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傍晚,夕阳衔山。云霞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晚风吹皱的一江春水。
东风骤冷,锦江边的柳堤却不安静!
山木装修后院单独的一栋两层楼上,苏沐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望着江边的柳林皱起了眉头。
中午听卢芳给高棠汇报殷荷的伤势时,他的心还是隐隐作痛。确认那串珠子时,他看到那只胳膊上有几道处理过的划伤,很清楚那是昨日自己撞到她弄的。
秀荷的出现,苏木的心彻底乱了。下午,他给自己放了假,一个人缩在楼上梳理心情。
天刚擦黑,柳林中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卖铁板豆腐的和卖烧烤的为争地盘吵了起来。苏木被吵得心烦,推开阳台门就看到卖糖葫芦的男人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棍故意从两个摊贩前经过,煽风点火的吼道:“吵什么吵?文明社会,拳头能解决的问题何必要浪费口水!”
两摊贩擦拳磨掌,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愿意退让。
在这栋楼住了三年,苏沐以往最讨厌夏天的傍晚。后边的江堤不是大街却比大街还喧哗,晚间休闲散步的或是夜宵的往往闹到凌晨才散。而如今更甚,才入春就热闹非常。丈把宽的堤坝已经给小贩摆成了小吃商业街,他时常半夜做梦还闻到烤肉的油烟味。
见两人僵持不消停,苏木朝他们道:“烧烤,给我烤两个鸡腿两份豆腐!”
两摊贩顿住了嘴朝楼上望来。烧烤不卖豆腐,豆腐不烤烧烤,正琢磨着,又听楼上道:“弄好了喊我!”
两人方回神,眉毛不对眼睛地互瞪了一眼。烧烤方才抬头应道:“好,好…”赶紧将架烤炉的三轮车往旁边挪了些,使劲儿刮着钢网道:“老子不是怕你。开张了,没空理你,一边去!”
“去去去…”铁板豆腐也将三轮车往另一边移了些,又抬头问道:“老板你是要辣还是加辣?”
“都行!”苏木正准备回屋,听到问又探出头道:“只别把吵架的唾沫星子当佐料加就行!”
那铁板豆腐知其意,讪笑道:“怎会?我们戴上口罩!”说罢还真低头在裤袋子里掏出个折了两折的口罩出来戴。
外边不吵了,苏木到卧室取出个红首饰盒子出来。这盒子原是放在公司二楼的书架上的,秀荷带着手串出现,他怕是被人发现就将盒子带回了私人居所。
盒子被他在牢里时摔坏了,断裂的那一块跟鉴定书一起躺在里边。苏木取出断片,对着裂纹镶上看了一会又放在了茶几,下楼到办公室取了一瓶强力胶回来。
“老板,你的豆腐好了!”
苏木听到阳台外的喊声,拉开门到阳台。灯火通明的堤坝,江心却黑的像浓稠的墨砚。那烤豆腐的正把两个盒子往方便袋子里装。
堤边一排都是如苏木住的这样的两层楼房,经常也有人点些小吃外卖。商贩们不想送,住户也懒得下楼,于是有商贩就想了法子,做出个丈来长的扬叉子,凡楼上点的,就打好包叉着举上去。这法子倒是省事,后来凡是在堤上做生意的,无论是卖吃卖喝,卖玩意儿的,长叉子都是必要的工具。
“苏沐…在家里没有?”高棠的声音伴着脚踩楼梯的咚咚声而来。
苏沐提着烤鸡腿走进阳台门,拉上玻璃门的同时也将灰色的窗帘拉上了。
“哇…好香!”高棠打开客厅的门便吸着鼻子。看到茶几上打开的一盒豆腐,走过去俯身拿了根签子戳了块丢进嘴里。
“希奇了…兄弟!”高棠边嚼着在沙发上坐了:“你吃这个…就跟大佛寺的和尚开肉荤一样希迹!”
苏沐爱搭不理地睨了眼瘫坐在沙发上的高棠,将烤鸡腿也一并放在茶几上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吃鸡腿啊!”高棠不正经的笑道,手早伸出去扒拉:“吃这个再有个啤酒就更带劲了!”
“冰箱自己拿去!”苏木搬了个软蹲子在茶几对面坐了,道:“鼻子真好,闻着味儿就来了!”
高棠已经取了两罐啤酒来。给苏木放一罐在面前:“喝点?”
苏木没有拒绝,拉开罐子喝了一口。
“没事的话,吃完了早些回家陪你媳妇去。我可不想半夜三更的被人电话吵起来查岗!”
“看你这人!”高棠坐正来,抓了个烤鸡腿狠狠啃了口,道:“我那点子破事就值得你记一辈子去!”
