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荷一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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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殷荷被卢芳送到古城医院,急诊外科医生当即就给她检查、处理起伤口。

除了刚清洗时,殷荷没忍住惨叫了一声,后续的缝针上药她都咬着牙一声不吭。倒是一旁陪着的卢芳看到背上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吓得不浅,一个劲地嘱咐医生道:“医生你轻点吧!”

医生道:“伤口深的都戳见肋骨了,我不给她清洗消毒好,后头受罪还不是一样?”

殷荷听在耳里,咬着牙道:“没事,我能忍的!”

卢芳不忍直视,背过身闭上了眼睛。

处理伤口疼,缝针更疼。殷荷浑身颤抖,却紧紧咬着牙关。

打完消淡针已是下午一点,早上就啃了个苹果的殷荷已是前胸贴后背。

从医院出来,卢芳问道:“喜欢吃什么?我们去吃个饭吧!”

殷荷道:“随便吃些吧!”

她还是几年前见殷陶那会在外边吃了拉面,这几年她在福利院扫地,工资养活自己都困难,哪还有钱去外边吃香喝辣?平时不过稀饭泡菜,青菜素面的随便吃些。若说要当事煮些好的,除了逢年过节,那便是殷陶休假在家买了菜回来。要在外边吃饭,她实在不知吃什么!

听到“随便”二字,卢芳“嗤”地一声笑道:“先上车吧!”

“芳姐你笑啥?”殷荷疑惑,卢芳笑她,是她又做了什么让人好笑的蠢事吗?

“没啥。”卢芳意识到了,她与殷荷才初接触,怕是会误解她不经意的笑,又道:“上班的时候也经常听到“随便”二字,这会听你说起就觉耳熟,要是你也去公司上班了,两个随便就不知哪个更随便些了,想着就觉好笑。”

就在殷荷点滴快打完时,卢芳电话给高总汇报了一下情况。电话中高棠说:“完事先带她去吃饭,随便你俩想吃啥都行,饭钱回来我报销!”高棠三句不离随便,殷荷开口也随便,她不经意就笑了起来。

见殷荷羞涩地点头,卢芳便替她关上车门。像殷荷这样懵懂少女的样子,卢芳料她平时也极少跟人交往,怕是一会吃饭都拘束不自在,就主动跟她聊起来。

卢芳道:“你之前一直在福利院吗?”

殷荷答道:“我也不知道。”她想起殷陶早上对卢芳的态度,觉得卢芳应比殷陶好相与,又补充道:“我记事起就在福利院了。”

“哦!”卢芳点了点头。后视镜中殷荷坐姿规矩,唯唯诺诺、一板一眼的回答使她确定,身后这个在福利院呆过的女子跟大多数收容所的孩子一样自卑,玻璃般的心底时刻揣着卑微,活的小心翼翼。为不让车内空气显得压抑,卢芳故做轻松的笑道:“没想到福利院真有你这般气质的孩子。说来你不信,早上在公司看到你我就当你是客户,心说完了,迟到要挨骂了,可把我吓一跳!”

“怎么样?工作落实了吗?”

殷陶早上的态度,工作像是搞砸了。但依她对苏木的了解,一个清洁工而已,实在找不到他会拒绝的理由。上午高棠再把殷荷带进公司时,苏总那表情她从没见过,直觉就告诉她他们有事。可苏总不喜欢人八卦,进去后连殷陶都赶了出去,她们自然也只能在心里猜测。想了解情况也是好奇心使然!

殷荷道:“苏总他生气不要我。”

“不是吧!”卢芳讶异。

“我昨天不小心撞到他的车上,把车给他刮了一下!”殷荷愤懑,苏总竟因她长的像一个故识而拒绝给她机会。

“原来这样啊…”卢芳当即又笑起来

“昨日就听高总说苏总撞到人了,我看他回来也没啥事,原以为听岔了,原来还真有其事。也真是太巧合了!”

“那你昨天没受伤吧!”

殷荷揺了揺头:“摔了一跤,没事!”

“嗯,那便好!”

卢芳觉得,苏木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车子刮了不是什么大事,撞到人谁都会怕,估计就是突然看到当事人心有余悸,过个两天就好了。或者今天高总也撞了一回,他心里平衡了也就让这女子去上班了。于是又道:“等会吃了饭我就送你回去休息,先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说工作的事吧!”

