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遗老
第二天,李牧从卧室醒来,洗漱完毕,骑车向市内行去。
昨天经过他允许,陆安平要买下南池子大街的一所宅子,李牧也准备去看一下具体情况。
白玉街道距离南池子大街,至少四十里地,现在的道路也不怎么样,天气又热,李牧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长安街。
陆安平的药铺就在西单附近,紧邻着长安街,药铺门脸不大,上面横着一块匾,上书几个字:陆记正骨。
老陆家就是以正骨出名,之后才发展成了卖膏药。
虽然现在主业已经变成了卖膏药,但是“陆记正骨”这四个字却不敢丢,正骨手法依旧是一辈传一辈,手法精巧,乃是京中一绝,为很多名人看过病,得到了不少美誉。
李牧来到药铺时,药铺的小伙计刚刚卸下门板,看到李放之后,急忙迎了上来:“牧爷,您来了!”
李牧摆手笑道:“别,您这牧爷喊得我臊得慌,喊我李牧就成,别带‘爷’,那个字我可当不起。”
小伙计笑道:“可着满京城,谁不知道您牧爷的大名?街上的小坏蛋、该溜子,谁看见您,不得低头请个安?喊您牧爷,绝对名副其实!”
李牧笑道:“合着我就只能在这些小混混面前露露脸了。”
小伙计弯腰为李牧递了一杯茶水:“哪能呢,不管您在哪里,您都得是这个!”
他冲李牧一挑大拇指:“南波万!”
李牧哈哈大笑:“小民,你这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洋文了?”
小伙计叫做李爱民,闻言嘿嘿笑道:“最近时不时的有老外来咱们药铺拿药看病,二爷说了,让我们得多学几句洋文,别到时候人家说啥,咱什么都听不懂。”
李牧点头道:“二哥说的对,确实应该多学学洋文,以后燕京将会是国际化的大城市,少不了跟老外打交道。”
他喝了口茶,问道:“二哥呢?”
李爱民道:“二爷昨天回大栅栏了,说是大爷拍电影回来了,哥俩要聚一聚,现在还没回来。”
李牧点头道:“看来喝了不少,这都几点了,还没回来。”
李爱民道:“可能大爷回来了,二爷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李牧点头道:“行啊,忙你的吧,我自己待着就行。”
“好嘞,您稍坐。”
李爱民开始将门板一一拆掉,搬到了后院放好。
这药铺后面有一个小四合院,里面有几间房子,平日里供陆安平和活计们休息,有两间房子专门盛放膏药和正骨工具。院内有一株石榴树,如今化开的正艳。
李牧在堂口里坐了一会儿,感觉很无聊,后来干脆拿了一部医书,来到后院里坐下,静静翻阅。
他如今这具身体的大脑极度好用,学习能力超强,又加上内功深厚,气走百脉,自然对人体的了解非常透彻。
他手中的这本书叫做《素问》,是《黄帝内经》的一部分,说的就是内经之学,其中言论,对如今的李牧也大有启发。
此书开篇第一论,就是上古天真论。
看的李牧心驰神摇,对书中描述的上古真人神往不已,可惜这一篇写的太玄幻,看看还行,不能当真,后面的经脉学说,阴阳之辩,才是干货。
他坐在后院,看的津津有味,从书中所举之事结合自身所学,竟然对中医诊脉之术隐然有了几分了解。
“怪不得人家说,医武不分家,还真有几分道理。”
李牧看了一会儿书,越琢磨越有道理,正入神时,前方药铺里有了动静。
“我说——陆家老二呢?”
一名老者进入药铺,扫视四周,粗声大气喊道:“陆安平没来吗?”
小伙计李爱民急忙迎了上去:“呦,虎爷?您老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这药铺我就不能来吗?”
“能来!肯定能来啊!您这身份,要是放到以前,那叫皇亲国戚,就算是紫禁城也是随便进出的主啊!我们这小药铺,估计您那时候都不稀的看一眼。”
“哈哈哈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老祖宗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了。陆老二呢?不是说好了去我那看房子么?怎么现在还不去?
我刚看中了一葫芦蛐蛐,哎呀,那叫一个好,个头大,盔甲明,油光水亮!那俩须子,嘿,倍精神!我给你讲,这叫死铁头,好几年都未必能遇到这种好东西!”
“您稍等,二爷还没来呢。”
“我等什么啊等,我急着收房钱买蛐蛐呢!陆老二要是不买,我可卖给别人了啊,到时候可别怪虎爷不讲信用!”
“虎爷,您别着急,您这房子的事儿,我一个小伙计也做不了主啊。
我要是有那买房的钱,我就直接给您买下来了,省得您着急上火,可我这不是没有么?”
