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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上有朵玫瑰云

〔法国〕乔治桑

乔治桑(1804—1876),法国作家。童话作品有《青蛙皇后》等。

嘉德琳是一个聪明、乖巧又很好奇的小女孩。她还没学会读书写字,心性也还没有定型,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在脑海里产生,但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的很逗人喜欢,她一直在家看护着三只母羊。

圣诞节刚刚过去,嘉德琳的三只母羊又产下了三只小羊羔。其中有一只小小的早产儿,个头就像只可怜的小兔子一样,嘉德琳的母亲西尔文因此也一直没把这可怜的小东西算作一只真正的羔羊。她说它根本不可能长大,即便侥幸存活下来也会瘦弱得像没吃过草一样。

妈妈的这些话倒真让嘉德琳感到苦恼。在她看来,只有小羔羊才和自己小小的身材更般配,更合她的兴趣。她也觉得这只羔羊比其他的家畜更小巧耐看,尽管它是只小母羊,她还是亲昵地称它为“小公鹿”,并决定好好地饲养它。

但事情往往是物极必反。由于嘉德琳太喜欢它,她把它当作她的小猫小狗,有事没事总是不停地抚摸它,逗弄它,以至于好几次差点把它弄死了。因为小羊的天性不像小狗小猫那样愿意让人逗,它们喜欢吃饱就睡,并且自由自在地不受干扰。西尔文妈妈也多次提醒她,如果过度爱抚,“小公鹿”的生长发育反而会受到阻碍,可嘉德琳就是不听。再说她也并不希望“小公鹿”长大,她倒是希望它变得越小越好,以便能随身放进她的小口袋。她每天都要把三只母羊带到草场去放牧,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两只大一点的羊羔由于食量好一些,习惯了母羊出去吃草然后给它们带来充足的奶水,因此每次母羊被带出去后,它们都表现得很有耐心。只是这只“小公鹿”可能是更容易饿肚子的原因,每次一看到它的母亲从草场回来时,总要不停地咩咩直叫,似乎是诉说自己的饥饿与委屈,搞得小嘉德琳每次心里都很难过,有时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下同情的眼泪。

但家人们都不让嘉德琳把她的小羊也带到草场上去。他们说这些小羊都还太小,经受不了草地的寒冷。但由于嘉德琳执意要把她的“小公鹿”带出去,母亲西尔文只好让步。

“好吧,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免得你老是像着了魔似的一天到晚只想到让你的‘小公鹿’和它的母亲在一起,以致总是把母羊早早牵回,迟迟牵出。你把它们一起牵出去,死活就得看这‘小公鹿’的运气了,反正它就算死了对我也不算一回事,反倒还省却了一桩麻烦。”

头两天,嘉德琳还有点担心“小公鹿”受不了草场的寒冷,把它带到草场后,嘉德琳总是把它兜到她的围裙里。可到第三天时,她就感到不能老受这小东西的拖累,就把它放了下来,又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地玩耍去了。“小公鹿”倒也没有任何变故,只不过仍是那样瘦小罢了。

有一天,嘉德琳的懒劲一上来,便又撇下她的羊群到灌木丛中去掏鸟窝去了。傍晚时分,她寻到了一个喜鹊窝,里面有三只可爱的小喜鹊刚刚长出羽毛,小嘉德琳学着喜鹊的啼叫声,把手指头伸过去,这三个小家伙竟伸长脖子张开它们稚嫩的大黄嘴,呀呀直叫。

嘉德琳高兴得简直有些发狂,也不管这三个小雏鸟是否听得懂,她一口气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疯话,然后一路吻着她的小鸟赶着她的羊群回了家。等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发现头一天已经闯了大祸,她把“小公鹿”丢在了草场上没有带回来,不知道昨晚是不是被狼吃了。她一想起平日里和“小公鹿”结下的不解之缘,就有些难过,甚至开始责怪是那几只小鸟使她忘了正事。她一边哭,一边跑,想到草场上去看个究竟。

那时正值三月乍暖还寒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更透出一股沁人肌骨的寒意。嘉德琳一时在洞穴里,一时又翻到灌木丛中,整个草场都差不多找了个遍,就是没看见“小公鹿”的踪影。她只好寻到草场中央的一个沼泽池边上,她想这可怜的小东西一定是掉在这里面淹死了。此刻的沼泽池上空正笼罩一层厚重的水雾,水面根本无法看清,嘉德琳站在那儿有些发呆。太阳已经慢慢地从东方升起,此时的奇妙景象小嘉德琳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由于阳光的照射,在水面肆虐了一晚的水雾显得有些溃不成军,它们渐渐化成一个个气泡在空中跳动,有的渐渐消失在空中,有的就悬挂在柳树枝头不肯动了,有的被风一吹打,不但没能上升,反而落在了草地上,颤抖一下就不见了。恍恍惚惚中,嘉德琳仿佛看见了一群白色的绵羊,但羊群中却惟独不见她的“小公鹿”。一想起自己的“小公鹿”此刻不知在何方,小嘉德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把头埋在膝盖里,用围裙盖住了自己的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小孩子的哭声总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她停住哭抬起头时,看见那些白色的小气球一个个都越过树梢,飞到天上,变成了一朵朵美丽的玫瑰色云彩。它们在太阳的照耀下,总是若隐若现的,显得有些羞羞答答。

嘉德琳望着这些时隐时现的玫瑰云出神,当她再低下头来时,她似乎看见她的“小公鹿”正一动不动地躺在离她很远的沼泽池岸边,只是不知道是死是活。她来不及细想,不愿也不敢想象小公鹿死了的情形,就飞也似地跑了过去,一把抱起“小公鹿”,放进围裙里,扭头就往回赶。只是她感觉这围裙出奇的轻巧,就好像里面根本没装任何东西一样。她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围裙怎么轻飘飘的,我可怜的小东西啊!不知这一夜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呀?”

