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打出手
莉苔·索尔倍以她特别的方式,一般情况下能消除别人的疑心,或者多少能减少疑心,这是她的特性,尽管她是一名新手,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勇气和镇静,使她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不露声色,沉着冷静。面临最危险的境遇,本来可能被人看穿,但她却总看上去不慌不忙,信心百倍,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她并不感到此事是道德堕落,并没有因为这种关系而使情绪产生波澜,并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灵魂、罪孽、舆论等的顾虑。她对艺术和生活有着浓厚的兴趣,事实上她是个不信宗教的人。有些人就是以此大胆地武装自己的思想,这是此类人的最明显的特征,他们并不一定是最著名或最成功的人。你也许会说,她的灵魂格外单纯,不会感受到他人失败的痛苦。她可以用惊人的沉稳把所有挫败扛在自己的肩上,自负和魅力能促使她憧憬更好更美的事物。
过去她十分准时地拜访爱琳,有时和索尔倍一起去,有时独自前往,还经常与考珀伍德夫妇一起驾车郊游,陪他们一道去看戏或去别的地方。她与考珀伍德私通后,就决定再去学美术,这是一种很不错的障眼法,因为这需要在下午或晚间去上课,可她却时常逃课。再说,自从索尔倍手里的钱多起来以后,他就发生了变化,对女人更放荡、更轻率、更狂热了,而考珀伍德就故意劝她去鼓励他与别的女人私通,事情一旦暴露被他们抓住把柄,那就有效地堵住了他的嘴。
“要劝他去私通,”考珀伍德告诉莉苔,“我们要派密探跟踪他,将证据弄到手,日后他就无话可说了。”
“我们根本没必要那样做,”她甜蜜而又天真地反对道,“实际上,已经很难为他了。他已交给了我几封女人写给他的信。”
“但是,万一我们有需要的话,我们就会把握确凿的证据了。等他再与人私通时,你只要告诉我就可以了,其余的事不用你管。”
“你明白的,我认为,”她有板有眼地说,“现在他就正与人私通。前几天,我看见他在街上与他的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学生在一起。”
考珀伍德极其兴奋。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愿意(并非特别愿意)爱琳屈就索尔倍,好让她也进入圈套,这样他就能无所顾忌了。可是最后琢磨起来,他实在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如果她离开他,他会觉得痛心的。不过,索尔倍那里考珀伍德已雇用了密探,索尔倍与那个轻浮女学生的勾当已被发掘出来,并由证人宣誓为证。此事结合莉苔手里的那些信便构成了充足的材料,能用来堵住那个音乐家的嘴,如果他恣意喧闹的话。所以,考珀伍德与莉苔就十分安全了。
