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夏洋一早就起来了,严东一声不响地跟着起了床。出门前,夏洋帮他整了整衣服,尽量让他显得精神些。
这些日子以来,严东从没有真心实意地正眼看过夏洋,也没有对夏洋的细心照顾和体贴表示过些许的感激。除了顺从、沉默、忍受、情绪的偶然失控,他从不刻意流露自己的思想。他的思考状态始终是孤独的、封闭的、排外的,容不得任何外人的涉足,自然夏洋也不例外。
一路上,夏洋主动拉着严东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引着严东走街串巷。今天又是一个阳光特别好的冬日,夏洋睁着微微红肿的眼睛,看着街头暖意洋洋的一切,长久以来积累在心头的痛楚和苦水开始慢慢地融化开来。她感觉胸中有一股暖流在汹涌,撞击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让她辨别不清眼前阳光普照的美景是真是假,是虚是实。但美景的诱惑和魔力却是真实的,不可抗拒的,踩在宽阔而坚实的大道上,唯有她和严东的脚步在咚咚作响,她感觉一股力量的引领,一种万籁俱寂的静谧,一个两个人的世界。
到达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十点钟了。医院的过道里人来人往,正好是门诊的高峰期。夏洋带着严东穿过医院的大厅,坐电梯直接上了九楼,那里是全市有名的心理咨询中心,也是权威的精神鉴定机构。走到门口,严东挣脱了夏洋牵着他的手,显得有些害怕、紧张和局促不安。夏洋拉了拉他,他还是不肯进去,眼里明显带着一种抗拒和固执的眼神。夏洋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先走进了房间,一直走到医生面前,拿出预约的号子,跟医生说:“我是前几天预约好罗永博教授的,不知罗教授在不在?”
医生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问:“是你要看病吗?”
“不是,是他。”夏洋转过眼去,引着医生的目光朝门口望了望。此时,严东正站在门口斜着眼警惕地看着她和医生说话,一看到他们眼神转向自己,连忙闪到了过道里,不见了人影。
“他是你什么人?”医生看到严东躲避起来之后,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问。
这时,夏洋正在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头发稀疏有点秃顶的医生,带着一副指头大的小眼镜,抬头时从镜框上看人,低头时才使用眼镜看东西。从他胸前挂着的工作牌看,他正是夏洋要找的那位赫赫有名的教授。
“是我老公。”夏洋赶紧回答说。
“哦,你老公。他出现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一年左右。”
“看过医生没有?”
“没有。”
“心理咨询或治疗呢?”
“也没有。”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他黄梨一样的头,故作高深地叹气道:“无知啊!心理有问题就不是病啊,真拿你们没办法。”
夏洋站在桌边,低着不语,眼睛落在教授稀少却根根梳得顺顺直直的头发上。
“你坐下吧,跟我谈谈你老公的情况。”教授拿起笔头在病历卡上顿了顿,无可奈何地说。
夏洋顺手拉了一条凳子在教授的桌边坐下,在心里鼓了鼓勇气,把自己所了解的和觉着与严东病情有关的情况和盘向教授托出,她越说越条理清楚,越说越入情入境,犹如记忆的闸门和封锁的隐忧霎时被打开一样,止不住地喷泻而出。
教授听完夏洋的叙述,在病历卡上记下了一大段天书般的文字。他抬起头神情冷漠地看了看夏洋,似乎对刚才夏洋声情并茂的讲述毫无反应,对其中的内容和细节也毫不关注。
“按你所说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你丈夫患有抑郁症已经很长时间了。要治好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还需要制定一个长期的合理的个性化治疗方案,你看要不要在我们这里治,要治的话你去把他叫来,我们还得给他做一份全面的心理测试,以便更好地了解和掌握他的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听了教授的诊断和治疗设想,夏洋方才从激动不安中清醒过来,她一抬头,撞见了教授漠然干硬的表情。她又转头朝门口瞟了一眼,严东影儿也不见了。她这时才恍然想起她来医院的目的,赶忙回过头去跟教授说:“罗医生,我想给我老公做个精神鉴定,不知今天能不能做?”
罗教授从眼镜下眯起一双混浊的老眼,略带惊讶的神态望着夏洋说:“做精神鉴定,有什么用?”
夏洋本不想向医生透露案子的事,到了这份上,她也没有办法再隐藏了,只好吱吱唔唔对教授说:“哦,不是的,是这样,最近,我丈夫涉及一件案子,谁都可以看出,他精神有点不正常,我想给他鉴定一下,或许对案子有帮助。”
“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非逼到无可奈何的地步,你们是不会重视心理方面的疾病的。可悲啊,亏你们还年轻人呢,都什么年代了。”教授一边摇头一边训斥夏洋说。
夏洋慑于教授的怒气,压低了声音怯怯地说:“案子过几天就要审了,还是请您帮帮忙,先给他做个鉴定,等案子审完,我再带他来做进一步的治疗,这也是我一心想要做的,只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弄得我焦头烂额,乱了方寸。罗医生,就请您帮帮忙了。”
“不管怎么样,你去把人给我找来再说。我想单独跟他谈谈,而且,不论是治疗还是鉴定,心理测试必须得做。”教授以职业的冷静命令夏洋道。
教授的坚决态度容不得夏洋反驳,她转身跑出门去找严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