惑地问道：

“思冠廖先生，大晚上的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姐姐身体不舒服，正在洛雷托医院接受检查。”

“谁？您说的是罗莎女士吗？那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是谁啊？你怎么会睡在我的车里？”

“您现在就不要管我是谁，您快点告诉我，罗莎女士到底怎么样了？”

“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好像是急性阑尾炎。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睡在我的车里？”

“您现在就不要管我到底是谁了，我就是占了您一点点的小便宜。快别浪费时间了，罗莎女士才是最要紧的。你刚才说在哪家医院？”

“洛雷托医院。”

“好，我现在马上陪您去医院！”

“你陪我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您大半夜被电话吵醒，所以思绪有些混乱。不过别担心，您不会一个人去医院，我会像家人一样陪在您身边。”

“像家人一样？”

“对啊，我有义务陪您去医院。”

思冠廖先生和杰那罗一起去了医院，一起选择了某位外科大夫作为罗莎女士的主治医生，一起守在手术室外等待结果。那天夜晚，杰那罗的陪伴确实让思冠廖先生感到了温暖。当两个人告别时，杰那罗虽然无儿无女，但是发誓以后绝不会偷偷地在车里过夜，要不然自己的孩子会遭天打雷劈。尽管杰那罗的誓言没有半点虚假，但思冠廖先生还是卖掉了菲亚特1000，又买了一辆小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