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航运史与东北经济一体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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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乾隆前期奉天口岸的海禁与弛禁

雍正时期,奉天的粮食就开始大量输出,但当时的输出主要形式是政府拨运,粮食来源是沿海旗民各仓,输出地主要是直隶和山东。据《清世宗实录》记载,雍正八年(1730)十月,因山东水灾,清朝政府决定调拨粮食到山东,按照市场价格出卖,平抑当地粮价,雍正皇帝上谕说:“东省小民,今岁三冬粮食有资,可以无虑,但恐明年青黄不接之时,米价或致昂贵,不可不预为筹画。朕思奉天连年丰稔,各州县仓储及庄屯收贮,皆极充裕,且与东省一海之隔,顺风扬帆,一日可达。应趁此时北风之便,将奉天近海州县存贮米粮,运送二十万石至山东海口,交与地方官,俟明年二三月间,照市价平粜,于小民甚有裨益。”[21]正白旗汉军都统祖秉衡于次年三月奏报:“臣等钦奉谕旨,将奉天近海州县仓米拨运二十万石至山东平粜。先经酌议分拨将海城、盖平旗民仓米五万石,宁远、锦县旗民仓米十五万石合成二十万石,以十万石运至大清河入口,以十万石运至天津大沽入口,今自二月二十六七等日天津所雇船只先后到来,即令将米随到随装,于本月初六日得风陆续开行。”[22]看来只有10万石运到山东,另外10万石运到了天津,《清世宗实录》记载20万石全部运往山东的记载有误。

乾隆二年(1737),直隶总督李卫派天津商船到盛京各海口购买粮食,由于数量较大,盛京将军博第奏请停运,但议政王大臣会议只部分接受博第的请求,禁止在锦州府贩运粮食,而辽河以东的奉天府则照常海运。[23]乾隆三年(1738)初,直隶商贩出山海关贩运粮食,“奉天将军忽差旗员在于中后所、前屯卫、老君屯等各处隘口拦截,不容商贩驮运进关”。为此,直隶总督上奏朝廷命令奉天方面“撤回旗员,买就驮运粮石早为放行”。[24]这年夏秋,直隶“沿河一带州县,被水歉收,米价复昂”,朝廷“仍令商贾由海贩卖,俾米谷流通,民食有赖”,但奉天将军额洛图具奏“锦州等处米谷加贵”,请求禁止海运。乾隆皇帝不同意,把禁运的时间推到乾隆四年(1739)。上谕下达,正值秋收结束,直隶商民纷纷携带资本前赴海城、盖平等处,“采买杂粮”,收贮各粮店,等待次年春天装运,但朝廷规定四年禁运,如果奉天方面不问青红皂白“明春概行阻遏,不惟商本亏折可悯,且恐米谷鲜至,贵食堪虞”,故同年十一月,天津镇总兵黄廷桂奏请朝廷:“奉天素称产米之乡,虽因贩运过多,价值视昔加贵,然较之直省歉收处所,待粟而炊者,其情形缓急,实相径庭,请求宽期数月,等到麦熟之后,再行永禁。”[25]乾隆四年(1739)四月,乾隆皇帝上谕:“上年直隶米粮腾贵,曾降谕旨,准商贾等将奉天米石由海洋贩运,以济畿辅民食,以一年为期,今弛禁之期已满,而京师雨泽未降,恐将来民间不无需米之处,闻奉天今岁收成颇稔,著再宽一年之禁,商贾等有愿从海运者,听其自便。”同年六七月间,山东“淫雨连绵,各处山水骤发,以致历城等六十六州县卫所秋禾间被水淹”。九月,监察御史宜兆罴奏称:“东省、直省事同一例海禁,现蒙皇恩,展限未满,恳请敕下山东巡抚奉天将军等,出示晓谕,免其米税,有情愿海运者,准令运至被水州县发卖,似与仓储民食均有裨益。”接着山东巡抚黄叔琳等再请。[26]对此,奉天将军额洛图等人回奏道:按照朝廷开放直隶海禁的上谕,自乾隆四年(1739)“冰融开始,至六月初十”,奉天各海口已运出15万石,其后又陆续运出114000石,另外山海关陆路,“商贩络绎接踵,其贩往米石约亦不减海运之数”。关于宜兆罴同时开放山东海禁的奏请,额洛图等人的意见是:“奉天所有市卖米石,听从商便,由山东来贩者,准往山东,由直隶来贩者,准往直隶。”直隶、山东两省海运已开,恐怕奉天米粮不敷,故要求停止山海关陆运。[27]户部经过讨论,支持奉天向直隶、山东开放海运的建议,但否定了奉天方面停止陆运的要求。[28]乾隆四年(1739)十月,乾隆皇帝发布上谕:“嗣后奉天海运之米赴天津等处之商船,听其流通,不必禁止。若遇奉天收成平常,米粮不足之年,该将军奏闻请旨,再申禁约。”[29]暂时开放了海禁。

