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三部曲2: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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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没有冤魂

莉苔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遭受了严重的殴打、抓伤和掐伤。她的头皮有的地方被弄破了。爱琳持续不断地抓住她的头向地板上猛撞,如果不是考珀伍德及时赶来,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当时索尔倍以为爱琳完全失去了理智,发疯了,认为她的那些无耻的控诉,完全是因为脑筋混乱而编派出来的。她所说的话始终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他的情况也很糟,如同一个需要医生诊治的病人。他嘴唇泛青,脸色发白。莉苔被抬到隔壁房间的床上,冷水、药膏、药酒搞来了。考珀伍德出现的时候,她已经神志清醒,但她非常软弱无力,精神上和肉体上都还隐隐作痛。医生来了,他们对他说,有一位女客人,从楼梯上跌了下来。考珀伍德进来时,医生正在包扎她的伤口。

医生刚走,考珀伍德就对服侍的女仆说:“你快给我弄点儿热水来。”女仆们一离开,他便弯腰吻了吻莉苔受伤的嘴唇,他的一只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以示警诫。

“莉苔,”他轻轻问道,“你的神志彻底清醒了吗?”

她费劲地点点头。

“你听我说,”他俯身对着她,缓慢地说着,“你要仔细听着,注意力集中地听我说的话。每个字都要听清楚,并且还要按照我的话去做,你的伤并不严重,你一定会好的。这件事马上就会过去。我又请了一个医生到你们的工作室给你看病。你丈夫去取干净的衣服了,他很快就回来。等你稍微恢复一点儿,我的马车就送你们回去。你根本没有必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你必须否认全部的事情,你听清了吗?全部的事情!爱琳的确发疯了。明天我还要与你的丈夫谈谈。我要给你派去一个护理周到的护士。你必须注意你的言辞。要绝对镇静、沉稳。不要担心。你在这里是十分安全的,你在那里也会相当安全的。爱琳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会留心的。我十分抱歉,但是我爱你。我一直都是亲近你的,你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你。你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他清楚这肯定是起作用的,他对莉苔的情况放心后,就回到爱琳的房里,如果可能的话,再央求她,哄骗她,他发现她起来了,正在打扮自己,她想出了新的主意和决定。自从她躺在床上呻吟后,心情逐渐发生变化,她开始推测,如果实在支配不了他,不能让他及时醒悟,她还是走为上策。她认为他显然不再爱自己了,他对莉苔百般呵护,格外关心,却那么野蛮地束缚她。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以前,他对她太好了。她从未放弃战胜他和战胜那两个女人的一切希望(她爱他爱得太热烈了),然而只有分居才能办到。那样可能会使他恢复理智,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她坚信,她已把他同莉苔·索尔倍的私通关系破坏了,至少暂时破坏了。至于安东纳蒂·诺华克,她以后会找机会教训她的。她悲愤交加,现在再也哭不出来了。她的心在痛。她站在镜子前,手指发抖,重新梳妆,换上一身上街的服装。考珀伍德看见她这种出乎意料的表现,感到心烦意乱,无计可施。

“爱琳,”最后他来到她身后说,“难道现在我们不能好好地谈谈吗?你希望做出将来会后悔的事情吗?我当然不希望你那样做。我很难过。你并非从内心里相信我不再爱你了,是吗?我爱你,这你清楚。这件事情不会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糟糕。我倒认为,在我们经历所有患难后,你同情我。你并没有抓到任何坏事的真凭实据,但你为什么这样怒气大发呢?”

“哦,我没抓到吗?”她喊道,从镜子前转过身来,她原来在那里悲伤地、辛酸地梳拢自己鲜亮的泛着红光的头发。她两颊发红,眼睛也红红的。他察觉她此时像多年前他第一天看见她时那样美丽动人,那时他在费城她父亲家里看见她,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披着一件红色的短斗篷,顺着台阶跑上来。那时她太可爱了。这让他的心软了下来。

“你只清楚这些,你这个骗子!”她说道,“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我所掌握的事情。我派密探跟踪了你几个星期并不是徒劳无功的。你这个偷偷摸摸的浑蛋!你现在倒想掩饰过去,刺探我知道些什么事情?我了解得一清二楚,让我来告诉你。关于你的莉苔·索尔倍和你的安东纳蒂·诺华克、你那些豪华公寓和你那些私人旅店,你再也瞒不过我了。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了,你这个畜生!而这些,全是在你对我发了一切山盟海誓之后!呸!”

