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连环计
初次交锋,萍芜城小胜,让雪崇地界到了栽了个跟头。毕竟快到年关,虽值战时,城中自是要略微庆祝几个时辰,也好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得到些许的其乐融融,来缓解多日的紧锣密鼓。
蓝尘陪着众人饮了几碗酒后,瞅了一圈,也没瞧见羽朵的影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莫不是她悄悄地离开了?或是又闹了脾气?
胡思乱想了一会,抬头朝众人一笑,随即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此地,只身朝守备府而去,想看看羽朵是不是独自躲在何处?可是寻了一圈,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望见门栏后,院中雪地上留下的足印,心中猜测:莫不是真的生气?嫌我一回来没有找她吗?恼得独自回房了?
思绪纷乱间已经走进了院子,远远便望见房中亮着烛火,窗纸上印着两个人影,一男一女,这两个身影,蓝尘都是极为熟识,男子是‘江映雪’,女子是‘羽朵’。
蓝尘放缓脚步伐,踩着滋滋作响的积雪走了过去,立于院中凉亭旁的柱下,望着房内两人的侧颜,清晰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我以为那日我离开,你并未察觉,送了岚峰山髓于你疗伤后,本该即刻离去,只是瞧着你面色苍白,又听见你梦中不断呼唤我的名字,故而才会心软,多留了片刻。”
“羽儿分明昨夜睡在我身边,映雪没有在做梦,真的是你!夜间,我清楚地感觉到,你一直握着我的手,满是担忧。”
“你这几日发了热,神思恍惚了,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了吗?昨日我已然回到此处,并不在你身边,那只是你的梦。”
“真的是梦吗?是啊,你在蓝尘身边,是我烧得糊涂了,你只是小坐了片刻,仅此而已……”
“我其实不想再见你,也不想再见蓝尘。此番被迫留在萍芜城,皆是因为为你取药,误毁了岚峰,蓝尘现今没有法力,我给他添了这般大的麻烦,怎么也该记着从前的些许情意,帮衬一二,无法一走了之。可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待诸事毕,我就回家去,与你们,不复相见。”
“可你现今却还是留在他身边,而并非是我。”
“你既然知道,我因上次之事,并未原谅你,又何故再来寻我?”
“羽儿,映雪当时并非不想阻止,可同你的性命相比,我只能……”
“只能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别的男子轻薄,而无动于衷吗?”
“不是这样的,羽儿……蓝尘也是爱你的,他是在救你……”
“那你呢?我于你来说算什么?……呵,算了,我不在意了。想来你的心里,从来也未将我看得太过重要,可有可无。往后,我也会这般记得,与你们的情意。”
‘江映雪’重重地咳个不停。
“你伤势还未痊愈,即便服了岚峰山髓,还是需要休养几载,方可大好,我又怎会不担心你?你这伤势也是被我所累……
江映雪,其实我到此处来,一则是因为你的伤势,取了那岚峰山髓;二则,既然又遇见了蓝尘,还因为这件事,又让我欠了他的情意,之前种种,从前当他是我的师长,亲人,即便如今这些情意磨得所剩无几,可我毕竟欠他良多,若不还报这份恩情?我如何将良心安放?羽朵报答了蓝尘的恩情后,心中大可对他再无亏欠。可你,始终亏欠与我!”
“映雪已然明了,你是要选择蓝尘了吗?那映雪唯有祝福。”言毕,一道白色的灵光旋即飞走。
‘羽朵’的身影朝前追了几步后,声音有些嘶哑,急急唤了几声:“江映雪!江映雪……”但见‘江映雪’已然离开,伤怀自语道:“呜呜呜,感情和感激,我早已学会如何区分,蓝尘多年待我不薄,我与他如同亲人,怎会不顾及他的感受?可你却终是不懂我的心吗?你从来都不知勇敢一点,我还以为你顾及和蓝尘的情意,困扰难决,想来,我真的在你心中,不过鸿毛……”
‘羽朵’又哽咽了须臾,喃喃轻语道:“江映雪,我想你,我不想忘了你,你呢?回答我!”话毕,也化作一道紫光,飞出房间,不知去往何处?
