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揽月阁
沈雁行面无表情地扯了扯散开的衣襟,将那片白玉一般的胸膛掩住。
“魏凌泉呢?”
“在暗房,今天是第一天,可有的他受的。”
许青说道。
二月十六日,是揽月阁上一任阁主的忌日。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魏凌泉都会把自己关在暗房里,在里面待上整整待上七日。
以前还在阁里的时候,这七日都是沈雁行陪着他度过的,他走了以后,就只有魏凌泉一个人了。
许青从来不进暗房,而魏凌泉也从未要求过。
“你去看看他吧。都多少年没见了。”
许青似是叹了口气。
上次带他回来的时候,魏凌泉正好不在阁里,好不容易又回来一次,总得见一见吧。
沈雁行说好。
他先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束了发,捯饬得像个人样了,才去了暗房。
暗房在揽月阁是如同刑房一样的存在,那里的每一寸墙壁的颜色都是用血染出来的。
魏凌泉,是揽月阁前任阁主魏鬼卿唯一的儿子,也是他的影子。
影子和影主可以是任何关系,自然也包括父子。
魏凌泉刚出生不久就被魏鬼卿喂下了血影蝶衣,成为了自己父亲的影子。
一般而言,影子与影主之间关系的缔结不存在强制的可能,血影蝶衣作为两者之间一种特殊的联结方式,也从来都不会成为一方约束另一方的禁锢。
血影蝶衣有解药,永久的解药握在影子手里,每半月一次的解药则握在影主手里。
影主赋予影子随时与自己解除关系的权力,并以此约束对方。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影主和影子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平等的。
奉献与掠夺,控制与被控制,主宰与臣服,从来都是双向奔赴的关系。
但是魏凌泉和魏鬼卿不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
魏鬼卿从来没有给过魏凌泉选择,作为儿子是,作为影子也是。
他没有给过魏凌泉永久的解药,每月一次的解药也是有一次没一次的,魏凌泉能活到现在,完全靠丫命大。
魏鬼卿死了,那枚用他的心头血制成的血影蝶衣就成了世间无解的毒药,日日夜夜折磨着魏凌泉。
就算是死了,魏鬼卿也没想过放过魏凌泉。
揽月阁的暗房在第七层,这里也是整个揽月阁的禁地。
沈雁行上了第七层,沉重的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走进去以后,又在身后缓缓合上。
昏暗与光明被一扇门无情隔开,分成了两个世界,那抹月牙白的身影从光明走向黑暗,一如很多年前。
暗房,沈雁行来过很多次,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这两个字代表着痛苦,生不如死。
如今,他已经逃出了这个牢笼,但是许青和魏凌泉却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啊……”
暗房的角落里,一身狼狈的男子蜷缩在墙角,大手紧紧抓着胸口的布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如同一头被铐上枷锁的困兽一样。
沈雁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走过去蹲下身,不容抗拒地抬手卡着他的下巴,将一颗淡红色药丸扔进他的嘴里。
“咽下去。”
其实不用他说,药丸一进嘴,魏凌泉就咽下去了。
他昨晚就犯病了,一晚上过去了,喉咙又干又疼,像被火烧一样,咽着有些费劲,捂着脖子咳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咳咳咳……”
“你给我……吃的什么?”
这药见效不错,刚吃下去没多久,魏凌泉的呼吸就渐渐平稳了下来,眼神也清明了不少。
“西厂的新药。放心,毒不死你。”
沈雁行低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暗房里的血腥味很重,闻着并不好受。
“真难为沈督公,自己都快要被整死了,还惦记着我这个老东家……”
魏凌泉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声音嘶哑,带着点讽刺的意思。
“我听许青说,你近段时间收了一个影子?”
来了……
沈雁行就知道他得问这个。
索性他也没想瞒着,你情我愿的事,没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是,她叫傅桢。”
魏凌泉忽然笑出了声,嘶哑的笑声在充满血腥味的暗房里显得尤为诡异。
“那你给她吃过血影蝶衣吗?”
沈雁行偏头去看他,平静地反问道:“吃过怎样?没吃过又怎样?和你有关系吗?”
“沈雁行!”
前一刻还是一滩烂泥的男子忽然伸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抵在墙上,眼底一片猩红,面容上尽是出离的愤怒。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血影蝶衣,这一辈子都不会收影子!这是你亲口答应过我的!”
“我没有答应过。”
面对眼前和疯子没什么两样的魏凌泉,沈雁行脸上的神情依旧如常,眼中冷然一片。
他毫不费力就将魏凌泉推开,手掌轻抚过被弄皱的衣襟,淡声说道。
“魏凌泉,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这种话。血影蝶衣也好,影子也罢,你接受不了那是你的事,你凭什么以此来要求我?”
魏凌泉变成今天这样,是魏鬼卿一手造成的,与他沈雁行何干?
“是啊,你从未答应过……”
魏凌泉瘫在那儿,神色恍惚地低声喃语。
良久,轻轻嗤笑一声,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下个月初六是我和傅桢大婚的日子,你若是愿意,就去燕都微雨巷吃一杯喜酒,不愿就算了。”
沈雁行道。
他的声音一直没有什么变化,脸上的神情也很淡。
“血影蝶衣的解药西厂会一直研制,直到成功为止。你知道,本来我可以不这么做的。”
魏凌泉笑了笑,道:“你想说什么?”
沈雁行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魏凌泉在背后嗤嗤地发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沈缘卿啊沈缘卿,这么多年没见,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呐!
——
大婚的事宜都在正常进行着,皇帝陛下甚至亲自去锦绣坊看了正在赶工的嫁衣,很是高兴,当场就决定给傅家三小姐添二十抬的嫁妆。
这么好的嫁衣,当然得用十里红妆来配了!
在整个燕都,或许只有萧聿明觉得这是一场金玉良缘,但那并不妨碍百姓们看热闹。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场堪称笑话的大婚,期待看到曾经的打马疆场的女将军,坐着花轿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
御花园。
一身桃色宫装的女子款款而立,容色姣好,眉眼间带着清浅的笑意。
在她的面前,是一株开得正好的桃花,淡粉色的花瓣衬着那张娇俏的容颜,真真应了那句“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细辛,你说皇兄这么喜欢沈雁行,会不会因为他,让傅桢重新回到战场上呢?”
“回殿下,婢子愚钝……”
细辛自然不敢回话,这种敏感的问题,别说她心里没什么想法,就算是有想法也不敢说出来,那可是要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