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塞尔瓦托

在那不勒斯，每个人都生活在自我陶醉中，我也不例外。到了那不勒斯之后，我仿佛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昨天，我自问道，我以前就这么疯狂，还是到了那不勒斯之后才变得如此呢？

——沃尔夫冈·歌德《意大利游记》

我、帕撒卡博士、塞尔瓦托和一个陌生人坐在彼特拉克路58号居民楼的门房前闲聊。帕撒卡正好住在这栋楼的4楼左门，那位陌生人来这里打听一套要出租的房子。

塞尔瓦托是彼特拉克路58号居民楼的门卫小助理，真正的门卫是唐·阿曼多。除了塞尔瓦托，唐·阿曼多还有一位名叫费迪南多·阿莫迪奥的助理。换句话说，58号居民楼有一名正式门卫和两名临时的门卫助理。费迪南多十分奇怪，身体壮如牛，却整天坐在椅子上，屁股绝不会离开椅子一秒钟，从来没有人看见他站起来的样子。即便是圣诞节问别人要小费，他也不肯动一动屁股。

门卫唐·阿曼多待人接物颇有绅士风度。作为这里的正式门卫，他免费住在一楼的一套公寓里。每次有新搬来的居民，他都不厌其烦地和对方诉说自己的不幸身世：

“我从小家境殷实，我家在那不勒斯的博尔戈·洛雷托区拥有3套房子。我爷爷无须工作，靠收取房租就能让全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我爸爸是一家自来水公司的会计。自从我爷爷和一位心术不正、道德败坏的律师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我家隔三岔五地就能收到法院的各种传票。没过多久，我爷爷和爸爸都相继去世了，接着家里的所有房子也都被法院没收了。后来，我不得不搬到了巴尼奥利路17号，伊尔瓦钢铁厂就在附近，我日日夜夜地呼吸着钢铁厂排出的废气。直到某一天，一位好心的熟人给我介绍了门卫的差事，也就是现在的这份工作。这位熟人劝我要忘记曾经优越的生活，放下自己的面子和身段，不要再把自己当成贵族，要面对现实，接受家境衰败的事实。我觉得他说得很在理，于是就来这里当上了门卫。透过门房的窗户就能看到雄伟壮观的维苏威火山和迷人的卡布里岛，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意大利的总理！不，我感觉自己就是意大利的总统！你看，费迪南多每天一动不动地坐在门房的那把椅子上，虽然他从不会挪动半步，却帮了我不少忙。我敢拍胸脯保证说，费迪南多绝对是那不勒斯最敬业的门卫，他绝不会离开门房半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纹丝不动地坐在那把椅子上。”费迪南多每天守在门房里，不肯挪动半步，看着人进人出，而塞尔瓦托就负责需要跑腿的工作。作为回报，费迪南多就把自己的一部分工资给塞尔瓦托。

费迪南多曾经和我解释过这么做的理由：

“我是个光棍儿，家里也没有老婆来操持家务。58号居民楼的楼道总得有人打扫吧？我自己实在不想动弹，那我就把薪水分给塞尔瓦托一部分，让他帮我做那些要动弹、跑腿的活。”

我们不禁要问，3个成年人靠门卫或门卫助理这份微薄的薪水怎么能活得下去呢？近一个世纪，成千上万的那不勒斯人靠着几千里拉的月薪根本无法养家糊口，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找各种临时工作，赚一些小钱，补贴家用，才能勉强度日。

彼特拉克路58号居民楼的3位门卫也是普普通通的那不勒斯人，他们当然也不会错过任何赚钱的好机会。除了门卫或门卫助理的本职工作，他们还会给附近居民充当临时用人，帮忙介绍手工匠人，为买家和卖家牵线搭桥，促成房子、二手车、汽艇、小道消息或商业信息的交易，他们自己从中获取一点儿中介服务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