苏沐哼笑:“有本事在花丛中流连,还怕人记得?只别再回去说在我这儿过夜就是,瘆得慌!”
“真有你的!”高棠瞪了苏沐一眼,拖着调调道:“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哪像你——”
“…”
苏木盯着高棠,生生把他后边的话给盯回去了。
“我去看她了!”说罢高棠盯着苏木的反应,见他着实没反应才又道:“除了那张脸,哪还是以前那个提着砖头追着男孩子要将人头打破的女子?我当初可差点没被她锤出内伤,而现在那个,估计锤她一顿也放不出一个屁来!”
苏木:“…”
那还是殷荷八岁的事,小姑娘胆子大,划了个胶洗衣盆在河里摘莲蓬,被她哥哥方秀峰带着几个孩子给弄到河里去了。苏木在家门口看到,从几丈高的坡上冲下去救人,跳进河里才发现高棠已经把人拖出了水面。
原本以为小姑娘吓到了,哪知她一上岸就捡了个砖头赶着方秀峰几个,哭喊着要把他们头砸破。
方秀峰几个见状拨腿便跑,秀荷追了一段没追上,回头见高棠还在那拧衣服上的水,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揍。幸好苏木把砖头给夺了,高棠才只挨了一顿拳头!
苏木一直不吭声,高棠也不好再往下说,突然余光瞟到茶几一端红色的首饰盒,便放下鸡腿盒了来道:“这是什么?”
“放下!”苏木轻呵道:“满手是油!”
高棠既然拿到了手,哪有没看明白便放下的理?扯了张纸捏了捏,打开首饰盒来道:“这是…好眼熟…是殷荷手上那个?”
上午苏木撩殷荷袖子时,高棠也注意到她手上有一串珠子!
苏木并不否认,淡声道:“黄珠子上有个字!”
当初买珠串时,同款有两串。店员让他挑一串纯色的,但他见那颗带淡黄色的珠子好像荷叶包着个弯弯月亮一般,便选了那一串,并找匠人在月亮上刻了个“荷”字。
“你…”高棠放下那盒子道:“真不让她来?”
苏沐低沉冷漠的声音反问道:“你觉得我该收留下她?”
“这…”高棠不知怎么说。常言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让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子流落在外,他却余心不忍。于是又开口道:“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不说我跟秀峰小时的交情,做为左邻右舍也该拉扯他们一把,但我却从来没有提过。并不是我人阔脸变,只因我知道两边做好人,两边不是人的道理。”
苏木道:“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苏木你…”高棠很无语,气不过苏木的态度,又道:“说到底,那也是你…的女人,现在连生存都成问题,你就忍心看着她为了生活出去被那些油头油脸的腌臜老头子糟蹋?”
高棠一语,如在苏木头顶打了个炸雷,想起前日桃花宴上杨文杰提到的那个女人不觉心一紧。他撞到殷荷是在桃源居门口,而扬文杰就住在桃源居。遂盯着高棠,面不改色道:“你才是老板!”
“你…”高棠一顿,瞬又想明白苏木的意思,松了口气道:“方秀峰那龟儿子,从小说妹妹罚款让他们家穷不待见人家,真不晓得…算了,先不说这个!”
“欢晴近日脾气越来越大,在学校里打同学,回去又跟我儿子打架。这都四岁了还不会讲话,指不定人家当初就是因哑巴才丢去福利院的!”
苏木盯着高棠道:“体检过几次,她没问题!”
“那…”高棠又道:“是不是之前在领养她的家里受过什么严重的心理创伤?建议你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苏沐收回视线,沉默地望着天花板,须臾才道:“我把旁边房间收拾一下,下周你给我送回来吧!”
欢晴是苏沐两年前在福利院领养的女儿,因为高棠老婆是幼师,上学的时候,他就把欢晴寄养在了高棠家。
关于领养孩子,说起来不过两年前事。
五一劳动节,苏沐送一些捐赠物品到福利院去。那天他恰好遇到欢晴被原领养的家庭送回福利院,并且因此,领养方跟福利院还起了不小的争执。
小姑娘从车上下来时苏沐就留意到了,那是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小姑娘。
当他把捐赠物品全搬进福利院,出来时又见到了那孩子。她缩在墙角里哭的很伤心!
当时,孩子伤心的哭声激起了苏沐的恻隐之心。他朝孩子走了过去,本想抱起孩子安慰一下,结果那姑娘却搂着他脖子不肯下来。
也算有缘吧,苏沐便把那孩子领了回来!
他去给孩子做过详细的检查,孩子智力、听力、发声带都没有问题。医生说有的孩子说话较晚,平时多教一教慢慢的就会说话。但现在已经四岁了,苏沐也难免开始为她担忧!
高棠点头道:“也是该跟你培养培养感情了,毕竟是你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