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夏季.街道
“看见没有，广亮的大门！上马石，下马石，拴马桩，一应俱全！”
“看到这台阶没有？五级的台阶，这叫做步步高升！”
“看到门钉没有？一排七个，总共七排，四十九个门钉，当年可是阔气的很！”
“这两边的抱鼓石，多气派！”
“你看这门柱，这门楣，这做工，整个四九城都没几家比得上的！”
“旁边的金柱大门，还有那蛮子门，比我这院门差远了！”
李牧与陆安平骑着自行车，与金联虎一起来到了南池子大街，最后在路东的一座大门前停了下来，金联虎指着斑驳掉漆的朱红色大门，对李牧道：“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俩字——讲究！”
李牧笑了笑，点头附和：“没错，确实讲究。”
金联虎推开一侧偏门：“不是不让你们走正门，实在是正门的门槛太高，自行车也不好进出，绝没有看不起你们二位的意思。”
陆安平笑道：“没事儿，以前的朱门大户，王公贝勒讲究的很，虎爷说的老规矩，我们年轻人都不大懂。”
李牧嘿嘿笑了笑，也不多说话，跟着金联虎走进了宅院里。
金联虎的宅院是三进的院子，西厢房紧挨着故宫的护城河，跟故宫只有一河之隔，站在院内可以看到故宫的角楼，位置确实绝佳。
院子里的家具也还齐全，老年间的做工，红木家具，拔步大床，书房里的书桌还在，上有笔洗、砚台，甚至有墨锭、秃笔，只是屋内蜘蛛结网，一看就是多日无人打扫的样子。
青砖瓦墙，磨砖对缝，虽然墙体有点破败，但可以想象当初是如何兴隆的大户人家。
“怎么样牧爷？我这房子不错吧？”
金联虎陪着李牧和陆安平在院内走了一圈，四下查看了一会儿，一脸自傲：“紧挨着故宫，真正的天子脚下！可着满四九城找，您都未必找到我这么好的宅子！要不是我手头上暂时有点紧，我还真舍不得把它送人！”
李牧点了点头：“还行。”
“还行？”
金联虎有点不大高兴：“牧爷，您这就没意思了！我这宅子就只是还行吗？您这话我可不大服气，这四九城还有比我这还好的宅子？”
他对李牧道：“我也不给你多要，八万八，发发发，讨个口彩，图个吉利，您看怎么样？”
陆安平急忙道：“虎爷，虎爷，昨天咱们不是说好了六万六么？怎么今儿忽然就改成了八万八？您这一下子多了两万多，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金联虎看了看李牧，气哼哼道：“你看牧爷多威风！来到我这里看房子，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也不点头，也不搭话，只是背着手四下乱瞧，架子大的很呐。
我要是钱要的少了，感觉对不起牧爷这做派！”
陆安平赔笑道：“虎爷，放之是外乡人，不懂咱老燕京的规矩，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有什么不满，您对我说，我一准儿批评他！”
金联虎哼了一声：“这还像句人话。我是没钱，现在穷到卖房子，可我也不是求着你们买，谁也别想在我面前摆大架子！”
陆安平：“哎呦，谁敢在您面前充大啊，您可是燕京城大名鼎鼎的虎爷，我们尊敬您还来不及呢。”
金联虎手里的核桃转了几转，道：“行了，打住吧，看在你陆家老二的面上，七万块钱，这院子送给你们了！”
陆安平：“虎爷，咱不能朝令夕改啊，说好的价，怎么还改口了呢。”
金联虎盯着李牧，对陆安平淡淡道：“我也不瞒你，我这宅子啊，不想卖给外乡人，这些人没有教养，我看着难受，一点规矩都不懂！”
李牧笑了笑，问身边的陆安平：“我听说附近有个王府的宅院想出售，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陆安平看了金联虎一眼，笑道：“还真有这么回事，不过王府太大了，里面有山有水的，十好几亩地呢。那么大的院子，里面的人要是少了，住在里面瘆得慌，还不如普通的宅院住着舒服。”
李牧道：“走，看看去。”
陆安平道：“看看也行，王府里面有小湖，还有凉亭，大热的天，在里面还能乘乘凉。”
他说到这里，对金联虎点了点头：“虎爷，咱今天就到这吧，您什么时候想好了，给我递个话，我们再过来拜访您，现在我带着放之去旁边王府看看。”
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
金联虎：“……”
他一脸妈卖批：“诶，你俩别走啊！王府有什么好看的？深宅大院，蚊虫多的咬死个人，还有大老鼠黄大仙啥的，不干净的东西多了去了！保不准里面还死过人，你想想，多恐怖！
哪比得上我这院子啊，又干净又敞亮！行了，行了，还是昨天的价吧，六万六是不是？六万六就六万六吧，就当交个朋友！”
李牧听金联虎说话，感觉累的慌，对陆安平道：“我去门外歇着去，你们俩聊吧。”
陆安平好笑道：“前朝后裔嘛，家业败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嘴硬了。你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他对李牧道：“你外边待着吧，我跟他谈。这老头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还在这拿大，也不想想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牧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来到院门外，蹲在门口一侧的石狮子旁，摸出一根烟点上，吐了几个烟圈，听着街边树木上聒噪的蝉鸣，眼神有点迷离。
前世他在这里玩过，还专门拿手机拍摄过这南北池子大街的四合院，当时想要参观都没有资格，只能站在街边拍一下院子的大门。
现在，他却已经拥有了几十个四合院了，而且以后这个数目还会增加。
前世求而不得之物，在这一世却很轻松的就能够拥有，令他生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觉得整个世界都有点不真实起来。
“冰棍冰棍，奶油冰棍！”
一阵叫卖声将李牧惊醒，他扔掉烟头，看向大街。
只见一名女青年缓缓骑着自行车，满大街吆喝：“小豆冰棍！奶油雪糕！”
这女子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穿着白色的确良上衣，两臂戴着白色套袖，头上还戴着白色帽子，这一身穿着，显得很干净朴素。
在她车子的后座上，拖着一个白色的木箱子，上面有红漆写着“冰棍”两个大字。
“美女，拿三个冰棍。”
李牧冲女子招了招手：“都有什么口味的？”
青年女子被李牧一声“美女”喊的脸色微微发红，觉得李牧口花花的，不大像个好人。
她将车子缓缓停在李牧面前，待看清了李牧的相貌后，一颗心才安定了下来。
长得这么帅的男人，应该不是坏人。
她对李牧道：“我这有绿豆冰棍、奶油冰棍、还有膨化雪糕，您看你要点什么。”
李牧站起身来：“来三个奶油冰棍吧。”
女子打开白色木箱，掀开里面的小棉被，露出了被包裹的厚塑料袋，从里面拿了三根冰棍递给李牧：“您拿好了，总共一毛五。”
李牧摸出一毛的票子和五张一分的票子，递给女子，那女子一张张查看之后，这才骑车离开：“冰棍冰棍！奶油冰棍！”
声音渐渐远去。
炎热的夏季，安静又聒噪的长街，白亮的阳光照在长街的石板路上，有点刺眼。
长街两侧的院门前，坐着三三两两拿着蒲扇乘凉的老人，时不时的有孩子在街上奔跑打闹，街边阴影下有狗子趴在地上，热的直吐舌头。
面前的街道风景，在李牧眼中，像是一幅逼真生动的油画，如果给这幅油画起个名字的话，可以叫做：《夏季.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