她下意识地又搂紧了围裙,好让这小东西暖和些,以免灌风进去让它着了凉。就在她走到一条小路的拐弯处时,她却看见鞋匠汝瓦耀的儿子小彼得抱着她的活蹦乱跳、咩咩直叫的“小公鹿”迎了上来。

“嘿!”小彼得招呼道,“看看,这是什么?昨天晚上回家的路上你把小喜鹊给我看时,你的这只小羊误以为我的羊群中的一只母羊是它妈妈,趁我们不注意时混进了我的羊群。尽管我昨天想要你的喜鹊时你一只也没给我,但我还是让你的小羊羔吃足了奶在我的羊棚里过了一夜,想起你丢了它一定会很难过。这不!一大清早我便给你送了过来。”

嘉德琳高兴得跳了起来,满怀谢意地吻了一下小彼得,又把他带到家中,并送给他两只小喜鹊。小彼得高兴极了,拿了两只小鸟便一蹦一跳地走了。

当她看到小羊羔和羊妈妈重新相聚的那股亲热劲时,她才陡然想起还没解开围裙;才想起她曾把一件东西放进围裙里,她先前真以为那就是她的“小公鹿”,但现在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或许只不过是当时的一种幻觉吧,她感到有些疑惑不解。

“我真是给弄糊涂了,但我总不至于把一件本不存在的东西捡起来啊!”

为了避开干扰,她爬到了干茅草铺成的羊棚顶上。这羊棚不大,但很好看,棚周围长满了青苔,棚顶满是靠风儿播种扬粉的小花,有的甚至已经结了嫩绿的穗子儿。在夏天,嘉德琳老是喜欢躲在这上面来补足睡眠,因此也常常耽误了到草场去的时间。此刻她又躺到了这舒适的羊棚顶上,早上的阳光柔柔的,本来很容易使人放松,但这时嘉德琳却感到既好奇又紧张。她轻轻拉开围裙,准备着解开这里面的谜。围裙里到底有些什么呢?

这条蓝布围裙是用西尔文妈妈的旧围裙改成的,所以一点儿也不好看,但那会儿就是有人用金山银山跟她去换,她恐怕也不会答应。因为那一刻她是多么想知道围裙里面的秘密。但等到她真的一打开,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又用力抖了抖,还是什么都没有。倒是在她周围有一股白烟袅袅升起,不到一分钟,头顶上便形成了一团状如圆球的云彩,起初颜色雪白,慢慢上升后,颜色又变成金黄,继而又变成浅红,等到它飞过羊圈周围的核桃树和菩提树树梢后,由于受到阳光的照射,它便变成了最美最美的玫瑰红。

嘉德琳压根儿就没想到她拾进围裙的竟是一片云彩。此刻她看到美丽的云彩飞走得如此之快,禁不住抱怨道:

“哼!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把你送上天,你竟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就跑了。”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嗡嗡的声音从玫瑰云里发出来,声音很小,似乎是一些曲子,但是些什么曲子呢?

嘉德琳目不转睛地望着它,却连一个字儿也没听懂,只见它还在继续上升,继续胀大,慢慢地薄得像一层透明的面纱,最后便支离为无数朵小小的玫瑰云。

嘉德琳对它吼道:“去你的吧!我看你如此迫不及待地逃跑,迟早会被太阳吞没的,就像草场的云彩被它吞没那样!我本想就让你留在我的围裙里,因为也不碍事,或是把你放在花园里,养在大苹果树下荫凉的地方,你夜里爱在水上睡觉的话,我也可以把你放在洗衣池上。我虽从未照看过云彩,但我想很快就能学会的。这样的话,你也会活得长久一些,现在你就算被风老爷撕碎,被太阳公公吞掉我看也是活该。”

说完,嘉德琳便竖着耳朵等待云彩的回答。她听见无数小得像蚊子一样的唱歌声,至于唱的是什么,她没法听出来。到后来,这声音越来越细微,以致什么都听不见了,惟一可见的也只有那湛蓝湛蓝的天空,那美丽的玫瑰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对喊她吃中饭的母亲说道:“妈妈,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的宝贝女儿。”

“云彩唱歌时都唱些什么呢?”

“傻孩子,云彩怎么会唱歌呢,只有雷电藏在云彩里时,云彩才会借雷电之势,大发淫威,呼风唤雨。”

嘉德琳喃喃自语道:“哦!上帝啊!我可从来没想过会……至少我的玫瑰云里没有隐藏雷电吧!”

妈妈诧异地问道:“玫瑰云?嘉德琳你都说些什么呀?”

“是的,玫瑰云,它就躲在我的围裙里。”

妈妈说道:“你都胡说些什么呀,我可不喜欢别人瞎扯一些没头没脑的疯话。嘉德琳,你应该知道你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你已经渐渐长大,不能再这样疯疯癫癫了。”

嘉德琳只得闭口不再说话,午饭一吃过,她就带着她仅剩的那只小喜鹊,溜到田野里玩了一两个小时。由于早晨起得太早,加之她把它的“小公鹿”和别的小羊一道都关在了羊棚里,不必再担心丢掉了,她便在草场上找了个很舒服的地方美美地睡了一觉。

当她醒过来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时。她看到她头顶的高空中有一朵孤独的云彩,在蓝色的天空中孤零零地飘荡着,似一枝银色的玫瑰在空中闪闪发亮。

嘉德琳揉揉朦朦胧胧的睡眼,暗自思量道:“好漂亮的一朵玫瑰云哟!可惜离我太遥远了,即使此刻它在唱着动人的歌,我也根本没法听见。我真想也躲到那里面去。只是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点。要不然的话,我会舒舒服服地躺在它上面,就像躺在轻柔的羽毛上一般,随它不知疲倦地自由自在的飞翔,以便鸟瞰整个大地,并靠近太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正当嘉德琳望着这云彩发愣的时候,灌木丛中的那些雀鸟便叽叽喳喳地对起了它们的歌,似乎是在嘲笑嘉德琳一样。

“嘻嘻!淘气鬼!嘻嘻!傻瓜蛋!”

这时,正好一只大老鹰从天边掠过,在玫瑰云下面不停地盘旋着,这些吵闹的雀鸟因为害怕被老鹰抓去一下子便停住了叫声,纷纷躲到树林子里面去了。

嘉德琳得意地笑了起来:“哈!看你们还敢嘲笑我不,这些胆小鬼!要是我能骑在这只天鹰的背上,我一定要让它飞到玫瑰云的身边,去欣赏我那玫瑰云的绚丽多姿的风采。”

当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又说了一大堆不该说的乱七八糟的疯话。为了使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她拿起了纺线杆,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地去纺线。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仰望天空。老鹰早已经不见了,可是玫瑰云还一直滞留在空中。

这时,从草场上捕狐陷阱边经过的巴达意老爹走了过来。他刚在附近的草场砍伐了一棵枯树,正把枝干往家里背,此刻因为有些累了,便放下枝干靠着柳树打算休息一会。他问嘉德琳道:

“小嘉德琳,你朝着天空望些什么呀?”