是晚,良夜初静,棋布星陈。鱼鳞云初次堆积了满天,星子仿佛粘在鳞片上闪着微光的盐沙。

殷荷虽住低层,但7栋位置地势偏高,因是小区偏僻的边沿带,反倒没了遮挡。她的小花园外不远处就是十来步台阶,台阶外是新城大道,路对边是正在拆的旧福利院平房,稍远些是高架桥和野荷池子。再远些,过了江就是锦州古城。

老城区灯光稠密,霓虹绚丽。无不肆意地昭示着它的繁华!

锦州城的夜景远近闻名,但从飘窗看过去却跟天上的星斗一样缈远。

殷荷趴在垫了乳胶垫子的飘窗上,飘窗外的星河跟老城的霓虹都被粗圆的防盜窗网格分成了块。她背上新伤处的痛刺激着她的神经,一寸一寸吞噬着她的意识。她像刚受了刑的犯人,正无力的躺在囹圄间!

“殷荷,起来喝排骨汤了!”殷陶的语气难得温和,她把殷荷踢到门外的拖鞋捡到床前,像哄孩子般道:“快起来吧,高总说了让我弄点有营养的东西给你吃,先把你的伤养好。”

殷荷受伤,倒好像拉近的是殷陶与高棠的距离,从她下班回来就三句不离高总!

殷荷肚子不饿,中午饭菜太好又多吃了些,再说背上的痛也让她没有食欲。

上午,她以为自己背上也就跟手臂上一样破了点皮,到医院后才知道被树桩戳的那两个洞都看得见肋骨。

她动了动,呻吟道:“我不饿!”

“你不能不吃晚饭!”殷陶皱着眉,又好言道:“好歹给点面子,这可是我第一次做菜的!”

殷陶确实是第一次下厨房。至少殷荷见她是第一次!

认识殷陶时,殷陶已经参加工作,那时殷妈还在,一日三餐都是殷妈做给她们。后来殷妈走了,这个家就把“收入决定地位”体现得淋漓尽致。殷荷在福利院的工作也算是个闲人,殷陶早上中午都在外边吃,偶尔晚上早回家,饭也是殷荷在做!

“好吧!”殷荷撑着飘窗坐了起来。她是应该起来的,不能辜负了殷陶的一番心意!

这种被殷陶照顾的日子,可遇而不可求!

殷陶的手机在客厅里响了,见殷荷答应起来,她退至房门道:“那你自己慢点,我去接电话!”

看着迅速消失在门口的人,殷荷觉得:殷陶突然变了,好像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怎么说呢?像姐姐了!

客厅里,殷陶的声音依旧温柔,客气中带着笑意。

“你在新城大道来了吗?对…就是老福利院对面。到蔚蓝新城后门口,我过来接您!”

接人?是有客人来吗?

殷荷在这个小区住了四年,从来不曾有过客人。她踩着床下地,赤脚跑到门口问:“你去接谁?”

殷陶已经打开了入户门,她看起来那么急切!

“高总来了!”殷桃回头得意的笑道:“他来看你的!”话音刚落,入户门外的防盜门已经关上了。

看我吗?殷荷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他为什么会来看我?”

高棠来的很快,不等殷荷想明白,他就提了一篮子水果出现在门口。

“囡囡!”高棠在门口喊道。

看到高棠,殷荷站了起来。听到囡囡二字笑容又立刻僵在脸上,怔怔地不知怎么回应。

“哦,不好意思!”高棠见殷荷一脸不知所措,笑道:“看到你就像看到我那妹妹,叫顺口了!”

“怎么样?你好些没?”

就像上午殷荷见高棠的第一眼那般,他带笑的眸子在节能灯冷白的荧光下依然那么暖!

“我好了。”殷荷有些不好意思,高棠给她的感觉,恍惚间她差点都以为自己就是高棠喊的那位囡囡。一紧张,双手就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听到高棠说明白后才浅浅地,羞涩地笑了笑,道:“摔了一下而已,你没必要亲自跑一趟的!”

殷陶倒了杯热水递向高棠,笑道:“高总本来就…”

“本来就是我撞了你才让你受伤的,肇事者应该看你的!”殷陶一句话未说完,高棠便打断话头接了过去。

殷荷不懂什么叫应该,她见殷陶闭了嘴,便也不好说什么。

“不用麻烦!”高棠接过殷陶递来的水杯,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殷陶会意,高总不想让殷荷知道他们或许认识,便也不敢轻易说出来,只道:高总你吃过晚饭了吗?我给殷荷炖了排骨汤,要不一起吃点?”

