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萨维里奥
远远望去,城市就是城市,乡村就是乡村,千篇一律。但是,如果走进乡村,人们就能看到房子、树木、砖瓦、树叶、草地、成群结队的蚂蚁等,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了乡村。
——布莱士·帕斯卡《思想录》第60章
“你们认识贝拉维斯塔教授吧?”
“说实话,我不认识这位教授。”
“天哪,作为那不勒斯人,你们居然不知道鼎鼎大名的贝拉维斯塔教授!他可是对那不勒斯了如指掌。你们可不要小瞧他。工程师,我不是不尊重您,贝拉维斯塔教授能回答出任何关于那不勒斯的历史、地理问题,除非他喝醉了,脑子不清醒,那另当别论。有人建议贝拉维斯塔教授去参加《离开或闯关到底》这档竞赛节目,他因为不喜欢电视而婉拒了这么好的提议。”
“贝拉维斯塔教授到底牛在哪里呢?”
“他是哲学教授,现在已经退休了。他和妻子玛利亚、女儿巴特莉娅住在圣安东尼奥街道,但这家人在基艾亚海边还有3套公寓。贝拉维斯塔教授喜欢叫女儿阿斯巴斯娅,但玛利亚却很讨厌这个名字。”
“看来教授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怎么说呢,他和家人的关系不是很亲密。一家三口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简直无法和家里的那两个女人交流。”
“听你这么说,他应该是个蛮有意思的人。”
“萨维里奥也可以做证。萨维里奥,你快告诉工程师,贝拉维斯塔教授是不是很有趣?”
“你们是在说贝拉维斯塔教授吗?他就是一本百科全书,而他的话就像意大利最高法院一样公正、有道理。听他说话不仅不会感到无聊、烦躁,反而是一种享受。工程师,我说这些绝没有贬低、瞧不起您的意思。虽然很多时候我也听不明白教授讲的那些大道理,但这绝不是他的问题,谁让我小时候太顽皮,从不认真读书呢。现在和别人说话,我只能在一旁听着,根本插不上嘴。”萨维里奥对贝拉维斯塔教授大加赞誉。
塞尔瓦托继续说:“真实的情况是,教授每次都用红酒招待我们,而萨维里奥特别喜欢去教授家蹭酒。”
“等天气变暖之后,我还打算一边吹着海风,一边喝着冰镇的红葡萄酒。”萨维里奥美滋滋地说。
“我们夏天去教授家做客,大家坐在他家的露天大阳台上,教授讲着我们不知道的大道理,我们惬意地喝着葡萄酒,有时还会把黄桃切成片,放在葡萄酒里。”
“教授说,哲学家苏格拉底在他的那个时代就这样做了。”萨维里奥插了一句。
“萨维里奥,你别说话了,安静一会儿。”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拜访贝拉维斯塔教授呢?”
“今天是周四,最好不要今天去。他妻子会在家里打牌,教授会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一整天都不出来。”
“一整天待在卫生间里?”
“工程师,您听我解释。教授家的卫生间不是您想的那种普通卫生间,意大利国王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三世都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卫生间!教授的房子是那不勒斯的老式楼房,每个房间都特别大。我们这帮男人就喜欢在卫生间里闲聊,而且待的时间特别长,于是教授就把家里的一个房间改成卫生间,安了马桶和浴缸,这样我们所有人都能体面地、心安理得地待在那里聊天。用教授的话说,他把一个房间改造成卫生间,但这绝不是普通的卫生间,那是思想碰撞的书房,我们坐在马桶或浴缸里听音乐、聊天。”
“对了,还有那些画!”萨维里奥突然说道,“教授把带有画家亲笔签名的画也挂在那个卫生间里。工程师,您一定要亲自去卫生间看一眼,就知道多么有品位了。我经常说,大家为什么要待在客厅里聊天,卫生间那么有品位,为什么不能在卫生间里举办一场聚会呢?午饭都可以在那里解决。”
“教授说,洗澡有两种方式:冲澡和泡澡。”塞尔瓦托说。
“还有一种是从不冲澡也不泡澡的人。”萨维里奥补充道。
塞尔瓦托说道:“萨维里奥,你先消停一会儿。我接着说啊,教授觉得米兰人喜欢冲澡,这样不仅节省水和时间,而且洗得更干净。相反,那不勒斯人更喜欢泡澡,躺在浴缸里,心无杂念地思考,直到水变冷之后再出来。待在客厅里,一会儿这个人来找你,一会儿有了其他事情,反正没有消停的时候。如果自己清静地待在浴室里,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也不用担心其他人来打扰。”
我饶有兴致地问道:“听你们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识一下这位教授。现在能打电话给他吗?”