嘉德琳答道:“我在看天上的云彩呢,巴达意老爹,您见多识广,又到过很多地方,我正想请教您哩。为什么那孤独的云彩总是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呢?”

老人用手指了指,回答道:“哦!我的宝贝儿,是那个吗?那可是个不好的预兆啊,我们在海上乘船旅行的时候,我们都称它为定时炸弹。”

“巴达意老爹,可那是什么预兆呢?”

“孩子,这就是暴风雨的前兆啊,当人们在海上看见它时,就会紧张地说:‘麻烦事又要来了!’表面上它显得很温柔很平静,有时只有一只白色绵羊大小,使人觉得似乎把它挟在腋下就可以带走一样。可它过不久便会慢慢地膨胀,变黑,继而弥漫了整个天空,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暴风夹着雨雪冰雹席卷而来。人们不得不慎而又慎,防之又防,最后才有可能逃脱惨遭厄运的境地。”

害怕极了的嘉德琳又说道:“哎呀!我的老天爷,我那玫瑰云该不至如此吧?”

“在我们这一带,特别是在这个季节,这种定时炸弹还是很少见的,陆地上也不如在海上那么危险。但是,你所说的那片玫瑰云我看情况就有些不妙!”

“巴达意老爹,真是如此吗?”

这位当年的老水手又答道:“是的,我觉得它的样子怪怪的。我想最好还是赶在傍晚之前,把我所有的工作做完的为好。我还要背三担柴回家哩。”

说完这话,老人就径直走了。嘉德琳便迫使自己坐下来认真纺线,可是她的精力根本没法集中,那长长的纺线杆自然也不可能累积成圆形。她总是不停地朝天上望,她觉得那玫瑰云好像在膨胀,在变色。一点不错,这云确实在慢慢膨胀,慢慢变色,先是蓝色,尔后又是青色,最后终于变得满天都是乌云,一切都显得阴沉沉的,没过多久,轰隆隆的雷声就吼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嘉德琳看到她的小玫瑰云变得如此巨大竟然还蛮高兴。

她得意地说道:“真是太奇妙了!这正说明它和别的云有所不同呀。太阳不仅没能吃掉它,相反,它还差不多把太阳也吞没了,我怎么今天早上还把这种云放进了围裙呢!”

正在她有几份沾沾自得的时候,那闪电便撕碎了那黑沉沉的天幕,露出了它狰狞的本来面目,嘉德琳害怕极了,牵起她的母羊拔腿就往家里跑。

西尔文妈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正在为你担心哩。这种鬼天气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在现在这种季节,我从来没见过来得如此迅猛的暴风雨。”

这场暴风雨简直是肆无忌惮。大风卷走了屋顶上的一些瓦片,雷电狠狠地击打在花园里的苹果树上,冰雹竟然把窗玻璃也给击碎了,嘉德琳本来就有些胆小,她吓得躲到了床底下,失声叫了起来:

“可恶的玫瑰云啊,要是早知道你如此恩将仇报的话,我肯定不会把你用围裙带到这儿来了!”

她的母亲想制止她,但孩子仍只管自说自话。

西尔文妈妈焦急地对邻居说道:“这可怎么办呢!我的女儿简直有些神经错乱了。”

邻居们都回答道:“那绝对不会,她只不过被暴风雨吓懵了头,过一晚上就会没事了。”

到了第二天,嘉德琳果真什么事也没有了。大清早太阳从东方爬升的时候,她也伴着太阳爬到了羊棚顶上。

暴风雨过后,大部分房子都受到了损坏,羊棚倒是因为低矮,遮蔽得好,没有受到任何破坏。屋顶上那妖冶艳丽的罂粟花,素净雅致的景天草,还有那不知名的墙头草,昨天还被风雨压弯了腰,低下了头,今天太阳一出来,它们又重新挺起了腰杆,抬起了头,好像是在对太阳说:

“嘿,太阳公公,早晨好,你终于又回来了,这次你可不能再离开我们了。你一走,我们都变得无所适从了。”

嘉德琳也很想向太阳公公问好,但是她怕因昨天让云彩逃出围裙导致乌云笼罩太阳的事让太阳公公知道了会发怒。当她母亲从她跟前走过时,她也不敢向母亲打听人能不能惹太阳发怒或者让它息怒?因为妈妈不喜欢胡思乱想的女孩,乖巧温顺的小嘉德琳便决心不再去作不着边际的幻想了。

以后的日子,她便专心去饲养她的小喜鹊去了,直到有一天因为给它吃了太多的奶饼被胀死为止。嘉德琳委实伤心了一阵子,又养了一只小麻雀,可过不久又让猫儿给偷吃了,她一阵难过之后,对饲养小鸟就再也提不起兴致了。开始时她想去读书,而后又对纺线产生了兴趣,她希望长大以后,能够变成一个人见人爱、聪明能干的纺织姑娘。

当她长到12岁的时候,西尔文妈妈对她说:

“我亲爱的嘉德琳,你想不想出去旅行,去看一些你从未见过的地方呀?”

嘉德琳立即回答道:“当然想,我非常想去看看湛蓝湛蓝的地方。”

“我的孩子,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呀,这世上哪有什么湛蓝的地方呢?”

“妈妈,肯定有的,我天天在羊棚房顶上都看见了,在我们这块广阔的黄土地周围,还有一大片湛蓝湛蓝的地方呢!”

“噢!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了,我的孩子,你觉得它湛蓝湛蓝,那是因为离我们太遥远的缘故。既然如此,我想我能满足你的要求了。你的祖姑母歌勒特,就住在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山那边,她30年没到我们家来过了,所以你还不认识她。她一直孤身一人住在那里,也没出嫁,现在她已经很老了,最近老捎信让我们去看她。她没有什么钱,你要注意不能随便向她讨要什么东西,而且我们还应该送她一些她所需所喜的东西。我担心她孤身一人缺乏照应,会因郁闷而死。我们这次去看她,如果她愿意随我们一起到这儿来的话,我打算把她接过来,我想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嘉德琳试图回忆并理解父母谈及的有关歌勒特祖姑母的情况,但她头脑中实在没有印象,她没法理解这一切也不想再追问下去,倒是换换环境,看些新鲜地方,是她盼望已久的事情。纵然她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但孩子那份天然的好奇心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拦的,嘉德琳当然也不例外,她始终都具有强烈的好奇心,而且也十分好学。

嘉德琳和妈妈一道乘马车出发了,经过一天一夜的旅行,她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里山势十分险奇,西尔文妈妈觉得这里的景色一点也不好看,小嘉德琳倒是觉得这里的景色非常美丽,只是不敢对母亲说而已。

她们下车打听歌勒特夫人居住的地方,有人给她们指了一条和嘉德琳的羊棚屋顶一样陡的路,而且还特别强调了一句:

“除了这条路以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西文尔妈妈感叹道:“哎哟!这条路太陡了,简直要把天地倒转过来了。走这样的路,我们应该像山羊一样长四条腿,才有可能爬上去。嘉德琳,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这可就是你所说的湛蓝色的地方啊!”