乾隆五年(1740)四月,乾隆皇帝接受兵部侍郎舒赫德提出的东北封禁政策,既然封禁,不可能不涉及海运。舒赫德在奏折中说:奉天地方,“昔年民风古朴,不事奢靡,地旷土饶,尽力南亩,是以米谷价值甚贱。迩来五方凑集,商贾云屯,垦地者众,食粟者多,米谷柴薪之价较数载之前,已倍加增益,兼以近年不禁海运,计每年所出米谷,由山海关陆运者不过一二十万石,而海船所运,则多至数十万石。臣思通商贸易,固属情理当然,但奉天地方,幅员不广,又无邻境可以相济,而本地之人,不知积储,年岁丰稔,尚可支持,倘遇歉收,实多未便。臣揆情度势,以奉天之米接济内地,尚可通融,若遇奉天需米之时,欲由内地接济奉天,则不但挽运维艰,且恐内地亦难得多余之谷,此奉天之米未便海贩之大概也”。因此,他认为海运有三大弊端:一是“南来之船上载货物,即回空载米,亦属无多,而天津、山东之船,来沈甚便,开船之时,不带货物,多载闲人,一到奉境,闲人漫散,尽船载米运贩回家,计留奉之人,每船不下数百,而去奉之米,每船多至数千”;二是天津、山东到奉天,“岛屿往来之人,多系无籍奸匪,恐历年既久,聚集成群,又似昔年生海枭之患”;三是“奉属弁兵,有银无米,谷多值贱,方能有益,迩年以来,诸价倍增,风俗日敝,问其生计,已逊从前,若复每岁去米谷七八十万石,其艰难拮据,势所必至”,“康熙年间俱系严禁,此十数年以来,因内地每有歉收,故时时开以为通融之计”,特别是乾隆四年(1739)规定“嗣后海运不必禁止”不妥,应“照前禁止”。乾隆皇帝在此折上朱批:“待朕缓缓酌量。”[30]三个月后,刑部侍郎常安提出一个与舒赫德类似的建议:“奉天素称产米之乡,近来商贾贩运,从海陆络绎不绝。夫以有余之米,接济不足之地,固为有裨民食,但物产有尽,而贩运无穷,利之所在,人共趋之,商贾惟利是图,机械百出,陆运则囤积关内,以俟价昂货卖,海运一经出口,便无可稽查,或私藏海岛,或转贩出洋,俱为必有之事,是贩运之通,徒为奸商射利之途,而于民无益也。”因此他建议:“奉天之贩运,当视邻省之收成为行止,而商为流通,又不如官为采买,请将水陆贩运两途概行禁止。”[31]乾隆六年(1741)三月,常安再次奏请“禁止奉天海运米石”,获得批准,上谕:“若直隶、山东等省将来需米接济,该督抚临时酌量奏请由海运输。”[32]

实行禁运两年半后的乾隆八年(1743)十月,直隶天津河间等府歉收,直隶总督高斌奏请:“盛京米谷丰收,请弛海禁,俾商民贩运,米谷流通,接济天津等处。”此时恰好乾隆到奉天东巡,“目睹(奉天)收成丰稔,米价平贱”的情况,特批准高斌的奏请,弛禁一年。[33]按照规定,这次弛禁到乾隆九年(1744)十月到期,六月,盛京工部侍郎留保提前出来呼吁禁运:“奉天土脉膏胰,岁多丰稔,自海边弛禁以来,谷价渐增,小民忧得微利,不少留余,水陆并运,日不下数十百万石,奉天虽号多谷之乡,安有源源不匮之藏也。”[34]这次弛禁,从乾隆八年(1743)十月奉旨日起,到乾隆九年(1744)秋收止,直隶方面共从奉天各口岸购买黑豆1万石,粟米86000石,高粱71000石。为此高斌奏准再弛禁一年。[35]乾隆十年(1745),乾隆皇帝再次降旨,弛禁一年。乾隆十一年(1746)六月中旬,奉天“大雨连绵,承德等县山雨骤发,禾稼被淹,夏麦歉收”,“若待海禁到九月限满之时,方形停止,恐商贩众多,本地米价必致昂贵,有妨民食”,故奉天将军达而当阿奏准:“马上停止(海运),用陈粮救济灾民。”“行文沿海旗民,各商贩所买粮石,已经装船,仍听贩运;屯积存贮的令其在奉属照价粜卖,资本无亏,兼平目下粮价。”[36]乾隆十二年(1747)本来已经禁运,但三月,因山东受灾,监察御史赵青藜奏请“奉天米石听商民运往山东接济”,大学士们“照例议驳”,但乾隆皇帝同意“暂弛米禁听商转运”,只是强调这次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嗣后不得援以为例”。[37]同一年,天津也有灾害发生,“偏灾稍重,米价颇昂”,直隶总督那苏图奏请“暂开奉天海禁一年,俟明岁秋收后停止”,获得批准。[38]乾隆十二年(1747)底,盛京副都统哲库纳奏请:“恐怕海禁一弛,山东江浙闽广诸省商船闻风四集,则奉天现有之米粮未足众商之籴买,粮石必致日少,价值更恐加昂,旗民仓储未充,缓急难以深峙。”请求乾隆皇帝下旨:止令直隶买运,其余各省暂缓通商。[39]直隶总督那苏图与盛京副都统等人协商,经大学士等核定只海运五六万石,“如实不敷,再行咨商加运”。到乾隆十三年(1748)三月,双方最后商定“务准直隶商人买足八万之数”。[40]同时乾隆皇帝强调:“奉天海运,原有明禁,今运送接济,亦只在八万石数内,并非开通海禁,听商民任意购买。”[41]