爱琳仔细琢磨着安东纳蒂·诺华克的事情,她好奇、质疑、焦灼,几乎快抓狂了。考珀伍德在费城已有过那段不堪回首的辛酸经历,她实在不想伤害他,但当她一想到他竟如此见异思迁就怒火中烧。她的虚荣心像她的爱情一样受到了伤害。用什么办法来证实她的怀疑,或者使她的疑团烟消云散呢?亲自监视他吗?她又不屑在街角、写字间或旅馆的某个角落潜伏窥探,那绝对有损她的高贵和自尊。不,决不能这样做!如果没有别的证据就吵闹起来那未免太孩子气了。既然她已提过此事,以他的精明,决不会让她得到进一步的证据。他会矢口否认的。她烦躁地绞尽脑汁地思考,不久,她痛心地回忆起来,她的父亲十年前曾一度派密探跟踪她,果真就弄清了她与考珀伍德的关系及他们幽会的地方,这种回忆虽说辛酸,甚至痛苦,但鉴于目前的情况,使用这个老办法并非不可以。她推测,上次考珀伍德并没有从那种发现中受到什么特殊的伤害(这并不真实)。但是,你需要原谅一个伤心欲绝、十分暴躁的人的一些错误判断。她想,首先要弄清心爱的人在做什么,再决定采取相应的对策。她知道自己在冒险而且她对可能发生的后果也有些害怕,如果她与他斗争得太激烈了,他或许会离她而去。他可能会像对待他第一位夫人丽莲那样对她。
最近她十分好奇地研究着她的国王,怀疑他是否真的已将她抛弃,和十三年前抛弃他第一任夫人那样,怀疑他是否真的爱上了像安东纳蒂·诺华克那样普通的女孩子,质疑,再质疑,还是质疑。她有时惶恐,有时又大胆。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呢?只要他仍然爱她,一切都会很不错的。
经过几周的苦思冥想,最后她决定找一家侦探代理所,它是有扰乱性的人类工具之一,有许多人对待受伤的感情或危及利益的棘手问题束手无策时,就偶尔用一下。显然爱琳很有钱,于是立马就被丢脸地勒索了一笔钱,当然也完全办妥所谈的事。经过几个星期的侦察后,结果令她大吃一惊、悔恨交加、痛苦不已。据他们报告,考珀伍德不仅与她所疑心的安东纳蒂·诺华克私通,而且也经常与索尔倍夫人偷情,并且这两件事竟然是花开两朵,这一下真叫爱琳有苦难言,喘不过气。
这时,莉苔·索尔倍对她的意义比从前或以后的任何女人都更为重要。在所有的生物中,女人终究最怕的还是女人,而且在所有的女人中,最怕的又是聪明与美貌并存的女人。爱琳本来渐渐地把莉苔·索尔倍当作一位人物,因为她在过去这一年里显得越来越滋润了,也惊人地越来越美了。爱琳有一次在路上看见莉苔坐在一辆崭新的轻快两轮马车里,她曾与考珀伍德谈论此事,他却说:“她父亲肯定赚了不少钱。索尔倍决没有本事给她挣来。”
索尔倍性情温柔,爱琳对他深表同情,她也明白考珀伍德的话不假。
还有一次在剧院包厢席里,她注意到索尔倍夫人那件漂亮的外衣特别精致,白绸上面有无数的褶皱,那无数结成玫瑰花状的小缎条和那种刺绣简直太精美了。这意味着格外费工费钱。
“这衣服多么优美呀!”她评论道。
“是的,”莉苔轻松地回答,“你不明白,我以为我那个裁缝永远完不了工呢。”
这件衣服总共花了二百二十美元,考珀伍德心甘情愿地付了账。
爱琳当时回家后回味着莉苔的审美情趣,她的衣服材料和她本人配合得多么和谐呀,她实在是美丽极了。
但是,既然现在这种美与她的心意完全一致,也使考珀伍德称心如意,她立马对她产生了一种愤怒的、狂野的敌意。莉苔·索尔倍!等她知道了(她不久就会知道的)考珀伍德把属于她的爱情盛宴分出一部分免费送给了安东纳蒂·诺华克(不过是个速记员),她就太满意啦!而等安东纳蒂·诺华克这个下贱的性爱暴发户知道了(她会知道的)考珀伍德对她的感情那么平淡吝啬,他肯给莉苔·索尔倍租豪华公寓,却只让她住低档旅馆或私人旅店,她也就太称心啦!