喜德琳答道:“妈妈,是的,没错,您望望山顶,那可是真正的湛蓝色哟!”

“我的孩子,那是山顶的积雪,走近去看就成了白色啦!”

“夏天还有雪?”

“没错,因为山太高,气候太冷,那里的雪终年都不会融化。”

嘉德琳心里面认为母亲肯定是弄错了,只是不敢说出口。她急切地想看看夏天是不是真的有积雪?因此尽管不可能有四条腿,她还是像山羊一样拼命往山上爬。

当她们到了祖姑母住的村子时,西尔文妈妈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嘉德琳也是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有人告诉她们,歌勒特夏天一般不住那儿,但在同一教区,离得也不远。接着又指着一座周围栽满松树、房顶压着大石头的木板屋说道:

“那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大约要走一个小时。”

西尔文妈妈感觉实在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要到木板屋那儿去,还得往上爬跟刚才到这村子同样长的路程,而且更险、更陡。她生怕嘉德琳没有力气再往上爬了,而且她觉得那地方实在太冷清,太荒凉,她心里在打退堂鼓,想在她姑母知道她们到过这里之前,赶快下坡回自己的家去算了。但她看到嘉德琳兴致很高,既不感到劳累也不感到害怕,她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坚持下去。吃过午饭之后,她们又开始继续往上爬了。尽管这条小路很危险,她们还是没有请向导,因为一则只有一条路可走,不存在选择的问题;二来即使请了向导,她们也听不清这当地的土话,轻松不了多少。经过一番折腾,她们总算没出意外地到达了木板房前。

房子周围是一片素雅整齐的松树林,房前有一块微微倾斜的草坪,中间有一点点凹陷,房前房后,既没有濠沟,也没有篱笆,只是围了一些很大很大的石头,以防止雪崩。房屋后面的山顶上,便是层层积雪,下面一截还隐隐看得见黑色岩石与积雪夹杂在一起形成的阶梯状山体,往上便是多年的积雪形成的结晶体,折射出一束束淡蓝色的光芒。再往上便是山顶积雪与空中云彩混成一片,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天了。

嘉德琳快乐地暗自念叨道:“这可是个真正的湛蓝色地方啊!如果再继续往上爬,我们都要上天了。”

她不由得想起一件淡忘已久的事情来,人要是能爬到云彩上去该有多好哇!那样的话她一定要到她的玫瑰云上去看看。由于这孩子望见这美丽的冰川,一下子又沉浸到了过去的美好回忆当是,以致歌勒特祖姑母迎了出来,她也没有发现。其实她一路上已多次向母亲问起祖姑母的有关情况,早就想见见祖姑母了。

祖姑母是一个身材高大、曾经有过美丽面孔的女人,如今已是满头华发,面色苍白。她看见母女俩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奇。她拥抱着西尔文妈妈说道:“我一直等着你们哩!好多次我都梦见了你和你女儿,来!让我瞧瞧,是不是和我梦中所见的一样。”

嘉德琳应声走了过去,祖姑母用她那深灰色的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似乎一直要穿透到她的心灵一样,过了好半晌,她又吻了吻嘉德琳,兴奋地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很高兴这个聪明的孩子能来我这儿。”

当两位客人稍事休息一下之后,歌勒特祖姑母便带她们去参观她的住宅。

那所住宅,在远处的山下看上去似乎很小,走到近处看却是很宽敞,很有气势的。整个房子一律由漂亮的红松木搭建而成,显得非常结实,建筑工艺也相当不错。为了不让狂风暴雨把屋顶掀走,房顶上压了很多大石头,这样房子也会显得很稳。房子里面倒是窗明几净,收拾得有条有理。家具油漆得锃光发亮。各式各样的铜制器皿和碗碟无不透出一种高贵的气派。宽大的雕花木床,铺着厚厚的羊毛、鸭绒被褥和素净的白色床单,上面盖着十分精美的花盖被。由于这里地势高,整个夏天,房子里都必须生火,不过好在山里有的是木柴,山上那个很大的牧场和牧场周围的大部分树林,都是属于歌勒特姑母的。她在牧场上放养了一些母牛,几只山羊和一头用来驮运东西的毛驴。歌勒特姑母的日子过得也很惬意。她雇了一个男孩照看牲口,一个女孩料理家务和购买日常用品,她命人每周两次到下面村子购买鲜肉、面包一类的东西,总而言之,对一个乡下老太太来讲,她算得上是很有钱、很富足的。原来西尔文妈妈还说她的景况不是太好,还曾打算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得帮助姑母。现在她看到眼前姑母的这一切情况,竟不自觉地感到有些自惭形秽。嘉德琳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她倒不是因为祖姑母比她家富有的原因,而是因为感到祖姑母要比她们的文化修养好得多。待稍一接触后,她发觉祖姑母还是很慈祥、很和蔼的,一颗悬着的心便很自然地放了下来,感觉对祖姑母天生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自此以后,她在祖姑母那里便变得无拘无束了。她经常向祖姑母问一大堆的问题,她也知道了祖姑母曾经照顾过一个老太太,和她做了知心朋友,那老太太死后给祖姑母留下了一笔不小的生活费。

但是歌勒特又特地跟她讲道:“那位老太太并不是很有钱,我如今之所以过着如此舒适惬意的生活,并非是因为她给我留了很大一笔财富,而是靠我的手艺和努力工作得来的。”

西尔文妈妈又问道:“你是不是靠饲养牛羊过日子呢?”

祖姑母答道:“我的那些牛羊只能维持我的基本生活,小嘉德琳,你猜猜看,我又哪来的钱买饲料和安置牲口,添置设备呢?”