她愤怒地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情,考珀伍德看着她,她的愤怒感动了他,她的气势打动了他。她是一个富有戏剧性的角色,看起来太妙了。在许多方面她的确值得他爱。

“爱琳,”他轻轻说道,仍怀着希望讨好她,“请你别对我这样苛刻。难道你竟然不懂人生之旅该怎样走完吗?对它一点儿也不表示同情吗?我原本认为你更为宽宏大量,较为体贴人呢。我并不是那么坏呀。”

他仔细地、温柔地凝望着她,想以他对她的爱情来感动她。

“同情!同情!”她火冒三丈地反驳他,“关于同情你晓得格外多,我想,你在费城蹲监狱时,我给你的同情太多了,那对我有很多好处,不是吗?同情!呸!你竟然到芝加哥勾引那么多婊子,那下贱的速记员和音乐家的老婆!你已给了我许多同情,不是吗?躺在隔壁房里的那个女人足以证明!”

她伸直她那柔软的腰,耸耸肩膀,准备戴上帽子,整整外衣。她打算就这样走出去,随后派法黛回来取她所有的东西。

“爱琳,”他央求道,决心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我认为你很傻。我真的有这种感觉。你的所有举动没有丝毫理由。你在这里放开嗓门大声吵闹,让周围的邻居都感到气愤。你打人,离家出走,这非常可鄙。我不希望你这样。你爱我,难道不是吗?你清楚你是爱我的,我也明白你的言不由衷。你不可能那样。你确实不可能相信我不再爱你,是吗,爱琳?”

“爱!”爱琳发火道,“关于爱,你知道得太多了!你到底真爱过哪个女人呢?你这个畜生!我清楚你是怎样爱的。我原以为你只爱我。哼!我现在才明白你原来怎样爱我!这就正像你爱过五十个其他女人一样,正像你爱那个傲慢的小莉苔·索尔倍一样!那个可恶的女人!那个肮脏的畜生!正像你爱安东纳蒂·诺华克这个下贱的速记员一样!呸!你并不清楚这个字的真正含义。”但是她的声音却拖成了一种哭腔,眼睛里饱含泪水,她激动、愤怒、痛苦。考珀伍德看到这些,便走过去决定对这种情形加以利用。他现在感到十分难受,他很想让她再度对他体贴。

“爱琳,”他央求道,“请别这样严厉。你不应该对我这样严厉。我并没有你说的那样坏。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讲理吗?”他伸出一只手去抚慰她,但她却闪开了。

“你休想碰我,你这个畜生!”她生气地吼道,“你别把手放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你靠近我。我决不与你住在一起了。我决不同你和你的姘头待在一幢房子里。只要你愿意,你就去同你亲爱的莉苔共同住到北区去。我不管。我想你已到隔壁的那间房里安慰过那个畜生了!我要是把她打死了该有多好哇!”她狂怒地在自己喉咙上扯着,想要把一个纽扣扣好。

考珀伍德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她发如此大的脾气。他也不曾料到爱琳竟然能够这样。他不禁有些佩服她。然而,他却恨她对莉苔、对自己那样放肆野蛮地攻击,而这种情感就在最后一句不幸的话里发泄了出来。

“如果我是你的话,爱琳,我就不会对情妇们那么厉害和凶狠,”他大胆央求道,“我倒认为你自己的经历会……”

他马上住口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将酿成大错,就像揭破旧伤疤一般,这样提到她过去也做过情妇是极为难堪的。她触电般挺直身子,眼神显得万分痛苦。“原来你就这样同我谈话是吗?”她问道,“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会听到这种话的!”