窗外不远处,阴影中的蓝尘站在那里良久静默,心中令人窒息般的寒风萧瑟一片,怅然间手下不由自主地拉紧衣领和肩头的裘皮斗篷,好似这样可以让中心暖和些,不至于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下,被冻得失去知觉,他默默地站在原地出神了好半晌,才黯然地转身离开了此地。
亲人?师长?我在你心中,只是已然被冲淡了……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意吗?想来是你无心于此,早就将心思放在了江映雪身上。你同他已然将话说,到这般明了,明知我就在窗外,生生说给我听,迫我放手,成全你们吗?……朵朵,你终究心中只有他了吗?
……
然而羽朵一夜未归,次日依旧没有她的身影。
快一天一夜了,她一句话也没有留下,那只一直静静躺在书案上,绣着一对鸿雁的乾坤袋,也随着她一起消失了,这让蓝尘心中,不免纷乱繁杂,开始失去理智般,莫出各种猜测和担心……
他离开前刻意去信,交代过江映雪,好生照顾羽朵。江映雪又是个沉稳的性子,他不可能放羽朵只身来此,怕是一直悄悄跟着,羽朵许是去见江映雪了?或许闹脾气,躲进山中找果子吃?若她真的要走,必会来与我辞行,她如今该是,还会回来的。
……
决战前夕,城中人心惶惶,今日晨间,蓝尘同众将部署完各处事务后,忙到日落时分也没想起用晚饭,却被韩用他们四人和袁内侍拉去一旁僻静处,几人将他围在了中间。
管文山从来都是个迂腐的儒生,拱手拜来后,率先直抒胸怀道:“宣墨将军,下官一向是耿直忠言,之前您大张旗鼓,闹得雪崇地界百姓都聚集来萍芜城,雪崇和我们乃是敌对方,您就不怕此刻我们身边已经混进了无数的细作吗?”
靳石杰见蓝尘镇定无澜,接续进言,匆匆一拜道:“恕下官无礼,经过今日一战,我等有理由相信您的能力,即便此事您自有打算,心中早已部署妥当,可那名唤羊肉羹的阴柔小生,太过可疑,究竟是何底细?您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就不怕其是敌方的细作?城中已有传言,此人!不此妖不但是细作,还是只化形妖精!您怎可能毫无察觉?还是说,您已经被其迷惑了心智?”
蓝尘面色清冷,微微敛眸不知望着什么,目光中甚是空洞,听了半晌后,也并不去看众人的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地淡淡道:“她的心思,从来都不在此。”
“您怎可置全城百姓……”靳石杰显然有些激愤,还待再说,却被欧阳明按住了手臂,他截下话后,对他眉睫一跳,眸中闪过丝尖锐的寒光。
靳石杰望了望后,满脸哧之以鼻之色,压着火将话说得含蓄了些道:“既然如此,我等昨个,已经向宣楠将军去了书信,请他派两位品性刚正的铁血男儿前来,往后常伴您左右,也好助您一臂之力。莫要再让您弥足深陷,日后坏了苍狼军的威名。”
面对众人的犀利言词,蓝尘迎风将裘皮斗篷一抖,极其平静地抬眸扫了一眼几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视线略略一转,望向欢庆的众人,“诸位此刻该去同大伙一道庆祝,而不是在此时,来与本将做莫须有的猜测。”
袁内侍被蓝尘闲适的态度弄得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宣将军,您这是在怪我们多管闲事吗?人言可畏啊!……哎,诸位大人也是全心为您着想,几番劝说,您皆是置若罔闻……”他单手拍了拍自己一侧的腮颊,愁得五官狞出褶子,长吁短叹道:“老奴才敢厚着这张老脸,领了诸位来同你明言。”
蓝尘脸上掠过薄薄一层怒色,目光如同冰针般地刺了过来,语声不带有任何的温度:“她是人是妖又如何?我对她知根知底,并非泛泛之交,曾经十载朝夕相伴,诸位无需再怀疑她的身份!”
