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林家好女”
却说大厅中,华山弟子正围在一起述说此次下山经历,见大师兄被长辈叫走,又有青城弟子在前,恐怕不是好事,梁发连忙去寻三师哥。
其实众人刚离开客房不久宁毅就已醒来,“白云熊胆丸”药力惊人,略一行功就有气感生出,自觉已无大碍,便打发四师弟去与兄弟欢饮。
梁发寻着宁毅,见三师兄正在打坐,就立在一边等候。宁毅已知身边来人,问明来意与师弟同出,安抚住师兄弟,端起酒杯游走于大厅与人应酬寒暄。
托“三虎”的福,这些年下山很是认识了一些江湖同道,别人与他客气倒不是因为他那“声名”,只华山正徒这一层就值得结交。厅中游走半晌,见众人不再关注,便向角落一桌走去。
那一桌坐着五个人,其中有一个驼子,自入厅起就不言不语,加之厅角又暗,倒也不如何惹眼。宁毅走到他身旁,那驼子感觉有人走近把头埋得更低。
冲其余四人拱拱手,拍拍驼子道:“王兄弟,怎地来了也不招呼小弟一声,你我二人洛阳一别已三月有余,今日一见风采依旧。”
宁毅在厅中往来如鱼得水,早被四人注意,一个驼子能有什么风采?人家说的却真诚,显然有些交情。
那驼子非是别人,正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林平之。福威镖局被灭他侥幸逃脱,乔装打扮一路跟着青城派到了这衡山城,混进这刘府只为打听父母下落。原本有些忐忑,坐了这许久也未被注意不免有些放松,突然被人拍打还道被识破面目,听见说话原来是认错人了。
正要出言提醒,那人突然附耳过来说了句:“林镖头...”
林平之被戳破心事,心中大惊就要站起,却被来人掐住肩井死死按在椅子上。旁边四人看二人勾肩搭背,实非泛泛之交,不禁有些羡慕这驼子交了华盖运,能与大派弟子称兄道弟。
林平之抬头看向来人,其人形貌不显脸色苍白,自己从未见过,来人却道:“王兄弟,且跟我来,介绍我华山师兄弟与你认识。”说完向余下四人拱拱手,说一句“叨扰”,四人连忙站起还礼,目送二人离去。
“他如何认出自己?”林平之心中惊疑不定,不知是福是祸,但此刻他被人拿住穴道,又担心父母,只能身不由己的跟着宁毅去了。
宁毅与师兄弟简单介绍,林平之原先在茶馆中见过众人,众人却已不记得他。不等他多想,宁毅道:“我与王兄弟许久不见,有些话要说,待会再来陪兄弟们饮酒。”
看二人离开,英白罗嘀咕一句:“三师哥怎么竟交些怪人。”众人对视一眼不好明说,三弟子身有残疾,便是对残缺之人都心有怜悯,交了些怪人也没什么奇怪。
林平之早被宁毅放开,心中挂念爹娘,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来到刘府客房。此时宁毅才仔细的打量的这林家大少,便是他脸上多有涂抹,还贴了几张膏药也难掩眉清目秀,忍不住就动手去揭那膏药。
林平之神思不属,突然间就被他得了手,见他还想再揭慌忙躲开。宁毅佯怒道:“你这小子好不识趣,恩人当面但看一看你面目都不成吗?”
林平之被这一喝,搅得心潮起伏,“难道...难道他救了爹爹不成...”环顾四周,屋中所有一眼所见,无处藏人。正待询问,宁毅却又去揭他伪装,这次他心中着急却不敢再躲。
原著中说他“俊比再兴”、“美若好女”,宁毅着实有些好奇。果然他妆未尽去,已经显出风流。虽不知“再兴”如何俊,但此刻看林平之,便潘安在世,卫玠复生也不过如此,无怪乎岳灵珊移情别恋。
绝不能让他上华山!
宁毅假装松口气,道:“果然是你!”
林平之心想,“我还道他怎么识破我,原来也是蒙的...”
宁毅道:“林镖头临终前...”
“什...”
林平之马上叫出声来被宁毅捂住,看他拼命挣扎丝毫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宁毅又道:“你家仇人就在此处,你不要命了?”