“可是,祖姑母,我根本无从猜起啊!”

“我可爱的孩子,你会纺线吗?”

“噢!祖姑母,我都这么大了,肯定还是会一点的,否则的话我岂不是太笨了吗?”

“你能纺得很细很细吗?”

“嗯……还凑合吧。”

西尔文妈妈马上夸耀道:“她可是我们家最会纺线的人,不管人家拿什么东西给她,她总是纺得细细的。”

歌勒特姑母反问道:“细得像蛛网?”

小嘉德琳以为祖姑母是在取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道:

“不!不!我从来就没有试过。”

老姑母拿出一根紫木纺线杆放在她旁边,又给她在银柄上装了一个小纺锤,然后说道:“纺给我们看看吧!”

嘉德琳看到那纺线杆细得简直像根灯芯草,纺锤轻巧得像一片光滑润泽的羽毛,禁不住叫了起来:“好棒好棒的工具哟!但是祖姑母你要我纺的话,你总得放点东西上去呀。”

祖姑母答道:“一个人只要用心去寻找,总归找得着可供纺线用的东西的。”

“可我实在没看见这里有什么可纺的东西啊!即使是您刚才提到的蜘蛛,也由于这儿太干净,根本不可能有啊!”

“嘉德琳,到外面再找找看,你站在门阶上,难道就没发现什么可以放到纺线杆上的东西吗?”

“没看见,我的好祖姑母,就算用树皮的话,也得先把它压烂了;用羊毛的话,也得用梳子梳顺……除非能纺天空中那美丽的云彩,它们倒是有点像一团团的棉花球……”

“呃!可也没谁说这云就不能纺啊!”

嘉德琳一下子给说懵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请您不要生气,我真的不清楚。”

西尔文妈妈有些嗔怒地说道:“你还没明白过来吗,祖姑母是在笑你的无知哩!”

老姑母又反问西尔文道:“可是,你知道这里的人是怎样称呼我的吗?”

西尔文答道:“我们根本听不懂你们山里的土话,就算取笑我们,我也无法知道。”

“我可从来不随便取笑人,这样吧,你把在瓜棚底下张罗饭菜的男仆白罗瓦叫过来,他会说正宗的法国话,你问他看看人家是怎么称呼我的。”

仆人便被唤了过来,他老老实实地对西尔文说道:

“哦,我的上帝,我们这里的人都管歌勒特夫人叫‘纺云的能手’!”

西尔文又问女仆,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答。

嘉德琳忍不住嘀咕道:“纺云!这倒是从来没想过!祖姑母,您让我弄清楚了我始终有些疑问的一件事,原来人也是可以去利用那些神秘的东西的。我小的时候,就……”

她看见母亲怒目圆睁,似乎是要制止她不要再说疯话了。小姑娘立刻领会了母亲的意图,说到一半便闭上了嘴。

歌勒特姑母倒是想继续听下去,但西尔文却对她说道:

“姑母,请您不要见怪,这孩子还小,不太懂事。她的意思也决不是取笑您,她不能这样做,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至于您拿她开开玩笑,您是长辈,是完全有这个权利的。”

老人又说道:“可你这样的话,连她想说的话也没能说完啊!”

嘉德琳眼里噙满了委屈的泪水,嗫嚅道:“我亲爱的祖姑母,我当然不会取笑您,可妈妈总以为我在说胡话,真的!我小时候,有一次曾经把一朵白云拾进了我的围裙里!”

祖姑母的神情仍很和缓,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异之色。

“是吗?我的乖孩子,你把那些白云怎么处理啦?没去用它纺线吗?”

“没有,我把它放跑了,它飞上天空变成了一朵玫瑰云,飞的时候还唱着歌哩。”

“你听到它唱些什么啦?”

“可惜那时我太小,我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它飞跑掉以后,是不是化作了雷电啊?”

“是的,祖姑母,您说的一点没错。它击坏了我们的屋顶,还击倒了我们家正在开花的大苹果树。”

歌勒特姑母神态庄重严肃地答道:“这就是典型的忘恩负义的例子,因此我们不应该轻信易变的东西,云彩就是世上最变化无常的。好啦,我想你们的肚子一定饿了,来吧,晚餐已经准备好啦,坐下来吃吧。对啦!帮我把这汤浇到面包上去,好吗?”

晚餐相当丰盛,有上等的干酪和奶油,鲜嫩的水果和精美的点心,还有从罐子里拿出的、姑母亲手做的杏仁蜜饯,味道甘美极了。母女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丰盛的晚餐,自然也就吃了个痛快。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歌勒特姑母点上灯,拿出一个匣子放到桌上,她对嘉德琳叫道:“嘿!我的孩子,过来吧,让你看看大家为什么把我叫做纺云的人。西尔文,你也过来吧,这样你会明白我是怎样挣得这份家业的。”

匣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呢?嘉德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里面尽是一些像云一样的东西,白白的、柔柔的、轻轻的,西尔文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她认为姑母不是仙女也是巫婆。嘉德琳更是惊讶得叫了起来。

不过这东西并不是什么云彩,而是歌勒特姑母纺的一大束羊毛状的细丝,这些细得简直还不及一根头发的十分之一粗,白得简直叫人不忍心动手去摸它,柔得如飞絮一般,哪怕是吹口气,说不定它都会飘得远远的。

嘉德琳高兴地跳了起来:“哦!我的好祖姑母,这些如果都是你纺的话,那您绝对是世界上顶尖一级的纺织工了,那其他的纺织工人都只能叫做粗线工了。”

歌勒特祖姑母答道:“不错,这的确是我纺的,我每年都要卖出好几匣子哩。你们来的路上,难道没看见过纺织纤纤细丝花边的女工吗?那些东西价格很贵哟。这里有很多纺线纺得相当不错的人,但没有一个人能赶得上我。我纺的线价格比别人高出十倍,但是人们仍然抢着买我纺的线,以至于总是供不应求。我纺的线任何人都不敢比,哪一天我死了,那些东西就成了珍品。嘉德琳,你看我年纪已经很大了,要是这个绝技失传,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嘉德琳叫了起来:“啊!我亲爱的祖姑母,您愿意传授给我吗?我倒不在乎是否能赚钱,只要能像您那样工作,我将会感到无比的自豪。我请求您把这个秘诀传给我吧。”

歌勒特夫人微微一笑。

“嗯!马上就想学吗?我不是跟你说过,首先得学会纺云吗?”

