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长缨街
轮椅上的人很快便有了动作，手腕一抓一扣，用力一扭，某人的痛呼声立马就响了起来。
“唉唉唉！放手放手……”
萧聿泽低呼着将自己的右手解救出来，有些委屈地瞪了女子一眼，无声控诉着。
粗鲁！太粗鲁了！
“王爷不耍酒疯了？”
“……你乐意给本王耍？”
傅桢操控着轮椅后撤了一步，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无声传达着一个信息：你大可以试试。
“试试”的勇气萧聿泽自然是没有的，他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变成残废。
“这位朋友好生不近人情，本王只不过是想同你交个朋友而已，何必下如此狠手呢！”
呵，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小。
“王爷缘何要同在下交朋友？”
傅桢淡声道。
“本王交朋友，还需要理由？”
萧聿泽不解道。
整个燕都的纨绔子弟都是他的朋友，同看一场花娘跳舞的交情都能叫一声朋友，按他这标准来说，确实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傅桢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暂时没能在那双充满疑惑的澄澈墨眸中找到任何伪装的痕迹。
她不确定萧聿泽是不是认出自己来了。
按理来说，自己今日戴了面具，含了变声珠，和平日里的模样应该完全不一样，况且她和萧聿泽从来没见过面，应该不会被轻易认出来。
但眼下这位主儿的反应这么殷切，又让她不禁暗自怀疑。
“在下鄙姓常，单名一个挽字。”
萧聿泽紧紧盯着她，期盼地问道：“你的字呢？表字唤作什么？”
表字？
傅桢说自己尚未及冠，是故家里长辈还没有给取表字。
萧聿泽听了笑眯眯地点头表示理解。
原来还小呢，怪不得脾气这么冲。
这就是傅桢和萧聿泽堪称鸡飞狗跳的初遇，一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一个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诗音跳完舞之后就被鸨母送到雅间去了，只是没过一会儿就掩着面哭着跑了出来，可给鸨母吓坏了，连忙追上去柔声安抚。
那日之后，璟王萧聿泽不仅是断袖，还强行霸占良家妇男的消息便在大街小巷蔓延开来，甚至被那些茶楼编成了话本子来说。
对此，萧聿泽自然是乐见其成，丝毫不在意自己碎成了渣渣的节操。
从宛音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夜幕沉沉地压了下来，宛音坊前这才热闹了起来，姑娘们站在门前巧笑如兮，顾盼生姿，当真是无边春色，纸醉金迷。
“主子！那混蛋王爷是不是欺负您了？”
马车上，白青焦急地将傅桢从头打量到脚，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傅桢自己摘下面具放在檀木小几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听到她的话没忍住笑了一下。
“璟王爷欺负我作甚？他喝多了，我将他打晕让他睡了会儿，醒来后就走了。”
她说的是实话，萧聿泽的酒疯还真不是装的，两人正常说了没几句话，那家伙居然又凑上来想要抱她，她一个手刀下去，人就晕了。
诗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那家伙二度发疯的场景，当时就吓跑了。
“回傅府。”
“是，小姐。”
马车缓缓驶离宛音坊，朝着东面走去。
“主子，再有十几日就是您和大人大婚的日子，您有什么想要置办的东西吗？”
白青坐在一边轻声问道。
傅桢说没有，面色平静至极。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笑话，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屈辱。
“主子，您是不是不想和大人成亲啊？”
白青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傅桢抬眼看她，目光十分平静，默认的意思十分明显。
“可是大人却很想和您成亲……他这几日都在准备大婚事宜，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不想让您嫁过去以后受了委屈。”
闻言，傅桢神色一怔，看到白青脸上有些难过的神情，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苍白面孔。
是她糊涂了。
明明这件事涉及的是她和沈雁行两个人，她却只想着自己如何如何委屈，却很少想过沈雁行的感受，明明他也是被逼着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妻子不是吗？
就算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大婚，沈雁行还是用心地在准备，虽然并不见得是想和她成亲，但足够说明，他很尊重自己这个盟友。
只此一点，她就比不上他。
思及此，傅桢心中竟是升起了几分难得的愧疚。
“婚服备下了吗？”
她忽然出声，白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立马摇摇头。
“还没有。锦绣阁的绣娘送了好几幅图纸给大人挑选，大人都不满意，便一直搁置着了。”
竟然，还没有定下来吗？
本来想着，要是定下来了就算了，没想到……
“让他别折腾绣娘了。我这儿有好些个式样，明日你给送到微雨巷，让他挑一挑。”
傅桢微微侧首看向窗外灯火通明的街市，眼中悄然划过一抹哀伤。
“那是我母亲生前画的，她总是说，等我成婚那日一定要请全天下最好的绣娘来完成她的作品，让我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地出嫁……”
可是那样一个永远满怀憧憬的人，却在很久之前就被病魔带走了。
她永远都看不到自己最喜爱的女儿穿上她最完美的作品时的模样，只留下了几张薄薄的泛黄纸张，以及无尽的思念。
傅桢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母亲了，她不喜欢自己太过于脆弱的模样，但是今夜，因为沈雁行，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如同泄洪一般汹涌而出，差点没忍住落了泪。
“好，奴婢明日就去。”
白青轻轻牵了她的衣袖，轻声说道，眼底一片疼惜。
难怪呢，难怪大人……
马车驶过双肩拱形桥，途径一条略显昏暗的街道时，傅桢忽然出声让车夫停下了车。
“吁！”
傅桢掀开车窗的珠帘朝那片昏暗看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白青，这条街可是唤作长缨？”
一边的白青随着她朝外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回主子，确实是长缨街。这条街上既无商铺也无店家，只有两处偌大的府邸，一处是璟王府，另一处则是……”
那三个字白青并没有说出来，但却恰恰验证了傅桢的猜想。
曜王府，一个已经成为世人心中禁忌一样存在的地方。
曜王萧落，一代废帝。
没想到，曜王府和璟王府居然离得如此之近。
想到以往父亲每每提到这位废帝，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傅桢就无法从那片仿佛深渊一般的黑暗中移开目光。
废帝萧落，曾经备受世人尊崇的少年天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又为何会在之后的帝位争夺中败得一塌涂地？
“白青，我有点事要办，你在此等候，不要跟着。”
“主子……”
白青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软塌上的人抓起面具扣在脸上，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主子，您要去办什么事啊？让白青跟着好不好？”
“要么回府，要么在此地等候，你选一个。”
傅桢冷声道，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黑暗。
白青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瘸一拐的身影逐渐消失，急得出了一头冷汗，却又无计可施。
她内心的抓狂傅桢自然是无心理会的。
昏暗的街道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对傅桢却造不成任何影响。
她的夜视能力一贯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