一时间,这几人讶然目光游动间有些迟疑。
韩用见气氛僵住,难免再这样闹下去,必会生出嫌隙,他便站出来做个老好人,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既然大人都这般言明了,看来那些传言不实!未经查证的话,许是敌军故意放出,扰我军心。诸位看这样可好?”说话间,望一眼众人,呵呵一笑道:“同袁内侍一起来此的,还有三位厨娘,想必她们到此还不是很熟悉,不若近日都要羊肉羹与她们几位引个路,往后换个差事,只要不跟在将军身侧,想必诸位也能安心不少。再就是余家儿郎,明日便能抵达萍芜城,皆时,便让他们二位随行与宣墨将军身侧,也可……”
蓝尘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根,轻声嗤笑一声,“诸位是想将本,也换个去处吗?”他打断了韩用的话,瞟了众人一眼后,再不多言,转身步入夜深色中。
无尽的悲凉满溢心田……无论在哪?将她留在我身边,都是个错吗?倒头来,皆是我一人,一厢情愿。
一日月薪日益,两日迟昼交替,时间仿佛慢腾腾地止步不前,羽朵的身影,就这样蓦然间蒸发了,无数的猜想在蓝尘心中走过,徘徊反复后,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去了虚眀山。
翌日辰时后,‘羽朵’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守备府中,韩用他们四人骇然震惊,原是寻了袁内侍,还要再去一起进言,不可再将这细作留在此地,‘他’既然敢堂而皇之地回来,就该杀一儆百!或是严加盘问!
袁内侍想起那日蓝尘的神色,生生将暴跳如雷的三人压下,又有韩用从旁调和,虽是让他们对此事就此作罢,但看着几人满腹怨气离去的背影,袁内侍心中担忧不已。
而蓝尘也并未去找羽朵,两人如冷战般,这样僵着。
……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本是该准备辞旧迎新,阖家团圆除夕守岁,可战事却并不挑时候。袁内侍见蓝尘独自忙前忙后,昨夜也是彻夜未眠,都在紧锣密鼓地逐一部署检查安排。而本该跟在蓝尘身边,鞍前马后的那位阴柔小生,羊肉羹,却悠闲地独坐在房中守着火盆取暖。
天公不作美,薄夜暮色渐起时,落飘雪纷至。袁内侍实在气不过,望了几眼,观蓝尘从那日出城应战到现在,都是甲胄不离身,夜风如此寒凉,又下起了雪,他也没穿着裘皮斗篷,若是冻病了?可怎得是好!袁内侍连声叹气,便亲自折去蓝尘房中,想着将裘皮斗篷取来于他披上,莫要受了风寒。
袁内侍刚到门口不远处,抬眸朝屋内一瞧!惊讶半晌?烛火朦胧间,照出一副倩影……
屋内圆桌前坐着一位紫衣女子,长发披肩清雅秀丽,发髻间簪着一支流光溢彩的冰晶叶发簪。
她静静敛眸望着手中,指尖摩挲在一支白玉狼头发簪上,悠悠抬眸间一丝阴狠闪过,望见院内站在的袁内侍后,随即起身拿了衣架上的裘皮斗篷后走来,将手中的白玉发簪一并递上前,故作愀然愁云道:“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也将此物一道捎过去。前几日我被流言所困,独自出了城,原是想散散心,没曾想景色宜人,心绪不宁间便走远了,山间迷了路,等了又等,也无人关心,我这微不足道者的死活,呵……让您见笑了,方才失言。”
夫诸言毕将东西转交后,屈膝示礼间,神情失落,口中细碎念着,“本想带着此物离开,往后时常能个念想,但细细思量过后,还是罢了,不若都忘了痛快。”说完,复黯然转身走进屋内,拿了件白色的斗篷披上了,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径直出了守备府后,朝城外走去。
夫诸刻意带了件白色的斗篷,便是稍后,预将其化作自己的真身而准备,令所见者皆不起疑,当然也包括,嗅觉灵敏的墨麒麟。
袁内侍恍然良久,拍着大腿“哎呀!”一声,急急转身朝外跑去。
袁内侍猜想定然是他们无中生有的闲言碎语,惹得两人闹了不愉快,他怎么没想到这阴柔小生原来就是个姑娘呢!哪里来的什么细作?!全是凭空捏造。他可得即刻告知蓝尘一声,快些将误会说清了,以免真的生出嫌隙,弄得无法挽回。
校场上蓝尘正在同余家二郎细说出城后的路线,身后一只手伸来,持了他的腕,便拖着就走。蓝尘见是袁内侍,忙问道:“您可是有急事?我这边暂时走不开,稍等片刻……”
“一刻也等不了!”袁内侍截了他的话后,转过身来,将裘皮斗篷为蓝尘穿好后,与他整了整襟带,便塞给他那支白玉发簪,皱巴着脸道:“再等下去,人就走远了!”
蓝尘一怔!垂眸看向手中,紧紧攥了那发簪,黯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