她合上匣子,吻了吻西尔文和嘉德琳,就退回了她的卧室。母女俩就睡在她们刚才谈话的这间房子里,房里有三张床,小女仆雷丽也睡在这里。西尔文由于太疲倦,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嘉德琳和雷丽的床靠得很近,由于年龄相仿,她们俩睡觉之前说了好多悄悄话。嘉德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雷丽是否知道她祖姑母纺云的秘诀,因此她问了雷丽很多问题。

雷丽倒是回答得很干脆。

“除了最大限度的忍耐和练就高超的技巧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秘密。”

“但是,要抓住一片云彩,把它放在纺线杆,还要保证它不在指头上化掉,并抽出一缕缕丝来……这谈何容易啊!”

“问题是并不需要抓住云彩,而是要自己做出云来。”

“什么?做出云来!”

“嗯,是的!要梳理出云朵来。”

“梳云!用什么梳呢?”

可是听不见雷丽再答话了,她也进入了梦乡。

嘉德琳也打起了呵欠,但由于太兴奋,老是睡不着。蜡烛燃尽了,火炉里的火也渐渐小了。嘉德琳从床上抬起头,看见楼上歌勒特祖姑母的房间里射出一线微弱的亮光。好奇心使她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赤着脚爬上了楼梯。楼梯是木板的,嘉德琳蹑手蹑脚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生怕碰出任何一点点声响,当她爬上楼的时候,便透过门缝去窥视歌勒特祖姑母的房间。亲爱的读者,猜猜看她看见了房里的什么秘密?

她只看见这个小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只有火炉上悬着的一盏小灯。嘉德琳慌慌张张地退了回去,她感到偷窥自己本不应该得到的秘密,是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她重新爬上床,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懊恼了半天,结果搞得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以后,她便暗暗叮嘱自己以后决不能因为好奇而乱说乱动,还是耐心地等待祖姑母给她传授绝艺算了。起床以后,小仆人雷丽便带她到牧场去挤牛奶。这个牧场不过是一个长满了野草的突出山包而已,没有人耕种,便用作了牧场。不过景致还是相当不错的,一股股甘甜清凉的山泉,潺潺地从山顶上流淌下来,由于山石像一步步阶梯,泉水也便顺着这些阶梯,像一个个小瀑布似地跳到了草地的尽头。小嘉德琳在家里时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景致,仅仅只看见过磨坊里的水闸而已。嘉德琳望着这在阳光下不时闪着点点金光的山溪水,感觉眼睛都有些发花了。起初她到牧场时还有些缩手缩脚,可不大一会儿,她也便像雷丽一样从这块石头蹦到那块石头,玩得开心极了。不知不觉两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她又突发奇想,想到冰川上面去玩玩。雷丽便告诉她一些安全走近冰川的方法与技巧。整整一天嘉德琳在雷丽的熏陶之下,胆子也大多了,还学会了几句山里的土话。

对于嘉德琳来讲,这一切简直太新鲜太刺激了,可是刚刚开了个头,西尔文妈妈就说明天要回家去,她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感到失望极了。她已经对这里的山川草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深深地喜欢上了她那又慈祥、又宽厚的祖姑母,因此嘴巴噘得老高。西尔文妈妈看她这副样子,便又补充道:“不过,我亲爱的孩子,倒是还有另外一个使你满意的办法,那便是你留在祖姑母这儿。你的祖姑母想把你留下来,我考虑到你太活泼好动,而且经常临时改变主意没敢答应。她打算教你梳毛纺线的方法技巧,而且想让你达到她的水平,不过这需要耐心和时间,如果你有信心的话,我是不会再拦阻你的,因为这意味着将来的幸福与富有。你自己拿定主意吧。”

嘉德琳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跑过去抱住母亲吻了一下,并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母亲。可是过了一天后,西尔文妈妈对她说起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将会终生遗憾时,她又有些犹豫不决了。到了第三天,西尔文妈妈又劝她道:

“我们家的家境不太宽裕。你大姐有三个孩子,哥哥也拖养了五个孩子,你父亲又早早地去世了,我担心我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如果你掌握了这门技艺,便能赚很多钱以补贴家用,家里的日子才会好过些。我看你祖姑母还是很喜欢你的,你的那些小毛病她不但不太在意,而且打心底里心疼你,再说你对这地方也很感兴趣,就留在这儿吧。三个月之后,我再来看你,那时候你想回家的话,我们就一块回去;如果你不想走的话,你就长期住在这儿算了,说不定哪一天你祖姑母会把她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呢!”

但是嘉德琳想到母亲要离开她回家去,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妈,你就和我一起留在这儿吧,我保证发狠学习梳毛纺线技术,一直达到祖姑母的水平为止。”

可是西尔文此刻已是归心似箭了。她对嘉德琳说道:“你哥哥姐姐都在家乡,家里还有羊群什么的,如果让我继续住下去,就算不会急出毛病,我的神经也会发生错乱,你总不至于想看到我是那副样子吧!而对你来讲,这是一个学习谋生本领的大好机会,为了将来的幸福与富有,你不应该拒绝。”

嘉德琳不得不答应了母亲所提出的要求,但一想到要和母亲分离,感情上又实在有些割舍不开,就这样,她一直在时续时断地抽泣着,不大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雷丽没像往常一样叫醒她。一直到上午9点多醒来时,她看见歌勒特祖姑母坐在她的床边,吻着她缓缓地说道:

“我的宝贝儿,你妈妈已在大清早回家去了。那时候你还没有睡醒,她轻轻地吻了你一下,然后对我说她三个月以后再来看你。她怕你看见她离开会很伤心,所以没有惊醒你,你可得要勇敢些哟!”