但是,尽管她满怀着这种残忍的狂喜,她的思绪却不停地转到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地转到自己的苦境上来,于是她开始折磨自己,甚至要毁灭自己。考珀伍德你这个大骗子!考珀伍德你这个伪君子!考珀伍德你这个老淫棍!她一会儿想起从前他对自己的爱情誓言而倍感这个男人的可怕,一会儿又感到愤怒、悲痛、自负,一会儿又可怜地觉得自己的地位改变了。无论如何,要把考珀伍德的爱情从爱琳手里抢走,就好比让鱼离开水搁浅在陆地上,使帆没有风的鼓动,这简直要了她的命,无论她以前认为自己靠着他而拥有了多高的地位,现在却陷入困境了。不管她作为弗兰克·阿尔杰农·考珀伍德夫人时是如何快乐、如何荣耀,现在却显现出厌倦的神情,迷人的嘴角第一次显现出皱纹,往事和前途在她脑海里痛苦而又模糊地旋转着。她猛然站起来,死盯着梳妆台上考珀伍德的相片,他那双依旧动人的眼睛注视着她,她一把抓起来,扔在地板上,用她那小巧的脚践踏他英俊的面孔,内心燃烧着对他的怒火。狗!畜生!在她的脑海里,莉苔的两只白嫩臂膀搂着他,他的嘴唇吻向她的嘴唇。莉苔那些翩若惊鸿的长裙,诱人垂涎的装束,一幕幕展现在她的眼前。不能让莉苔得到他,不能让她得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而安东纳蒂·诺华克就那件事情来说也是不准许的,这个下贱的性爱暴发户真是不可理喻,他竟然屈就一个写字间速记员!一想到这里她就决定再不允许他雇用女职员,她曾关照过这个胆小鬼的一切,他就应该爱她,而不应青睐其他女人,一些奇怪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飞速地旋转着。她目前确实有些神志不清,这一切大大地刺激了她,使她只能想出一些轻率而不能付诸实践的毁灭性的事情来。她匆忙而兴奋地穿上衣服,叫了一辆有篷马车,吩咐车夫去新美术大楼,她要使出手段给这个美女蛇似的女人、这个总是发出淫荡笑声的女人、这个魔鬼一样的女人看看,看她到底还要不要把考珀伍德勾引走。她一面坐着马车飞奔而去,一面咬牙切齿地想着。她不愿退缩,让别人把自己的男人抢走;不愿像丽莲一样,将自己的男人拱手让出。决不!他不能那样对待她。她宁死也不退让!她宁愿把莉苔·索尔倍、安东纳蒂·诺华克、考珀伍德和她自己都杀死。她宁愿那样去死,也不愿失去他的爱情。真的,就是为此死上一万遍她也无怨无悔!
幸而,莉苔·索尔倍并不在美术大楼,也不见索尔倍的人影,他们去参加一个招待会了。她也不在本市北区那个公寓里,爱琳从密探那里得知,索尔倍夫人和考珀伍德以雅布夫妇的名义时常在那里幽会。爱琳犹豫着,想到等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马上吩咐车夫去她丈夫的写字间。现在大约下午五点钟,安东纳蒂和考珀伍德都走了,可她并不知道。不过,她没有到达写字间前,就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她想先找莉苔·索尔倍,于是吩咐车夫又回到索尔倍工作室去,但他们依旧不在。她忍住无名的怒火回到家里,琢磨着她怎样才能首先独自找到莉苔·索尔倍。仿佛是在转眼之间,猎物就跑到她的袋子里来了,她狂喜不已。索尔倍夫妇在下午六点钟从远在密执安大街那边的什么招待会返回家,按照索尔倍的意思中途下了车,仅仅为了要同考珀伍德夫人寒暄一下。莉苔穿着一身淡蓝色和淡紫色相间的衣服,上面镶着一些银光闪闪的带子,显得十分优雅。她的手套和鞋透露出风流的色彩,她的帽子有着梦一般优美的线条。爱琳这时还在门厅里,亲自开了门,一见是她,便大动肝火,想抓住她的脖子揍她。但是,她极力控制住自己,说道:“请进来。”她还有足够的理性和镇定来掩饰她的愤怒。她关上了门。索尔倍站在夫人旁边,穿戴着当时流行的礼服礼帽,令人作呕,沾沾自喜而又毫无本领,但到目前为止他对此事还具有约束力。他一面鞠躬,一面微笑着说:
“呜,”这个发音既不是“哦”,也不是“唉”,而是一种丹麦语变化了的“呜”,但听来并不令人讨厌,“再问一次,你好吗,考珀伍德夫人?又看见你,真让人高兴呀。”
“你们两位请到客厅去一下吧。”爱琳近乎嘶哑地说道,“我很快就过来。我要去拿一样东西。”于是,仿佛演戏似的,她十分甜蜜地喊道:“哦,索尔倍夫人,请你上来到我的房里坐一下好吧?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看。”
莉苔马上答应了。她总觉得自己理应对爱琳特别友好,仿佛义不容辞似的。
“我们只能稍坐一会儿,”她伶俐而甜蜜地答道,“但我一定上来。”
爱琳站着,让她先走,然后快速稳健地跟着上楼,在莉苔之后走进房去,随手把门关上。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绝望和愤怒,她转身把门锁紧,接着她又迅速转过身来,眼冒怒火,两颊惨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双手奇怪地、不知不觉地在抽搐。
“原来,”她对莉苔怒目而视,气冲冲地跑到她面前,“你要偷我的丈夫,是吗?你要住在一个秘密公寓里,是吗?你要到我这儿来假装笑脸跟我撒谎,是吗?你这个愚蠢的畜生!你这个下流的巫婆!你这个卑鄙的婊子!我现在要给你点儿颜色看看!我现在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教训好!我揍你,揍,揍!”
