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沧海一声笑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着林平之转身披散在驼背上。宁毅看的碍眼,不由得拔剑,扯住长发一斩而断。林平之吓得瘫在地上,一副惊惶未定的表情。
宁毅心中鄙夷,拉起林平之,把长发塞进他怀里,道:“贤弟此去前路艰难,更应立志!便如此发,不达目的决不回头!你我一见如故,愚兄本该护送贤弟前往,怎奈...怎奈...哎...”
林平之此刻已无地自容:“林平之啊林平之,似你这般胆小,何时才能报得大仇?宁大哥再三提点却不自知,真是朽木一般!”
再抬头已是满眼坚决,冲宁毅一抱拳,道:“宁大哥,告辞!”
“年轻人真是吃不得激,我还没说完呢。”宁毅心中吐槽。
“贤弟留步,我想起一事要与你明说。伯父伯母尸骨我已收敛妥当,莫再挂念。今后当勇猛精进,不可三心二意,否则有何脸面拜在他二老墓前!”
也不管他父母死没死,先说死再说,反正早晚是死,省得这家伙中途想起这茬在转回来增加变数。
一番话说的林平之感动异常,痛哭流涕。
宁毅塞给他半瓶“白云熊胆丸”,细说过用法禁忌,不等他感谢,又扭捏道:“林贤弟若报得深仇,可否把那辟邪...剑谱借与...为兄一观....”
此时林平之心中已无隔阂,默默的替宁大哥开脱:“宁大哥绝非是觊觎我林家剑谱,否则如何还会告诉我爹爹遗言?他自去取了,便天不知地不知,何必假手于我!
“似这般大丈夫毕竟江湖中人,对于高深武功见之心喜也属人之常情,以君子之道取之,非胸襟磊落之人所不能!”
终于猜中宁毅心事,自觉有所长进的林小弟邪魅一笑,道:“你我兄弟以心相交,宁大哥何须如此作态,日后平之当亲自送上华山!”
送走林平之,宁毅返回大厅与兄弟们谈笑一会,见大师兄还未出来,就请林府管事去花厅通报。内厅中正自感慨华山三弟子那句中正之言,就听厅外本尊求见,让管事马上去请。
入得厅来,依礼与长辈们叙过,宁毅观察一圈,发现这余沧海比自己还矮两分,不着痕迹的向他那边挪了挪。
三弟子气度与令狐不同,令狐冲是潇洒,他是严谨,若不看长相身材,便是君子也不过如此。在座的都是宗师般人物,早看出他行走间的不谐,只道可惜,更加佩服岳先生识人之术。
余沧海瞪弟子。
天门道人见宁毅脸色苍白,外衣还有血迹,念他重伤在身就要赐坐,此间他身份最大,无人可以置喙。宁毅坚辞不受,所言所及都是君子之礼,天门全他名节不肯强求,心中更是赞叹,问他后来故事。
宁毅听到天门问话,心中一松,还未讲到要害之处。令狐冲素来耿直,他真怕大师兄把什么都说了,虽有功劳在前,吐露实情难免要被长辈们看轻,师傅脸上也不好看。
宁毅讲故事正是拿手,听的众人如临其境,咋舌不已,讲到令狐独追淫贼,自己昏迷在地时,不免顿了顿。
令狐插嘴道:“其时已近卯时,我追到衡阳城时天已亮了,刚好在城门处见师妹又被田伯光捉住。正待上前,那田伯光却道要与我喝酒,就放过师妹...”
