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雁行万里同风起
刘常德眼中的狠辣一闪而逝,脸上仍旧是一副讨好的模样。
“皇上,老奴觉得,您若是想要羞辱那傅桢,直接给个郡主的封号,随便下嫁给哪个宗室庶子便可……沈雁行上次冒犯西太后的事还未查清,现在将他放出来,万一伤着了皇上,老奴可怎么跟太后娘娘交代啊!”
刘常德抹着眼泪好生一番诉说衷肠,萧聿明却是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墨香在柔软的黄帛上落下了痕迹,晕染出凌厉的气势。
就在刘常德快要死心的时候,一直伏案疾书的人忽然抬起了头,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常德说得对啊!”
“皇上……”
刘公公感动得老泪纵横,两腿一软伏地就拜。
萧聿明皱着眉头看着手下的圣旨,不悦地说道:“朕忘记给傅桢封郡主了!……也罢!常德先去冷宫宣旨,让西厂的人将缘卿接回去,封号一事,日后朕再找个机会补上。”
刘常德:“……”
太医院养的都是一堆什么废物玩意!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傅家有女傅桢娴熟大方、温良敦厚……”
刘常德揣着圣旨来到冷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当今的西厂主事沈万里。
沈万里是沈雁行唯一的徒弟。
“……奴才沈雁行接旨,叩谢吾皇隆恩。”
一身狼狈的男子跪在地上,身上单薄的黑衣沾满了血迹,头发糟乱,完全看不出往日高傲清贵的模样。
刘常德看得一阵暗爽,但又想到这小畜生马上就要从冷宫走出去了,便又沉下了脸,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将这小畜生杀死。
一直等到刘常德又冷嘲热讽了一通离开后,沈万里才焦急地跑上前却查看沈雁行的伤势。
“师父!师父您的伤……”
“……小兔崽子嚎什么!咱家还没死呢!”
沈万里一着急就红眼睛,沈雁行最看不上他这副娘们唧唧的样子,没忍住骂了一句。
他在沈万里的搀扶下坐到了软轿上,脚踝处传来撕扯一样的疼痛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屋子里有一件狐裘披风,你去拿来。”
“是!”
沈万里应声道。
冷宫里许久没来过这么多人,院子里的其他人被引得纷纷趴在窗户前往外看,却没有一个人敢从房间里走出来。
就算她们在这里被关了那么多年,疯了傻了,也记得院子里那些人身上穿的是西厂厂卫的服饰。
沈万里拿着披风从屋子里出来,软轿里的沈雁行从垂下的珠帘中探出手,手腕内侧伤口狰狞无比,他看着一阵揪心。
“师父,我们现在就回西厂。”
他小声说道,没敢吵着沈雁行闭目养神。
——
西厂。
一回了西厂,沈万里就遣了厂卫去京城同仁堂请大夫,然后亲自伺候沈雁行沐浴更衣,没有半点西厂主事的架子。
三年前的沈万里还是司礼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洒扫太监,被其他的掌事欺负了也只知道忍着,后来是当时的司礼监掌印仇盛年提到了身边,才摆脱了那整日受人欺辱的日子。
那时的沈万里还不叫这个名,只有净身之后负责记录的太监随口起的一个贱名,叫小李子。
他的名字是仇盛年给取的,随了徒弟沈雁行的姓,又给凑了个字。
沈万里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仇盛年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又是万里,又是同风,就是让他日后做沈雁行手边的一把刀,为他所用,也护他周全。
穿着暗红色服饰的厂卫带着同仁堂的大夫走进主屋的时候,沈雁行已经在沈万里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完靠坐在了床头。
只穿着白色单衣的男子微阖着双眸,墨发垂落在肩侧,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白皙面庞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草民叩见两位大人。”
“免礼。”
沈万里见床上的人没有开口的意思,随后伸手摆了摆。
“草民遵命。”
老大夫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自然没有表露出什么害怕的情绪,径自上前轻道一声得罪,挽起了男子的裤腿细细查看。
他一进门就看出这位大人双脚处的异样,果不其然,竟是被生生挑断了脚筋?
这样不亚于抽筋剥骨的痛苦,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忍下来的。
老大夫看完他的脚又去看他的手腕,花白的眉毛蹙在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一口气从床边退开,撩起衣摆直直地跪了下去,认命一般地说道。
“好教两位大人知晓,这位大人手足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又错过了最好的医治时期……草民医术不精,没有能力为大人治伤,还请大人降罪。”
听到这话,沈万里立马火冒三丈,黑着脸叫人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将老大夫押入西厂大牢。
一直阖着眼帘的沈雁行这时才睁开眼睛,目光扫过地上一脸死灰的老大夫,又落在沈万里的身上。
“同风,别犯浑。”
“……是,师父。”
沈万里一脸憋屈地应声,只好挥手让进来的厂卫将老大夫送回去。
沈雁行生得一副比女子都要漂亮几分的面容,却没人敢在他面前拿相貌说事,因为曾经有个不长眼的这么干过,然后就变成了一堆灰。
下人送了吃食进来,沈万里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喂给床上的人吃。
“说说,赐婚一事是怎么回事?”
沈雁行说道。
萧聿明怎么想起给他赐婚来了,而且还是傅桢那头小狼崽子。
“师父有所不知,这段时间宫里流传着不少您和傅将军的流言,说……傅将军同,咳!同您有私情。”
那些流言沈万里是不大信的,但不信归不信,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父的名字和一女子绑在一起,倒是有趣的紧。
这小子幸灾乐祸得着实是明显了点,沈雁行看着扎眼的不行,冷声道。
“好笑?”
“没!没……不好笑!”
沈万里惜命地收敛了嘴角的笑意,严肃面孔。
其实刚才在冷宫听到刘常德那老狐狸宣旨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转眼间就接受了,估计这又是那位脑子不正常的皇帝心血来潮干出来的事。
“师父怎么想?这婚事您要是应下,就算是接下了傅家这个烫手山芋,那位明显铁了心是要让您吃这个哑巴亏。”
沈万里将空了的玉碗放在床头,又起身去桌前倒了一杯温茶过来。
更何况那傅桢又哪是个省油的灯,就这样放在师父身边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如今的傅家确实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谁不小心挨上都要暗啐一口晦气。
但是沈雁行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那日阴暗潮湿的冷宫中,女子威胁他时,那双黑眸中迸发出来的冷冽杀气。
那样的一双眼睛,那样漂亮的身手,不做影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同风,让下人将带回来的那件披风洗了送到咱家这儿。”
沈雁行忽然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沈万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徒儿待会儿就着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