说着就动起手来。爱琳如同旋风和野兽一样扑向她,连打带抓,扼住她的喉咙,把她的帽子从头上扯下来,把饰带从她颈上扯掉,打她的脸,拼命抓住她的头发和脖子,如果可以的话,她要掐死她,毁她的容。她当时真是气得发疯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莉苔·索尔倍彻底吓坏了,这一切来得那么猛烈,那么可怕,在大祸来临之前,她压根儿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争辩、央求,随便什么都来不及。她恐惧、羞愧、惊慌失措。在这种闪电式的攻击下,她彻底屈服了。爱琳攻击她的时候,她也想自卫,但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同时她发出刺耳的尖叫,满屋都听得见她尖厉的怪叫声,仿佛垂死挣扎的野兽。这时,她那一切优雅、文明、动人的姿态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从甜蜜高雅的招待会的优雅状态(她那殷勤的喁喁私语、故作姿态,面孔滑稽,看来那么可爱,那么迷人)迅速降到了由于恐惧而表现出的动物状态。她的眼睛令人想起枪口下猎物的眼睛,她的嘴唇和面颊苍白,像是被拉得很长。她跌跌撞撞地、动作十分不雅地后退着,在狂怒而又强壮的爱琳的强有力的控制中,她扭来扭去,尖声喊叫。
就在喊声开始前,考珀伍德走进了下面的门厅。他几乎从写字间一出来就跟上了索尔倍夫妇。他向客厅里瞥了一眼,看见索尔倍正微笑着,精神焕发,表现出一种讨好的、善于溜须拍马的难以捉摸的神情。他那长长的黑色礼服穿得十分得体,手里拿着礼帽。
“呜,你好,考珀伍德先生,”他的长满鬈发的头友好地晃动着,他说,“真高兴又见到你。”这时一声恐怖的尖叫突然刺入耳鼓,谁会模仿这种声音呢?几乎难以用语言形容,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痛哭的声音传到了门厅、图书室、客厅,甚至更远的厨房和地下室都能听到。
考珀伍德天生注定与优柔寡断毫无关系,他是一个特别果断的人。他立马精神振作,像绷紧的钢丝一般。上帝!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喊声太可怕了!面对各种激动的场面,艺术家索尔倍就像一条变色龙,他的呼吸迅速急促起来,脸色惨白,不能把控。
“上帝!”他双手高举大声喊道,“这是莉苔呀!她就在楼上你夫人的房里呀!肯定发生什么事情了。哦!”这时他吓呆了,发狂了,浑身颤抖,彻底惊慌失措了。考珀伍德恰恰相反,他毫不犹豫,把上衣摔向地板,冲上楼去,索尔倍紧跟其后。这是怎么回事?爱琳在什么地方?他奔上楼去的时候,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这真是令人烦恼令人恐惧。尖叫!尖叫!尖叫声不断传来。“哦,上帝!别杀我!救命啊!救命啊!”又是尖叫!这最后一声简直就是拖长的恐惧刺耳的哀号。
索尔倍由于心脏衰弱几乎要倒下了,他非常惶恐。他的脸色一片灰白。考珀伍德用力地抓住门把,却意外发现房门锁上了,他咣当咣当咕咚咕咚地晃着门,又砰砰地猛捶。
“爱琳!”他严厉地叫道,“爱琳!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门打开,爱琳!”