高棠笑道:“我吃过了,就是专程来看看囡…殷荷。你们先吃饭吧,我自己先坐会!”

殷荷本也不饿,心说等送走高棠再吃不晚,却抵不住高棠让她先吃饭,便只好跟着殷陶去吃饭。

高棠自来熟地在屋里四处走走看看,从主卧出来便问道:“这么低的楼层,飘窗装个防盗网做啥?封死了的窗子,还怕给人砸了钻进来不成?”

这个殷荷也觉得奇怪,其它一楼的住户也有这么个窗子,但却不曾装那违和的钢筋框子。高棠问起她也说不上来,便道:“这防盜网不是我装的,我们住进来就这样了,所以也不知道!”

“哦,这样的啊。”高棠笑眼盯着殷荷:“我以为是你…们装的防狼网呢!”

殷陶笑道:“防狼倒不至于,”指着客厅外道:“不过我们家养了花呀,路边开的无主花谁不想采?有个防护也让人有个顾忌啊!”

殷陶话里话外着酸泼醋,从她当初得知殷红艳把房子留给殷荷后,打心底就觉得她们的殷妈偏心。她们二十年的母女情还敌不过一个刚认识一年多的孩子,不就是因为那孩子比自己好看么!

原以为高棠稍作片刻便会离开,殷荷吃了饭他却仍没有走的意思。

殷陶主动收拾厨房去了,高棠又回到沙发坐了下来。

“囡…殷荷,快到这来坐!”高棠笑指着旁边,倒像这屋里他才是主人!

殷荷觉得高棠的囡囡叫太顺口了,以至于见到她一直在喊错。这让她都怀疑自己就是高棠口中的人,于是就离着高棠稍远些坐下,试问道:“高总,你妹妹囡囡现在哪儿呢?”

“她…”高棠盯着殷荷,眼里浮上几缕哀伤。顿了一下才道:“好几年前就死了!”

“哦!”不经意提了别人的伤心事,殷荷不好意思的低了头道:“不好意思!”

高棠忽又笑了,道:“没事,都去过好些年了。不过你跟她真像!”

殷荷直觉高棠一直在盯着她看,或者是在跟他的妹妹做比对。这让她觉得不自在,又不知跟人说些什么,就随口问道:“那她…是什么样子的呢?”

“…”高棠默了须臾,问道:“你说呢?”

“…”殷荷不知怎么回答。

高棠又笑道:“当然是如你般漂亮呀!”说罢又惋叹道:“只可惜了…红颜薄命,几年前因些事儿跳河死了。”

“那还真是可惜!”殷荷不由的有些感伤,为跳河离去的囡囡,也为跳桥不知自己是谁的自己。又低头嘟囔道:“我要是也有个会记挂我的哥哥就好了!”

高棠笑道:“你想让人记挂你?”

殷荷不语。世上之人,谁不愿自己是被宠着疼着的那一个?

高棠定定盯着殷荷好一会,见殷荷沉默,拿出手机看了眼,道:“哎哟…很晚了,我得回去了!”说罢便站了起来。

殷陶赶了出来道:“高总我送你下去,外边有门禁!”

殷荷跟着送高棠到了门口,出门的时候,高棠回头道:“你别出来,回屋休息吧!”

殷荷背上还在疼,高棠让她回屋,她就听话的停在了门口目送高棠。

“殷荷!”高棠走了一小段后突然转身。

见高棠欲言又止,殷荷以为是自己还没回去,便道:“我这就回去!”

高棠道:“你好好休息,把伤养好,别再想着出去找工作,我明天再来看你!”

郊区晚上入夜很早,远处高架桥上的车鸣声断断续续。夜色笼上一层朦胧的轻雾,老城的霓虹跟天上的星月都褪了色,只留下繁华过后苍白的寂寥。

晚上,殷荷失眠!

痛疼和杂乱的思绪折磨着她。

似睡似醒间,她做了个梦。

凛冽的风吹起两边灰色的高大树影,像魑魅般向她不停地招手。潮湿的水泥路上杂乱地踩满黄泥脚印,仿佛是恶魔在肆意地向行人昭示它的可恶。

她很害怕,拼命的扑向一个人的怀抱里。然后她背上一阵剧痛,她醒了!

醒来,她的背上一直在痛,绵绵不绝的痛。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清晨五点。

当她放下手机,再次趴在床上时,脑里又浮现出刚刚的梦境。梦中那个扑进人怀里的画面,画面中的人不像高棠,竟是与昨日上午强行入怀时的画面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