直隶是奉天的邻省,山东也是奉天的邻省,直隶可以海运奉天的粮食,山东为什么不可以海运奉天的粮食呢?同年六月,正在山东查赈的大学士高斌对山东的情况做出了说明:山东各府,济、东、兖、沂、曹、泰六府,“地濒运河,协济粮艘,衔尾而下,且界接邻省,此歉彼丰,商贩自至,故得米较易”,武定府“去河稍远,然运河之米,尚可由陆地起运”,“惟登、莱、青三府,地处东隅,去运河辽远,又别无河道可通,连年以来,收成歉薄,本地之米既不敷用,望奉天米石由海运到各口,可以接济民食”。因此奏请“奉天米石听商民籴买,由海运往山东售卖”。[42]结果,这年从奉天拨运山东的粮食达到18万石。

乾隆十五年(1750)十一月,天津等地受灾,虽然朝廷已弛海禁,但奉天各城地方官为谋利在陆路设卡严查,对此乾隆皇帝大为不满,命令盛京将军把各卡撤回,“俾商贩无阻,粮价渐平,庶于民食有益”。[43]其后虽说有禁,但实际上是例行公事,正如署盛京将军朝铨奏报中所说:“盛京所属海口,商船云集,于民用有裨。”[44]乾隆二十五年(1760)六月,朝廷批准步军统领衙门“商船赴奉天锦州府贸易,准其带运杂粮回津粜卖”的奏请。[45]乾隆二十七年(1762),署理盛京将军朝铨在奏折中谈道:“盛京所属一带海口,各省商船云集,络绎不绝。”海船运到绸缎布匹等货物,“售卖之后,既可回运米石,而地方得各省货物,又可以济民,实有裨益”。“惟是此项船只,泊驻海口,以及起运,该地方旗民官员,均有稽查盘验之责,若藉端勒索,或挟势留难,则商民经此一番剥削,不能独支,势必增价,于货物既无益,于地方又扰累。”“锦州、盖州、牛庄等处海口,俱系商船云集之所”,建议将牛庄海口交盛京副都统、锦州海口交锦州副都统、盖州海口交熊岳副都统“留心稽查,倘有藉端需索,刁勒留难,违禁私放情弊,即行咨报查究”。[46]乾隆二十八年(1763),盛京将军社图肯奏准:“盛京遇丰收年,不准外运,则谷贱伤农,请嗣后停止海禁,即欠岁价不过昂,亦准载运,但不得过多,以致谷贵伤农。”[47]

乾隆三十年(1765),浙江巡抚庄有恭有《奉省海运来江贩卖粮石征收税银等因》一折。这个时期由地方大员出面奏请对奉天南运粮食收税,说明这种贩卖活动已非偶然,其数量应相当可观,故朝廷认为如果江南商人把奉天粮食大量南运,必然造成奉天粮价提高,所以就此决定:“嗣后丰收之年,除直隶、山东商船,准其照旧运载外,其江省商贩概行查禁。”[48]但这种控制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因为只要把奉天口岸对直隶和山东商贩开放,就没法控制江南商贩的介入和转运。

总的来看,乾隆三十年(1765)之前,虽然存在奉天海禁,但实际上很少实施,即使实施了,时间也相当短暂,而且往往因为直隶或山东发生灾歉,由乾隆皇帝降旨弛禁,这项政策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