“哦,上帝,哦,救命啊!救命啊!哦,饶命。哦、哦、哦!”
这是莉苔在哭喊。
“我就是要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这个女魔鬼!”爱琳在狂叫,“我就是要教训你,你这个愚蠢的畜生!你这个卑劣的恶婆,你这个下流的婊子!”
“爱琳!”他声嘶力竭地叫着,“爱琳!”他却得不到回答,尖叫声又继续穿门而出,他气愤地转过身来。
“往后站站!”他对索尔倍喝道,索尔倍正哭得一塌糊涂。“给我搬一张椅子或者一张桌子来,随便什么东西都行。”管家连忙跑去照办,但在他赶回前,考珀伍德已找到了一件工具。“在这儿!”他说道,并抓住了一张放在楼梯平台上的又高又细、精雕细刻的橡木椅子。他使劲地把椅子抓起来在头上一转,就向房门撞去!这撞声比房里的尖叫声还大。
撞呀!椅子轧轧响,几乎要撞碎了,但门却仍然撞不开。
撞呀!椅子撞碎了,门这才打开。他把锁敲松,跳进去,跑到爱琳身边。爱琳正将莉苔按在地板上,跪在她身上,掐住她的喉咙,把她打得不省人事,他像发情的野兽一般向她猛扑而去。
“爱琳!”他用嘶哑难听的喉音凶狠地呵斥道,“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白痴!放手!魔鬼缠住你了吗?你要干什么呀!你发狂了吗?你这个疯狂的白痴!”
他抓住她那双有力的手,将它掰开。他把她用力向后拖,半扭半摔地把她放在他的膝上,将她那抓紧的手松开。她疯狂地发怒,她拼命地挣扎,她高声狂喊:“我要掐死她!我要揍她!我要教训她!你不要抓住我,你这条骚狗!我也要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这个畜生!”
“把那个女人抱起来,”考珀伍德果断地向走进来的索尔倍和管家叫道,“马上把她抬走!我的女人发疯了。我告诉你,赶快把她抬走!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把她抬出去,快找医生来。这是为什么呢?”
“哦。”莉苔哼了一声,她被折磨得头晕目眩,几乎不省人事了。
“我要杀死她,”爱琳尖叫起来,“我要杀死她!我也要杀死你,你这条狗!”她开始打他,“我要教训你,你和别的女人调情,你这条骚狗,你这个畜生!”考珀伍德只得抓住她的双手,不断用力地摇着她。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这个白痴!”等他们将莉苔抬出去后,他对她严厉地说道,“你到底要怎么样?要杀死她吗?你希望警察到这儿来吗?别再尖声怪叫了,冷静点儿,不然我会把一条手帕塞到你的嘴里!住口,我告诉你!住口!你听不见我的话吗?这已经够了,你这个大傻瓜!”他用一只手拍她的嘴,又紧紧捂住,迫使她向后靠着他。他残忍地、愤怒地摇着她。他的力气大得超乎寻常。
“现在你能住口吗?”他又说,“你想让我把你闷死吗?如果你不住口我就会这样做的。你疯了!住口,我告诉你!事情稍不顺意,你就这样干吗?”她啜泣着,挣扎着,呻吟着,尖叫着,完全失去了理智。
“哦,你这个疯狂的白痴!”他说道,将她扭转过来,费力地掏出一方手帕强行蒙在她的脸上,塞到她的嘴里。“好了,”他放心地说,“现在你肯住口了吗?”他用铁腕紧紧地抓住她,任她挣扎扭打,必要时他也许准备让她喘不出气来。
她已被他制服了,他继续紧紧地抓住她,一条腿跪着,在她身边弯着腰,听着,琢磨着。她的脾气实在令人难以控制,就某种角度而言他不能责怪她。她的愤怒非同寻常,她的爱情也超乎寻常。他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本来可以预料到此类事情。这种可怕事情的不幸、羞耻和丢尽颜面扰乱了他一贯的镇静。想一下吧,谁能忍受这样的恣意打闹!想一想,爱琳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想一想,莉苔竟然受到了如此残忍的虐待!她很有可能受了重伤,终身残疾,甚至丧命。这事太可怕了!紧接着就会引起强烈的公愤!或许还免不了一场审讯!那么他的整个事业就在一场苦恼、愤怒、死亡的恐怖中彻底完蛋了。
他点点头示意管家走过来,管家把莉苔送出去才赶回来。
“她怎么样?”他关心地问道,“伤势很严重吗?”