众人看向仪琳,见她点头,都有些不解。余沧海心想终于抓到破绽,刚要开口,刘正风道:“我听宁贤侄所言,先前他兄弟把田伯光逼入死地,令狐贤侄却不肯偷袭,不失我名门正派风采,想是如此折服了那田伯光也未可知。”
宁毅赶紧道:“后来我也问大师兄,为何与那田伯光在一起喝酒?大师兄道他当时不及多想,只好先拖住他,为我和师妹争取时间。
“我师兄哪里肯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只怕他反悔才与他逢场作戏。”
话锋一转,宁毅向天松一揖到地,道:“还要多谢天松师伯与迟百城师兄仗义援手,才有后面弟子...弟子...巧言...惊走那淫贼。”
他丝毫不提天松窘境,又说的诚恳不居功自傲,众人都很满意此子心性。见提及“巧言”更是吞吞吐吐,想来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只天松红着一张脸,不停说着“惭愧,惭愧”。
余沧海见此事轻轻巧就被揭过,自己已是丢了脸。这小子巧舌如簧,后边不定还怎么编排自己弟子,不甘道:“这无赖小子,跟田伯光这淫贼去耍流氓手段,岂不丢了名门正派的脸面?”
定逸怒道:“甚么流氓手段?大丈夫斗智不斗力。可没见你青城派中有这等见义勇为的少年英侠?”老尼姑怨他挑起话题,如今尘埃落定,说话更是不留脸面。
余沧海被臊的讲不出话,挥挥手就想让弟子退下,这哑巴亏今天是吃定了。却见宁毅又走到罗人杰面前作揖道:“害的罗师兄如此,皆**毅之错,不敢求师兄原谅,回山后再去找师傅领罚。”
小辈间的争斗哪里好分对错,宁毅当着这些长辈的面率先认错,此时也算揭过。
令狐冲却不忿道:“人是我打的,师弟何故认错!”
宁毅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个大师兄,你怕是皮又痒了,一个道歉算什么。可以免一顿棒子,十个道歉都行。
在余沧海看来,这师兄弟互相维护的戏码,就是演给别人看的,忍不住哼了一声。众人早明白过来,他们几人斗殴恐怕跟田伯光没有关系,余沧海一派宗师,胡乱攀扯强替弟子出头,都有些鄙视他。
青城派掌门身经百战,应付过无数大风大浪,看众人眼神哪还不明白,这脸今天是丢尽了。对两个弟子喝到:“还不滚出去!”
罗、黎二人吓的一激灵,刚来时还道师傅要为自己出气,结果满场只看见师傅丢脸,回去以后恐怕没好果子吃。
刘三爷作为地主有心缓和气氛,问道:“令狐贤侄,我听闻那田伯光武功高强,你与他交过手最久,在你看来他武艺如何?”他问令狐不问宁毅,显是给三弟子留了脸面。
令狐道:“回师伯,正经交手的话,弟子怕走不了三十招就要落败。”
刘正风看他谦虚,替他解释道:“雨夜中固然不辨行动,却对两位贤侄有利的多。一来那田伯光恶名昭著,自视身份唯恐有失,难免束手束脚。二嘛,心中有挂念,便难以全力以赴。”说罢看一眼仪琳,众人心中了然。
令狐补充一句道:“师伯知我华山剑法旨在轻、灵、奇、险,师傅说我三师弟已得了险字。”众人又是一番赞叹。
余沧海刚才就该领了弟子一起出来,如今坐在厅中听别人夸他二人,就觉得是指桑骂槐,别有用心。再忍不住,脱口说道:“既如此,我来试试贤侄成色!”
众人惊愕,你余沧海是一点脸也不要了,小辈间争斗你护几句短也就罢了,还要亲自下场?
刘正风出来打圆场,道:“不至于如此,何况此地狭小不合比试,宁贤侄有伤在身...”
余沧海却是豁出去了,若那对兄弟走不了几招,他还有话说。道:“既如此,就去院中,贤侄,请!”说罢当先行去。
众人看向令狐冲,只要这对兄弟打定主意不出去,余沧海毕竟长辈,如何强逼?令狐本就心怀不忿,若师傅在场还则罢了,没师傅压制他能受这气?大不了回山再挨几棒子,也跟着去了。
余沧海怒气冲冲的在院中站定,大厅中气氛陡然一静,就见华山两兄弟也从内厅出来,接着是一干宗师人等。
两兄弟路过华山桌面取来两把长剑,厅中议论纷纷,有人道:“他两派交情非比寻常,这是青城宗师要指点晚辈剑法,待会仔细观看,若能得之一二,也算一场造化。”
又有人道:“那华山三弟子明显有伤在身,这哪是指点,分明是...”