李牧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向药铺走去。
掀开门帘,走进药铺后,就看到了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正在跟李爱民说话。
这老者穿着一件洗的发黄的小背心,下面是竖条纹的蓝色大裤衩,脚下趿拉着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手里转着两枚油光水滑的大核桃。
这老者留着花白长须,身材魁梧,声音洪亮,看年纪有七十来岁,精气神饱满,太阳穴微微鼓起,竟然是一个练武的高手。
李牧还是第一次在社会中见到这种高手,心中微微好奇,他走到李爱民身边:“爱民,怎么回事这是?”
李爱民还未说话,对面的老者便先开口了:“这位小哥相貌不俗,行走间龙行虎步,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啊,不知怎么称呼。”
他对李牧双手抱拳:“我是城东金联虎。”
李牧有点愣神,也学着金联虎的样子,抱拳道:“晚辈李牧。”
“李牧?这名字有点熟悉啊!”
金联虎哈哈笑道:“我想起来了!我有个不成器的小徒弟,前两年被一个外地摊煎饼的撵着跑了半个四九城,到最后也没跑了,被人堵在家里打断了双腿,听说那个人就叫做李牧。”
李牧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事,让虎爷见笑了。”
金联虎道:“你没做错,那小子不走正道,确实该打!我已经把他逐出师门,不准让他在外面打我的名号。”
他嘴里说李牧没有做错,但神色却冷淡了下来。
李牧对金联虎的态度变化不以为意。
这老家伙授徒传武,聚众成势,一看就是个大混混,听刚才李爱民的话,应该是前朝的遗民,祖上曾经阔过。
改朝换代后,到了他这一代,早已是日暮西山,不过苟延残喘而已,不然也不会穷到卖宅院的地步。
他应该就是陆安平昨天说的,南池子大街卖宅院的那个前朝遗老。
“牧爷好像跟陆家老二很熟啊。”
金联虎看着李牧,笑呵呵的问道:“现在还摊煎饼吗?改天我带徒弟们去照顾下你的生意。”
李牧摇头笑道:“您这太客气了,我可当不起这个‘爷’字。我呢,现在不摊煎饼了,免得再得罪街面上的朋友。”
金联虎脸色缓和下来:“哦,那现在做什么营生?京城居,可是大不易啊。”
李牧道:“这几天还没想好呢。”
金联虎道:“那可得早做打算。以后混不下去了,要是能看得起虎爷,就来找我。我这人虽然没啥大本事,倒是好歹能管口饭吃。”
李牧笑道:“行啊,真要是吃不上饭了,肯定去拜见虎爷。”
正说着话,陆安平从外面走了进来:“呦,虎爷您来了?放之,你也来了!”
他笑道:“正好,你们卖家买家都见上面了,咱们直接去看房得了。”
金联虎一愣,他看向李牧:“要买我的房子的人是你?”
他脸色有点尴尬:“牧爷,您这就有点不对了,我刚才可还想着拉您一把呢,您倒好,暗地里看老头子的笑话!”
李牧摇头道:“我也是刚知道陆二哥看的是虎爷您的房子。”
金联虎面色不虞:“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心里不舒服,今天这房子我不卖了!”
李牧凝视金联虎片刻,点了点头,道:“我尊重老先生的想法,不卖就不卖吧,我现在也不着急买。”
金联虎顿时愣住了。
我特么说不卖就真的不卖吗?
你丫就不能态度低一点?
或者价钱上再提高一点?
我装装样子拿拿大,你低低头装装小,一来二去,这生意不就成了么?
做生意哪有这样的?
把说话说的这么死,直接就把天给聊死了!
见他发愣,陆安平暗自里发笑,急忙给金联虎台阶下:“虎爷,别介啊!我这兄弟说话直,小年轻不懂事儿,您别生气!咱们昨天都说好了,怎么能说不卖就不卖了呢?”
金联虎暗中舒了口气,哼了一声,道:“牧爷厉害啊,前两年打断我徒弟的两条腿,今天又要买我这个当师父的宅子,嘿嘿,这是专门跟我金某人过不去怎么地?
这要是让四九城的朋友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说我?
哦,徒弟被打了,我还得乖乖把房子卖给打我徒弟的人?
欺负人,不能这么欺负吧?”
陆安平笑道:“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打出来的交情,那才叫交情!
当初放之打您的那个徒弟,那叫做替您清理门户!现在您把宅子低价送给放之,这叫做什么呢?对,这叫做以德报怨,仗义疏财!”
他对金联虎笑道:“四九城的朋友知道您为了交朋友,连宅子都舍得送人,谁不夸您敞亮?哪个不夸您仁义?”
金联虎笑道:“这话我爱听!得嘞,牧爷,劳您驾,咱移步去看看我那宅子吧?看中了您随便给个仨瓜俩枣,就当交个朋友,看不上,咱也算是认识一场,以后少不了打交道。”
李牧点头笑道:“虎爷确实敞亮,行啊,一起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