“不,先生,并不十分严重。我想她只是发晕而已,过一会儿就会好的,先生。我能帮什么忙吗,先生?”
若是平常,考珀伍德对这样的一出活话剧会付之一笑。现在,他却表现得异常严肃、镇静。
“暂时用不着。”他答道,欣慰地叹了一口气,但仍然牢牢地抓住爱琳,“你出去,把门关上。请医生来,你在门厅等着。医生来了就喊我。”
爱琳清楚他们正在照料莉苔,正在向莉苔表示同情,就努力要站起来,再尖声喊叫。但是她站不起来,她的丈夫死死地抓着她。门关上后,他又说,“喂,爱琳,你能安静下来吗?你想站起来与我交谈,还是整夜都这样待在这里呢?你希望今晚以后我永远把你抛弃吗?我完全了解这一切,但我现在必须控制着,而且我一直要这样。你要恢复理智,明白道理,不然我明天就要离开你。”从他的语气判断像是不容置疑。“喂,是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呢,还是固执地继续闹下去,丢家庭的脸,让你和我成为仆人、邻舍乃至全市的笑柄呢?你今天的表演实在是出色。上帝!的确是一场出色的表演!在这屋里放肆吵闹,大打出手!我原本以为你比较懂事,比较自重,我本来的确是这么想的,这次你严重地威胁到我在芝加哥的发展机会了。你把一个女人打成重伤,或许已把她打死了。你可能会因为这事受绞刑的。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哦,让他们绞死我吧,”爱琳呻吟道,“我想死,我想死呀!”
他把手从她的嘴上拿开,松开了她的臂膀,让她站起来。她仍然激愤,狂躁,准备责骂他,但刚一站起来,与他四目相对,她就发现他正用无情的目光冷酷地、威严地射向她。此刻他的神情是她前所未见的,是一种严厉、冷漠、激昂的怒气,只有他生意上的仇人才看见过这种神情,而那些仇人也只偶尔见过罢了。
“现在闭嘴!”他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你听见了吗?”她动摇起来,退缩了,屈服了,她那狂暴的灵魂发出的一切愤怒都平息下来,就像大海在风暴后的平静一样。她心里、嘴上本想大叫,“你这个骚狗!你这个畜生!”以及其他可怕难听的谩骂,但不知为什么在他那威逼注视和铁石心肠的压迫下她那涌到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游移不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就转身倒在身边的床上,抓住自己的脸、嘴、眼睛,伤心苦恼地来回摇晃,失声痛哭:
“哦,上帝!上帝!我的心!我的命!我想死!我想死!”
考珀伍德站在那儿凝视着她,猛然深刻地感到她的灵魂受到了强烈刺激,她的心受到了莫大伤害,他震撼不已。
“爱琳,”过了一会儿,他走过去,很温柔地抚摩着她,说道,“爱琳!别这样,我还没有离开你,你的生活并没有完蛋。别哭。这事糟糕透了,但或许还有补救的办法。啊,请你镇静点儿,爱琳。”
她只是抽搐着,哭泣着,无法控制也控制不住。
考珀伍德还担心另外的人和另外的事,就来到门厅里。他神态自若地出现在医生和仆人们面前,他必须前去照顾莉苔,还要顺便向索尔倍解释一下。
“喂,”他对一个仆人喊道,“把那扇门关上,注意照管好。如果女主人有什么动静,马上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