惊闻噩耗林平之伤心欲绝,此刻听他说起仇人,只想冲出去与青城派拼个你死我活。宁毅未料到这小子反应这么剧烈,竟些压制不住了,赶紧道:“想不想报仇?”
人在有希望的时候就会变得理智,林平之终于放弃挣扎,面带渴望的看向宁毅。宁毅还在想如何说起此事,林平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请恩公教我!”
宁毅拉起他,道:“你先莫急,我先与你说来龙去脉。”
林平之强自镇定,道:“恩公请讲。”
“想必你已知是谁害死你爹娘了。”
林平之愤怒道:“青城派余沧海,我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宁毅打断道:“他为何要灭你福威镖局?”
林平之道:“他为我家辟邪剑谱而来,但是家传剑法我自幼习练,若真那么利害,如何...如何...”却是想起伤心事再也说不下去。
宁毅不管他,继续道:“你见过我师兄弟,想必你也猜到了在福州城外卖酒那对祖孙是谁。”
林平之在茶馆里听华山弟子讲过一些缘由,心想:“难怪刚才听他师妹说话那么熟悉,当时那少女虽身形窈窕,却容貌丑陋满脸麻皮,哪有刚才所见那般俏丽,显然是易过容了。”
宁毅又道:“我二师兄与小师妹虽是恰逢其会,到底承你仗义出手。”
顿了顿道:“反过来说,若非他二人打断青城派布置,你们林家只怕早已覆灭,你又如何能逃得性命。”
原本在茶馆中林平之就已听劳德诺说起,如今再被宁毅点破更显羞愧。
宁毅不管他如何想,又道:“我昨日去寻大师兄,在山中遇一破庙,见庙中动静颇大就暗中去瞧。听了一会方才明了,原来是青城派在威逼林镖头和王夫人辟邪剑谱下落,你爹娘不畏酷刑,宁死不屈。我当时见了气愤至极,怎奈当时形单影只...我...我怕...哎!林兄弟我愧对你啊...”说着向林平之一拜。
林平之听到父母受刑怒火中烧,突然见宁毅拜来连忙扶住,安慰道:“宁大哥不必如此,当时他们人多势众,贸然撞破定然丢了性命,何况大家萍水相逢,你若出了差错,倒是我林家的不是了。”说完见宁毅仍然耿耿于怀,心想:“这宁大哥倒是个好人。”
宁毅讪讪道:“惭愧惭愧,我怕他们发觉正想悄悄走开,忽然见他们先走出来,等他们去远了,我才敢才进庙中查看,哎...”
林平之看宁大哥模样,情知父母不可能生还,仍抱有侥幸,急切道:“怎样...”
宁毅假装抹一抹眼角,道:“当时我以为你爹娘已死,就想这荒山野岭尽是豺狼野兽,岂能让两位曝尸荒野...”
林平之悲愤道:“余沧海,我与你不共戴天!”
宁毅拍拍林平之,道:“其实林伯父当时还有生息...”
林平之猛然抬头,紧紧抓住宁毅手臂,希冀的看着他,宁毅叹口气:“原来余沧海以内力震断你父母二人心脉,自觉他们再难生还,就留他二人在此等死。”
听的林平之目眦欲裂,恨不能马上把余沧海碎尸万段。他在心中诅咒半天,回过神来看宁毅眉头紧皱,牙关紧咬似是忍耐着什么。就觉手上一片黏湿,低头一瞧轻呼一声,原来宁大哥手臂被自己抓破了。
宁毅看着手足无措的林平之,道:“无事无事,旧伤而已,怨不得林兄弟,不须挂怀。”
林平之内疚道:“宁大哥这伤...”