嘉德琳还是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哭过以后,她又不好意思地请求祖姑母的原谅。

歌勒特倒是很宽厚地说道:“小嘉德琳,你舍不得母亲,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我觉得这是可以理解,也是应该的,如果你不想她,那我会觉得你这孩子有些不正常。不过,我的孩子,我希望你能以最大的勇气来克制这一切,要知道,你母亲其实也是很伤心的,只有你按照她的期望,认认真真地在这儿学习梳毛纺线,才是对她惟一的安慰。我也会尽我的能力让你感到快乐和幸福的。”

嘉德琳强忍内心的伤悲,拥抱着祖姑母吻了一下,并答应她一定努力工作。

祖姑母又发话道:“今天你还是可以出去散散心,我们明天正式开始工作吧。”

第二天,嘉德琳就按计划开始了她的第一课。不过,事情并非她想像的那么简单,她什么秘密也没有学到,祖姑母只是给她一根缠满了麻的纺线杆,并吩咐道:

“纺吧,要尽量纺细一点。”

在嘉德琳的家乡,人们只纺苎麻做粗布,她在那里纺得还算不错的,可到这里后,她觉得她离祖姑母的水平实在太远,太远,因此她不敢把她纺的线让别人看。她做好了挨骂的思想准备。但祖姑母不但没有责备,反而还表扬了她,说第一天就有这种水平很不错,希望明天会更好些。

嘉德琳想留在祖姑母旁边看她是如何工作的。

但祖姑母却说:“不行,有人站在旁边,我便不能安心工作,再说,你还太小,也不能像我一样关在房间里工作。你工作的时候,可以出去随便走走,看看外面的山色或牛羊。我知道你不会偷懒,会发狠工作的,所以我不打算强迫你干什么。”

的确,嘉德琳决不是个爱偷懒的孩子,但她还缺乏耐心,有些急于求成,她原想在短时间内能熟练地掌握纺线的秘诀,现在老是让她独自一人练习,她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每天晚上她都要带一根纺锤回房间,上面的线总要比头一天纺的要细一些,而嘉德琳自己却没看出这些小小的进步。一个星期之后,她就对这种日复一日的劳作感到有些厌烦了,而且每每一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祖姑母对她的鼓励,反而使她更加烦躁。女仆雷丽虽然对她很和气,很友好,但她除了照顾牲口和挤奶外,也很少与人说话。而白罗瓦基本上都在户外工作,而且生活在树林里,除了狗以外,他不喜欢和别人呆在一起,休息的时候,也总是靠打猎消磨时光。因此嘉德琳常常觉得很郁闷、很孤独。祖姑母也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见上面,而且一到晚上就早早地回她的房间工作去了。小嘉德琳开始有些怨恨起祖姑母来了,她常常在夜里偷偷地哭、暗暗地思量。如果祖姑母老是以这种方式教育她的话,就是学到头发白了,她也不会纺得像她那样好,而妈妈三个月以后又会来看她,如果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多大进步时,会不会责骂她,取笑她呢?她真是有点担心!

一天清晨,嘉德琳早早地就出了门。她暗自叮咛自己,这一天她一定要纺出她的最高水平,好让祖姑母很主动地把纺纱秘诀传授给她。她端坐在一块岩石上,为了不让自己分心,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周围的事情。但孩子好动的天性还是使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张望周围的景致,在此之前,嘉德琳还一直没有机会看清这层峦叠嶂的山峰和冰川的真面目。因为这些天来,天公老是不作美,山峰周围总是云遮雾绕的从未现过原形。这天天气倒是格外的晴朗,秀丽的山峰和壮观的冰川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嘉德琳眼前。山顶的积雪,是那般的洁白素静,就像一个蒙着白纱的美丽的少女一般清纯。由于白雪的衬托,天空也显得格外的蓝,格外的明澈,就好像刚刚水洗过一般。嘉德琳真想爬上山顶去看看。但她想起雷丽的忠告和祖姑母的警告,终究还是没生出这个胆量,那到底是男孩子们的事情啊。

嘉德琳对着这似近非近的绝妙景致也只得望洋兴叹。她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上面,忽然,她发现头顶的天空中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小朵缎子般的云彩,云彩下面的冰川,由于大自然的造化,远看上去真像一串珍珠项链一般。

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太美啦,要是我能纺出很细很细的线,去穿缀这些玲珑剔透的珍珠该有多好哇!”

正在她陷入沉思时,那齿形的冰块上面又出现了一些又小又亮的小红点,好像红宝石一般。

那到底是什么呢?真是一颗红宝石?还是一颗星?一朵花?一块玉?一面旗?

她暗自思忖道:“要是我也有一副像祖姑母一样的金丝眼镜,我一定看出个究竟,因为祖姑母曾对我说,用她的眼镜能看清一切肉眼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但此刻嘉德琳只能靠自己的肉眼,她揉了又揉,望了又望,那小红点却渐渐被金色的云彩吞没了,包围了,以至最后完全消失了。这些金色小云朵倒是合成了一个大金球,在山巅上滚动着,闪烁着,就像钟楼上的候风仪一样。

过了一会儿,这金球又开始升高,并渐渐在缩小扩散,最后变成了一朵美丽的玫瑰云,嘉德琳听见它用水晶般清脆的声音哼唱着天籁般的绝响:“早安,嘉德琳,你还认识我吗?”

十一

嘉德琳欢喜地叫道:“没错,没错,我认识你,你就是曾经装进我围裙里的玫瑰云,我现在终于听懂你讲的话了。我亲爱的朋友啊,你那时脾气可大着哩!你击坏了我那开着美丽花朵的大苹果树,不过我现在不计较你的过失了。你真是太美了,我爱你,亲爱的。”

玫瑰云马上为自己辩解道:“我亲爱的嘉德琳,这事真的不能怪我。是隐藏在我心窝中的坏家伙——雷霆砸坏了你的苹果树。我是被她所逼啊!你看!我现在是多么温柔和蔼啊!我从来就不想伤害别人,有机会你一定要爬到冰川上去看看哟!那其实并非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困难,只要你愿意,还是很容易办到的。况且有我在,即便你摔倒了,我也会把你托住,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的。嘉德琳,明天一早你就来吧,我会等你一个晚上,如果你不来,我便会难过、流泪以致整天下雨的。”

嘉德琳赶紧答应道:“我来,我一定来!”

话刚一出口,一声震耳发聩的闷雷就炸开了,紧接就是如炒豆子般的噼里啪啦声。嘉德琳以为这玫瑰云又要恩将仇报,恶意地捉弄她了。刚一开始她给吓懵了,等稍微定了一下神,便飞也似的往家里跑,正跑在半路时,她一下子撞着了正在悠然自得地遛狗的白罗瓦。

她停下来问他道:“刚才是不是你在打枪,那雷霆般的声响简直吓死人了。”

白罗瓦略带一丝嘲讽地笑答道:“什么呀,那既不是枪声,也不是雷声,那是雪崩发出的声音。”

“雪崩?什么叫雪崩?”

