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夺人之妻”
这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微臣多谢皇上体恤。”
萧聿明待见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沈雁行对此早已经麻木,只面色平静地坐在轮椅上任由他又是除衣,又是擦手地折腾。
两人旁若无人地忙活了老半天,萧聿明这才想起来御书房里还有一个人,回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老太君正襟危坐,皱起的眉头几乎能夹死蚊子。
他没忍住乐了,正好把沈雁行安顿好,便又回到了御案后,拈起那张轻飘飘的纸,笑着看向一脸不愉的老妇人,道。
“正好缘卿来了,也省的朕派人跑一趟。老太君同缘卿谈罢,毕竟他才是傅三小姐未来的夫婿不是?”
言罢,他便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往后靠进椅背,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沈雁行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老太君身上,之后又转向御案上那张泛着黄的纸张。
看得出来那是老物件了,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只最左侧“婚书”两个字依旧清晰可见,再结合萧聿明的话,不难猜出这位赵老太君想要谈的是什么。
“沈缘卿见过老太君安。”
“沈大人折煞老身了。”
老太君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残缺的阉人,现在看见男子那张白得跟鬼一样的漂亮面容,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又想到傅家闺女即将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更加坚定了将这门婚事抢过来的念头。
“老身今日,是为老身那小孙子赵瑜和傅家的婚约而来。十八年前傅家闺女满月宴,犬子便与她父亲为二人定下了这桩婚事。”
她顿了顿,见对面的人没表露出任何不悦,又接着说道。
“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万没有毁约的可能。还请沈大人,能够成全他二人……”
闻言,沈雁行有些想笑。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夺人之妻四个字解释得如此清新脱俗,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赵老太君啊,真不愧是当年大燕赫赫有名的铁嘴,郑煜的独女,当真是舌灿如莲,令人叹服呐。
“老太君此言差矣。不过就是薄薄的一纸婚约而已,又哪里来的什么媒妁之言呢?更何况,赵傅两家当家人已然作古,上一辈的一纸戏言,何必让小辈的终身大事作赔?”
沈雁行不可能会认这劳什子的婚约,是故态度十分坚定。
离他们大婚的日子不过两日,过了明日,傅桢就会是他沈雁行的妻,可能在之后的几年里都会背负着一个阉人之妻的骂名为世人所指点。
赵老太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大婚之前拿出一封所谓的婚约闹这么一处,要说没点别的心思,他是万万不信的。
他倒也不是怀疑这婚约的真假,左右旁人都不知晓,是真是假还不是靠着赵家人的一张嘴?
刚开始没提,是怕傅家真的惹了圣怒,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到时候连赵家也也惹一身骚,现在提出来……则是因为皇帝已经过了那个想杀傅桢的时候,即使与傅家扯上关系,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说不准,还能因此给赵家拣回一个能让赵家重回昔日辉煌荣耀的战神孙媳妇。
赵老太君,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沈雁行不由得在心里想,他要是傅桢,在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阉人和世交家族的优秀子弟中做选择,也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他眼底神色微暗,面上的神情晦涩不明。
可是,他压在手底的人,怎么会让人这么轻易地便撬走了?
“犬子与傅家世侄不在了,老身这老不死的也能做主此事。”
老太君的态度也很强硬,一毫一厘都不让。
沈雁行压根没把她当回事,目光淡然地扫过她微颤的双手,淡声道。
“老太君做得了赵公子和傅桢的主,莫不是还做得了咱家的主?咱家在前,赵公子在后,没有咱家点头,老太君且看看,两日后这花轿能不能抬进赵府的大门。”
“你……”
眼看着老太君都快要被沈雁行三言两语气到吐血了,一边看热闹的萧聿明才连忙出声打圆场。
“老太君莫要动气,听朕好好给你解释……”
他和稀泥一样说了一通,就是没有给一个明确的态度,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给老太君气得不轻。
最后,还是沈雁行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这才让她沉默了下来。
“赵小公子身为禁军统领,品性俱佳,想要什么样的贵女得不到,怎的偏偏要同咱家争傅桢这条丧家之犬?是嫌赵家门前还不够晦气吗?”
当初皇帝给赵铭恩赐下了一个宗室之女杨氏为平妻,在那之后的二十多年里,那女子成了笼罩在赵家人头上的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赵老太君又怎能保证,如今的傅桢不会是第二个杨氏?
拿赵瑜的前程,赵家的兴亡来换傅桢一生顺遂平安,这笔账,究竟划不划算?
送走了赵老太君,御书房内便只剩下来沈雁行和萧聿明二人。
沈雁行自己推着轮椅朝着御案走过去,月牙白的袖袍下,缠着黑色布条的腕骨露了出来。
“缘卿。”
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趴在御案上,两侧的奏折摞得很高,堆得像小山一样。
萧聿明将下颔抵在胳膊内侧,只露出半张脸,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眸底澄澈无比,单纯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
“你怪朕吗?”
沈雁行不答,目光微敛,没有看他。
见此,萧聿明有些委屈地撇撇嘴,伸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一只袖子,声音发闷,让人听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缘卿不能怪朕。朕那日一时糊涂,没想真的想将你怎么样,是刘常德那老东西借着朕的手欺负你,朕已经惩罚过他了,你就原谅朕好不好?”
撒娇,耍无赖,可怜巴巴地乞求,这已经不是沈雁行第一次从萧聿明这儿领教他的演技了。
但可笑的是,明明知道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出来的,他还是会禁不住心软,和第一次被这样戏耍的时候一样。
“微臣惶恐,自是不敢与皇上生气的。不知皇上今日传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沈雁行不为所动,面上波澜不惊,淡声说道。
得了他的一句话,萧聿明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不出他言语间的冷淡。
这人一直都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在犯病,犯病的时候我行我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从来不管旁人死活。
他说,今年大选,孙家二姑娘必定是要入宫的,届时孙家势大,恐难掌控,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缘卿打算什么时候官复原职啊?朕这儿可是日日都盼着呢!”
萧聿明笑眯眯地说道。
“回皇上,微臣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恐再难担当西厂主事一职,沈万里比臣更合适些。”
沈雁行顿了顿,又道。
“皇上若是担心孙相势头过盛欺压与您,您可以提携几位从地方新调回京中的官员与其制衡。”
那些地方官大多年轻且性情高傲,与久在朝堂浸淫的京官不同,他们往往有着更为锋利的外壳。
萧聿明缓缓眨了眨眼,笑道。
“好主意!那么这件事就交给缘卿来做好了!朕让你进吏部……你想做尚书还是侍郎?”
旁人眼里或许一生都不可企及的官职,在他眼里仿佛就像是瓜枣一样廉价。
沈雁行不知道他这算是补偿还是单纯地又在发疯,总之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