她转身对着一张与她胸脯等高的抽斗橱(里面放着一些银器首饰盒子、刷子和梳子),两只手臂放在上面,头伏在上面痛哭起来了,最后那句要命的话,把她少女时代的私情当作一种罪过,如今对她进行讥讽和嘲笑。

“哦。”她哽咽着,绝望而悲愤地激动起来,浑身颤抖。

考珀伍德匆忙走过去,他烦恼、痛苦地解释着,“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爱琳,”他努力地辩白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是你逼我说出那话的,但我说那话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做过我的情妇,但是上帝,我从没有因为这而稍微减少对你的爱,而是在不断增加。你知道我是那样的,我希望你相信这点,这是千真万确的,任何事情对我来说真的都不那样重要。”

当她避开他的时候,他百般无奈地看着她,他烦恼而狼狈,特别难受。当他走到房间中心时,她的感情又猛然骤变,变得更加愤怒。这可不堪忍受。

“原来你就这样与我谈话,”她喊道,“我已为你竭尽全力了,以前你蹲过近两年的监狱,我等着你,为你痛哭,为你伤心,现在你居然对我说这种话?你的情妇!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是吗?”

她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她的首饰盒,那里面全是他在费城、在巴黎、在罗马、在芝加哥送给她的东西,她一时性起,对那些东西憎恨至极,猛地把盒盖打开,成把地抓起里面的东西,朝着他的脸摔去。一把一把的装饰品抓出来了。全是他在真正爱她时送给她的:有镶着金边、带着白象牙钩子的淡绿色玉项圈和玉镯;有用一些大小匹配而且颜色相配的珍珠做成的、在夜光中闪耀着彩色珠光的珍珠项圈;有用翡翠做的项圈;有钻石发饰;一大把的戒指、饰针、钻石、红玉、蛋白石、紫水晶等。她愤怒地向他甩去,撒在地板上,打在他的颈上、脸上和手上,“拿去!拿去!拿去!全都在这里!我再也不要你的东西了,我不想再和你发生任何关系了。我不要与你沾边的任何东西,感谢上帝,我还有足够的钱生活!我恨你!我看不起你!我绝不想再见到你!”她努力还想说出什么来,但想不出,就快速冲到门厅,跑下台阶。考珀伍德站着稍稍犹豫了一下,束手无策,紧随着她急忙追去。

“爱琳!”他叫道,“爱琳,回来呀!别走,爱琳!”但是她却走得更快了。她将门打开又顺手关上,在茫茫黑暗中跑了出去,她的眼中饱含泪水,她的心简直要爆炸了。这就是青春美梦的结果。她并不比别的女人好多少,只不过是他许多情妇中的一个罢了,为了替别的女人辩护,他居然拿她过去的事情嘲讽她!他竟然说,她并不比她们强!这最后一句简直是致命的话。她一面走着,一面哽咽着,哭泣着,发誓不再回去,决不再见他了。但就在她这样离去时,考珀伍德却跑着追了过来,尽管他行为不检点,但这一次只能这样了。爱琳弃他而去这绝不应该是事情的结局。他追忆着她曾爱过他的那些日子,她曾把一切热情和爱的礼物全都放在她的爱情祭坛上。说心里话,这的确不公平,必须让她留下来。在深秋树木的浓荫下,他终于追上了她。

“爱琳,”他抓住了她,搂着她的腰,轻轻地说,“爱琳,最亲爱的,你纯粹是在发疯。你神经错乱啦!别走!别离开我!我爱你!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爱你吗?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别这样逃走,别哭。我真的很爱你,这你知道。我将永远爱你。现在回去吧。吻我呀。我会改好的。我一定会改好的。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等着瞧吧。来吧,好吗?这才像我的爱人、我的爱琳。来呀。求求你!”

她不停地挣脱着,但他抓住她,抚摩着她的臂膀、颈子和脸。

“爱琳。”他央求道。

她拼命地挣脱着,他最后只好把她掉转身来搂在怀里,于是她哽咽着,哭泣着,苦恼地站在那里,却又像有点儿快乐。

“可是,我不想回去,”她反对道,“你再也不爱我了。让我走吧。”

然而他抱着她,劝告她,最后她像过去一样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不要逼我今晚回去。我不愿意,也不能够。让我去商业区。或许,我以后会回去的。”

“你非得这样的话,我与你一起去,”他想表现出一种宽容和亲近,“这是不对的。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我不想让这桩丑事传出去。尽管如此,我还是得陪你去。”

于是,他们两人一同去找了一辆有轨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