“今天恐怕不行,他从不接电话,每次都是他老婆接电话,绝不欢迎我们去他家里。”
萨维里奥突然说道:“后天是周六,我们可以直接去他家里,这样工程师也可以顺便认识教授家里的诗人路易吉诺。”
“这又是什么人呢?”
塞尔瓦托回答说:“他是圣玛扎诺男爵私人图书馆的管理员。男爵遇到了经济困难,所以不得不把图书馆卖给一个都灵人。男爵很喜欢路易吉诺,所以就让路易吉诺住在他家里,这样两个人互相做伴,也好有个照应。但是每个周日,男爵都要去看望岳母,路易吉诺就独自待在家里。”
萨维里奥说道:“男爵也没有孩子,我们都希望成为他的继承人。”
“那为什么说路易吉诺是诗人呢?”
萨维里奥接着说道:“每次和路易吉诺聊天,我总能想起自己的初恋阿苏迪娜,她当时只有18岁。我如果当年不是为了她,早就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这也是我现在失业的重要原因。您可能不知道,我妈妈的弟弟,也就是我舅舅费迪南多在伦敦开了一家比萨店,他当时想让我去伦敦帮忙,还说学做比萨很容易。我当时满脑子只有阿苏迪娜,不愿意离开她,所以拒绝了舅舅的提议,没有去伦敦帮忙打理比萨店。后来,我一直给木匠阿方索干活,最近他都失业了,那我就更没有什么工作机会了。”
“那阿苏迪娜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最后嫁给了我呗。18岁的她可是数一数二的美女,我们手挽手地走在大街上,很多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现在变成黄脸婆了,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塞尔瓦托揶揄道:“贝拉维斯塔教授说,萨维里奥其实可以起诉控告妻子,甚至要求赔偿。毕竟当年美若天仙,现在却成了黄脸婆,这可是有欺骗的嫌疑。”
“我觉得我会胜诉,我只要把她18岁时的照片交给法院就可以了。”
“工程师,您就不要听他瞎说,他很爱他老婆,甚至有点怕老婆,他们两口子都有3个孩子了。如果不是他老婆没日没夜地给别人做裁缝,他们家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呢。”
萨维里奥唉声叹气地说道:“家里有3个孩子和一个裁缝,也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如果当年我去了伦敦,帮舅舅打理比萨店,我现在也许就是另外一种样子。我也许学会了英语,也许很多英国女孩爱上了我。我可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也不是自吹自擂,我天生就很招女孩子的喜欢。也许某个家境优越的英国富家小姐注意到我,还对我有意思,为了有机会多看我一眼,每天风雨无阻地来比萨店吃比萨,最后还要以身相许。等我攒够了钱之后,我也许还要去当演员,变成大明星。那不勒斯人也只能在电影海报《巴黎最后的探戈》里看到我了:我和著名女星玛丽娅·施耐德的合照。”
塞尔瓦托不耐烦地打断了萨维里奥:“你的废话真多!你最多就是电影《巴黎最后的探戈》中的替身演员。”
“你们看过这部电影吗?”
“没有看过,但是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