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得与失
当时正值午夜时分。我脚上沾满泥巴,浑身湿透了,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看着那辆巨大的白色皮卡车敞开的车门,问道:“你有毛巾或毯子可以放在座位上吗?”
“没有,”这位陌生人说,“上车吧。”
十来个显示灯在一个复杂得可笑的仪表盘上闪烁着。发动机在脚下某个地方强有力地颤动着,风机在卡车的前端嗡嗡作响。我拨弄了两个刻度盘。突然间,一股被困在封闭的通风口后面的暖流席卷了我的全身。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雨水从挡风玻璃上倾泻而下,形成了一道锯齿状的光带。雨水敲打着车顶。我感觉就像坐在一个太空舱的控制台上,漂浮在一个奇怪的外星上空。
我确定自己已经疲倦到了极点。“残酷宝石100英里耐力赛(The Cruel Jewel 100-Mile Endurance Run)”和北乔治亚山脉的查特胡奇国家森林(the Chattahoochee National Forest)的崎岖地形实在是太残酷了。比赛是星期五中午开始的。现在是星期天,凌晨三点左右,我光着上身坐在卡车里,把T恤和外衣举到空中。热气、潮湿、参差不齐的小径、急上急下的山地(落差3.3万英尺),山脊、岩石、树根,以及到目前为止36小时的跑步,我已经糟糕透顶了,但我们又被困在了这条道路最艰难的一段——龙脊岭(the Dragon’s Spine),天气寒冷,又刮着风,雷鸣电闪,大雨倾盆,要穿过这条小径,几乎是不可能的。
湿滑的泥浆现在覆盖着陡峭的上下山坡的小径,我不得不从泥土中露出来的石块中寻找立足点,并扶着树来站稳身子。即便如此,我还是摔倒了好几次。有一次甚至从山坡小道上滑了出去。不停地运动是唯一让我免于体温过低的办法。在我把最后一个补给包交出去之后,雨具也留在了那里,之后就遇到了寒冷和降雨的袭击。暴风雨到来之后,我的外衣很快就湿透了。显然,雨水把我大腿内侧的皮肤润滑剂洗掉了,那里有一块皮疹,火辣辣的刺痛,此刻正折磨着我。
我遇到了两个在泥泞的坡道上爬上爬下的选手。他们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好像都要哭了。我能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出沮丧的情绪,他们迫切地想要到达下一个救助站,但在大雨不断倾盆的情况下,他们无法在这条路上取得任何进展,感觉被困在了这片黑暗潮湿的森林里。时间停止了。我们不知道,再走两英里还是6英里,再走1个小时还是3个小时?
在乔治亚州北部残酷的宝石山开始比赛的选手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我开始发抖,可以感觉到自己最重要的热量在流失。在很多其他的比赛中,我都看到过选手们屈服于寒冷的情况。我自己也在那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当我到达白橡树桩(White Oak Stump)急救站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问他们能不能借些干衣服,但援助站的志愿者已经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给出去了。难道把大垃圾袋做成雨披?“好吧,那么,我完了,”我说,“除非我能在别人的车里坐一会儿,暖和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上帝保佑,救护站的队长把我带到了他的卡车上。
我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我想如果我等得够久的话,雨就会停的。这时,司机的车门打开了,另一个选手跳到了我旁边。她身上是湿的,但有一件看上去还不错的雨衣。她停留了大约15分钟,然后就离开了。我终于把我T恤和外衣弄干了,并试着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当然,我很痛苦,想着退出。我真想躺在这座位上睡会儿觉。那么,一切可能就这样结束了。
要回到外面冰冷的雨水当中,看起来就像走进了死胡同。离终点只剩下8英里了,但以我现在的速度,要花好几个小时。如果继续,5分钟后我又会在森林里全身湿透,没有温暖的卡车可以把我从危险的低体温状态中拯救出来。我从卡车的窗户向外偷偷地观察,除了黑暗、寒冷和雨水,什么也没有。如果离开了卡车,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跑得足够用力,这样就能保持温暖。但是现在拼命跑似乎不可能了。光是动一动就会感到各种各样的疼痛,尤其是潮湿的短裤,摩擦着大腿上痛处的神经末梢。我累得要命,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的胃很不舒服,让我没法吃东西,也补充不了能量。我知道,要离开这里,首先是1英里长的上坡路。
从身体情况来看,这让人感到绝望。但我仍然有资源——精神资源,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个故事。如果我要继续下去,不是因为我突然感觉很好,而是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决心让自己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