宁毅道:“这与令尊无关,是我与大师兄另有遇险,挨了别人几十刀而已。”说完还不忘扒开衣衫给林平之瞧瞧。
林平之看他满身绷带,胸口隐隐还有血迹渗出,并未觉得他说的夸张,登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来白日茶馆中那一干华山弟子突然离去,是去接应宁大哥了,可惜我不曾跟上,未及领略宁大哥风采。这身伤换给自己早哭爹喊娘了,他却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想着又惭愧起来:“林平之啊林平之,你若能像宁大哥这般大英雄大豪杰一样,也不怕报不了仇了。”
这时宁毅止住了血,道:“我心中敬佩林镖头夫妇铮铮铁骨,只想着赶快收敛他二老,不想令尊还有生息,他嘱咐我若遇见你,请我转告你一句话。”说完宁毅不再言语,只看着桌上茶壶。
林平之以为宁毅拿乔,心想“你未免太看轻我林平之了!这时候别说是让我倒茶,便是牛马也做得,只要你告诉我爹爹遗言。”心情激愤的给宁毅倒满一杯茶。
宁毅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向阳巷老宅地窖”,末了怕这家伙不识金镶玉,又写下“袈裟”二字,写完即擦去。
林平之见了羞愧不已:“宁大哥重伤还不忘爹爹临别嘱托,如此有情有义之人,自己竟怀疑他动机,林平之你真是个大混蛋!”
“可记住了?”宁毅问话打断了林平之自惭形秽。
林平之道:“记住了。”
宁毅道:“你爹特意交代那是你林家祖传之物,须得好好保管,你曾祖远图公留有遗训,‘凡我子孙,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
“如今你要报仇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我求师傅让你拜入华山,我华山剑法高明,日后习练有成未必不能手刃仇人。”
林平之心情激荡,心想:“我在茶馆中听他兄弟对话,他大师兄把青城弟子打的屁滚尿流,想必华山剑法要比青城剑法利害。”
正想答应,又想到他师兄因此挨了师傅几十棍,才有后来那劳德诺上青城道歉,以此看来,他们两派交情匪浅...何不问问第二条路再做计较?
惭愧道:“宁大哥,在下早听闻华山剑法名震天下,只是小弟资质驽钝,若想练成那般深奥剑法不知何年何月...我...我...”
宁毅看他如此上道,打断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我,恨不得立马生撕了他。我能体会林兄弟心情,你且听我再与你说。”
见林平之凝神静听,便道:“当年远图公威震东南,一手辟邪剑法天下闻名,绝非浪得虚名。如今声名不显,定是那剑谱诀窍心法于后人不利,才不曾传下。
“贤弟有所不知,但凡速成之类武功定然于身体有损,我猜你家剑法便是如此,是故才有远图公遗训。想必你也猜到林老英雄临终遗言...”话没说完只点点桌面,林平之面露惊诧。
林平之还在思考,宁毅又道:“这便是第二条路,只是家仇与祖训之间殊难决择...怪我多嘴,林贤弟,这本是你的家事,为兄不该多嘴,恕罪恕罪...若你有什么差错,林伯父在天有灵定要怪罪于我...”说着起身向林平之拜去。
林平之赶紧拦住,道:“宁大哥折煞我了,只大哥这番提点,于小弟就是天大之恩!何况大丈夫报仇岂能惜身!若大仇得报,小弟以后单凭差遣。倘若身死,来世再报大哥万一!”说完纳头下拜。
宁毅看林平之说的决绝,就知道已经达到目的,就劝他速速赶回福建。余沧海未曾得逞,此间事了只怕还要杀个回马枪,到时再想取得秘籍就难了。
林平之道:“宁大哥,小弟无以为报,有些俗物还望大哥笑纳。”说着就去解衣衫,他那驼背其实是一包财宝装成。
宁毅抬手按住:“贤弟此去孤身一人,想要安心练武,这些财货正合使用。若还要奔波生计,恐怕露出马脚为奸人所图。贤弟如此,岂不是小瞧的为兄!”
宁毅说的大义凛然,林平之只觉得宁大哥处处为自己着想。他自幼娇生惯养,自蒙难以来,一路上所见都是鬼蜮伎俩,只觉得天下间除了爹娘再没有一个好人,此时已被他感动的泪水涟涟。
这家伙一会哭几回,更可怕的是这次居然看出几分媚态来,“果然天生是要练辟邪剑谱的男人”。宁毅被他哭的心中烦乱,只想赶紧打发了,让他贴回膏药重新化好妆。
林平之刚要出门,只听身后仓啷一声,就被一把揪住长发,张惶间只见一道剑影,心道:“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