同伴连忙打断:“贤弟,慎言!”
“...”
厅中还在猜测,院中三人已摆好架势。眼看就要开打,宁毅忽然走近令狐,与他耳语几句。令狐点点头摆出一个剑式,有人认出这是“养吾剑法”起手。那宁毅绕场三圈也摆个起手,赫然也是“养吾剑”,这兄弟俩竟已得了岳君子真传!
定逸点点头,心道“难怪他二人能与田伯光周旋一夜”,却又见宁毅收了剑式站在一边,这是要看令狐独斗余矮子了。
余沧海看他二人磨磨蹭蹭,心中冷笑,我且等着看你们弄什么玄虚。初时见二人摆出“养吾剑”,他心中不免重视起来,那宁毅却又收了剑式站于一边,道:“余观主,小心了!”
师弟话音刚落,令狐使一个“有凤来仪”当先攻来,余沧海看他虎头蛇尾,喝道:“虚张声势!”
手中长剑一圈,带偏令狐,正是回雁楼上罗人杰使得那一招。这一招“回风落雁”在余沧海手中自是不同,令狐心知还有后招不敢硬接,一招“萧史乘龙”趁势荡了出去。
这时候宁毅再度起势,余沧海余光瞥见暗自戒备,可总不见他上前,只在圈外走走停停。天门在场外看的清楚,轻咦一声,老尼姑与他对视一眼,都看出他兄弟二人气机已勾连在一起,只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
转眼已拆了十几招,他二人剑法精妙,观望群雄喝彩连连。开始余沧海还不觉如何,慢慢的发觉喝彩只在令狐出招之间。略一回想就已清楚,那华山大弟子每一个招都堂皇大气,正是借了养吾剑势。
反观自己,每每出招刚要展开,那宁小贼就如未卜先知,总能先一步站住要害,叫自己束手束脚。明明他占据主动一直在攻,令狐一直在守,可在外人看来他那剑法就不如令狐的美观了。
他一派宗师自视身份,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过逼迫。宁毅正是料中这一点,先前耳语只让令狐剑法打的漂亮一点。
青城剑法,如松之劲,如风之迅,讲究快且劲,占住先机便如疾风骤雨。宁毅并非看破青城剑法破绽,他与令狐气机勾连,哪里有扰动他便往那里一站,余沧海又不敢真下重手,强行变招就不如令狐耍的好看了。
他心中憋屈却不好言说,只能在心里骂众人不识货。若无人在场,他自信十招之内就砍死这俩人。尤其是那个跳来跳去可恶的小贼,忽然有些理解田伯光当时的心情了。
眼见走过了三十招,场外喝彩声越来越大,余沧海终于按捺不住,让过一剑疾刺,抬掌按在令狐肋下,把他拍在宁毅身前动弹不得。
宁毅就要去扶,忽然听见众人惊呼,抬头发现余沧海已然近前,仓促间一剑刺向他眉心。余沧海讥笑一声,单手捏住剑身,轻轻一掰已经折断。顺势绞住宁毅右臂,拇指已按在他腋下大穴极泉。
宁毅吃痛半跪在地,正要求饶,抬头看见余沧海表情,暗骂一句一口唾向他脸上。转头轻松避过,余沧海一声笑,轻轻一哼蔑视道:“好小贼,还敢还手。”暗中已加了三成功力,瞬间就让宁毅觉得头胀欲裂,心痛如绞,呼吸困难。
众人看出不对,纷纷呼喝。
“余观主!”
“余矮子!”
“手下留情!”
“不要脸!”
“...”
余沧海只想宁毅讨扰,哪知他如此硬气,此时被千夫所指也有些犯怵。正要放过宁毅,忽然见他身前多出一人,来人架住宁毅左臂把他抬起。看到那人余沧海脸色大变,再要松开已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