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夏洋焦急地在医院大楼里上下奔走,在过道里、楼梯里、房间里、卫生间穿梭寻觅,却搜不到严东的一丝踪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找越担心,越找越心急,心慢慢地悬起来,在她胸中砰砰地乱跳,捣得她手足无措,心神不宁,惶惶不安。她几乎把整个大楼找了个遍,依然不见严东的身影。她已经无法抑制自己不安和担忧的心情了,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黑压压一片的深渊中飞舞着无数的金丝,她觉得身体已在沉沉地往下坠,往下坠。
夏洋醒来的时候,严东就站在她的身边。就在她昏倒的那一瞬间,有人救了她,把她送到了急救室。这时她就躺在急救室的C上。医生已经出去了,只有严东神情漠然地看着她。她还以为自己刚做了一场噩梦,擦了擦眼睛想看过真切。
严东见夏洋醒来,本能地俯下身去,帮她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滴。夏洋转动她的大眼睛,疑惑不解地盯着严东,极力想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不管她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把恍惚之间留在记忆里的东西与眼前的现实按常理连贯起来。昏迷时候造就的那段空白的世界永远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情绪稳定之后,思维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中断了情节飞速地被新的思考所填充,夏洋渐渐地从梦境和惊慌中回到事件本来的进展轨道上来。她明白了她在哪里,她来干什么,她为什么会晕倒。同时,她开始计划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带严东去找医生,去做鉴定,这件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一想到这里,她猛地从C上爬起来,推开严东搁在她胸前的手,下了床,拉着严东直奔九楼而去。
夏洋拽着严东在罗医生的身旁坐下。教授见了夏洋象死人一样苍白的脸容,开口就问:“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
夏洋似乎没有听见教授的问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医生,他来了。您给他做个鉴定吧,这事不能再耽搁了。”
“叫你去找人,找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也不知你们跑哪儿去了。你们看看,看看现在几点钟了,我都快要下班了。我以为你们不急呢,现在倒急起我来了,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我忙着呢,你们以为我就等着你这个病人啊。”教授怒不可遏,提高了嗓音,加强了音调朝着他们愤愤地责备道。
“医生,对不起,是我们错了。”夏洋一看形势不对,转忙向教授道歉。并推了推严东,叫他在教授旁边坐下,静候发话。
严东很不情愿地在教授的面前坐下来,眼睛不自在地四下里扫来扫去,目光所到之处都不愿意多做停留,生怕一停留灾难就会临头。医生和夏洋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严东这一奇怪的举动。
“年轻人,看什么呢,东张西望的。来,看着我,我问你几个问题。”教授为了争取时间,不得不当机立断打破沉默。
严东止住摇晃的眼神,静下来注视着教授。刚好遇到教授从镜片后面发出的目光,身体不禁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双手开始在大腿上反复地揉搓。他的这双眼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视过别人了,别人也没正视过他了,从他那双忧郁的眼睛里发出的光芒不免显得有些陌生、胆怯、迷茫、柔弱,让人很难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比孤独、忧悒、颓废更多的东西。
在教授的职业里,他对严东这种满腹忧虑的神态和怪异无常的举动,再也熟悉不过了。凭着经验,他在心里已经对严东做了一个初步的鉴定。但在履行一些医院规定的或诊断必要的手续、手段、仪器以前,他绝不会透露自己这种先入为主的偏见。
为了安抚严东焦躁不安的情绪,夏洋垂下手去把它搭在严东的肩上,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平静下来。教授沉思默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夏洋,向她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有意把她支开。在这样的情景下,夏洋一下就明白了教授的意思,再次按了按搭在严东肩上的手,立即转身离开了房间,来到过道里,在离教授诊室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以便里面一有呼唤,她可以第一时间跑进去帮忙。
冬日的黄昏,夜色来得特别地早。还不到下午五点钟的时间,天幕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只有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给这深邃冷峻的黑夜带来飘渺的光芒。医院的过道里灯火通明,形色匆匆的病人和医生不断地从夏洋面前晃过。即使紧挨着诊室的门,夏洋依然听不清楚里面医生和严东的对话,让她的等待变得异常的漫长和焦躁。有好几次,她真想动身走到门口去偷听。每一刻的等待,她都觉得难以忍受,尤其令她痛苦的是,行动和忙碌一旦停下来,她的思想就变得特别地活跃,她没法不去回忆,不去思索。一回忆一思索,这本来决定和预想好的一切又会变得面目全非,无路可走,似乎任何前进的行动都会变得阻力重重。她担心这担心那,结果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信心就随着这担心一点一点地重新支离破碎。就说她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对严东的细心观察和了解,让她费劲了心思,确实也获得了不少可靠的资料,还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感动时刻,她对严东恢复的信心完全是建立在这样一种一点一滴垒成的基础上的。可是,到目前为止,它远远还没有达到一种坚不可摧的地步,甚至经不起某些回忆、深思或者一丝偶然发生的情绪的考验。在过道里等待的时间实际上才过去几分钟,她的那些不可阻挡的思绪和担忧就把她精心担建起来的基石推得摇摇欲坠。她从这些紊乱不堪的思想中,越来越发觉自己对严东并不了解,对自己曾收集的信息也感到怀疑,对严东心里所想更是一无所知。因此,她顿时觉得先前自己任意对严东的一举一动作出断言是错误的,自己也没有权利向医生讲一些有关严东的有十足把握的话,以致这些话会影响医生的判断。她这样一想,几乎把自己之前的行为做了个全盘否定,但又不知道接下该怎么办。她的矛盾的心情和忧思不得其解的烦恼,逼得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门边。
事情就是这样凑巧,正当夏洋几步奔到门槛边的时候,严东刚好想拉门而出。两人神奇地正真好相遇,眼光对撞的霎那,各自都惊了一跳。夏洋鬼使神差地先让一步,严东飞快地从她身侧窜出了门,自己则走了进去。
教授低着头在纸上写诊断结果,看到夏洋进来,顺手把一踏纸推到夏洋面前。夏洋不假思索地拿起纸就看,她一口气看完了三张纸的内容,她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教授恰好把写好的结果递给她,并且不容辩驳地对指令夏洋说:“快拿这个去办公室盖章,马上就要下班了,快去。”夏洋接过诊断书,来不及说一声“谢谢”,飞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