“冰川在太阳照射下融化以后,一块块裂开,并夹杂着泥砂、岩石和树林等从山顶滚下来就叫雪崩。雪崩一般来得很突然,如果正好下面有人来不及逃走,那便会发生惨案。不过这种不幸还是不常有的,只是极个别的情况。现在正是好天气到来的时候,雪崩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的。你应该慢慢习惯。”

“好的,我会习惯的。不过,我想你是个勇敢的男孩子,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爬上那大齿形的冰块吗?”

白罗瓦立即呵斥道:“不行,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到那儿去的。我曾经到过那些地方,对它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现在天气太热,冰窟随时都有可能裂开,根本不是玩这套把戏的时候。”

“那你能否告诉我,那齿状山峰上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嘿!你的眼睛真不赖。你是说那小红点吗?那是一面旗帜。大约在一个月以前,有几个在此旅游的人为了让山下的人知道曾经有人到过那么高的地方,便把它插在了山上,当时正好刮起一阵大风,他们不得不赶快离开了,但把旗帜留在了那里,后来有一阵暴风又把这面旗子吹到了冰川的最高峰上,并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挂住了。我想也许再来一场暴风雨,它又会被吹走的。”

嘉德琳满有兴致地听着白罗瓦的叙述,目光不知不觉地飞向了远方。她又看见了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祖姑母头上和肩上披着的大红色羊毛风帽在风中不停地晃荡着。看样子老人这会儿是出来散步的,小嘉德琳看见祖姑母走了过来,便忘了自己还没纺上三尺长的线,也没有想到要把空空如也的纺锤和几乎没动的纺线杆藏起来,便径直跑跳着迎了上去。

十二

当她走到祖姑母跟前时,她才想起今天根本就没干什么活,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法后退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问老人在冰川上面行走,是不是感觉很累。

歌勒特祖姑母答道:“像我这把年纪,哪还感觉得出什么累哟!走路时两腿只知道机械地往前迈步,根本就没啥感觉。不过,我刚才并不是从冰川上来的,这季节不能走,我走的是一条小路,只要熟悉地形,找小路是没问题的。”

“是吗,我亲爱的祖姑母?那,大约一个小时以前,是您在那上面,我好像望见了您的大红色风帽。”

“那上面?嘉德琳,你在说什么呀?”

手足无措的嘉德琳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好像看见你站在空中的云彩上。”

“是吗!是谁让你那样想的?看样子你要把我当仙女啦!”

“哦!我亲爱的祖姑母,就算您真是仙女,我觉得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再说仙女不像巫婆,大部分都像您一样,是好人哩!来这么久了,这里的土话我已能听懂一些了,凡到这儿来的村里居民,都说您工作起来像个仙女呢!”

歌勒特祖姑母答道:“是的,他们当着我的面也常常是那样讲,但那不过是一个良好的祝愿罢了,我并不可能真的成为仙女。你这小脑袋瓜里倒是有蛮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哟!当然,这是合适你的年龄的。要求你有我一样的理智,那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也有些苛求。可是,我的小宝贝,学习的时候有时还是要理智一点的好,你看你今天就没能坚持纺多少线。”

“是的,祖姑母,您完全可以说我根本就没纺什么。”嘉德琳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好啦!我的好孩子,不要哭啦,知道就好,只要付出足够的耐心和时间,你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嘉德琳忧心忡忡地答道:“我亲爱的祖姑母,您老是这样语重心长地勉励我,总是认为我还太小,没有很快接受的能力,可是,我想只要您愿意……”

祖姑母微微一笑,答道:“哦,我亲爱的嘉德琳,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责怪我没有告诉你梳毛纺纱的秘密。实话跟你说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秘密,我也从未见过什么秘密,我之所能有今天这样的水平,完全靠的是耐心和努力,你该明白了吧,我的孩子。我看你心事重重的,让人有些摸不透,你能敞开心扉跟我谈谈吗?让我祖姑母也能了解了解你,好吗?”

嘉德琳坐到一块满是苔藓的巨石上,依偎着祖姑母低声地说道:“嗯!我非常乐意,我什么都告诉您吧,因为我曾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我内心一直感到很不安,一想到它,我就有点儿心慌而变得手足无措。”

嘉德琳坦白地告诉祖姑母,说她曾因为好奇透过门缝偷窥过祖姑母的房间。

“不过我什么都没看见,更没偷窥到什么秘密。那时你正好出去了,假使那时你正在工作的话,我想也许能看到一点您的秘密。”

歌勒特祖姑母便答道:“你不可能看到什么秘密,我不是跟你说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吗。如果那一天你进了我的房间,你就会继续爬到我上面的工作室去。我在那里梳理所谓的‘云彩’,因为在屋子里梳羊毛太不卫生,细微的羊毛有可能钻进鼻孔和肺部,影响自己或别人的健康,所以我老在我山庄的最高处来完成这一工序,那里空气新鲜,而且流动快,那些肉眼很难看清的细丝一下便被吹走了。好啦!现在该轮到你说啦,你对所谓的‘云彩’有些什么看法?我似乎觉得你把天上的云彩和我从羊毛里抽拉出的又细又白的织物混为一谈了。在我们这个纺织高手云集的地方,大家把又细又柔的纺织品叫做云彩。”

嘉德琳对自己没能理解这一简单比喻的真正含义感到有些羞愧,但对自己无法解释的那些由来已久的梦幻也一直想弄个明白,她又想起了自己心中的玫瑰云,她干脆一古脑把过去的经历全给祖姑母说了出来。

歌勒特祖姑母静静地听着,既不像西尔文妈妈那样一开头就不停地埋怨她、责怪她、打断她,也没有任何嘲讽的表情,祖姑母只想了解这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很有耐心地听完嘉德琳的陈述之后,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小姑娘说道:“孩子,我明白了,你对神秘的东西很感兴趣。不过,你可不能沉湎太深。其实,我小的时候,也梦见过玫瑰云哩!到我长成少女时,我还真碰到了它呢,它身穿金缕衣,头上插着雪白的羽毛……”

“哦,我亲爱的祖姑母,您在说什么,难道您的玫瑰云还穿着衣裙,插着羽毛?”

“我只是打个比方,来说明它的绚丽夺目和梦幻的美好。我的孩子,你也应该知道,那些云彩往往也是变化无常的,即使就按它的说法,它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雷霆隐藏在它心窝中造成的,但它会带来风暴这一结局是无法改变的。记得有一天我也差点像你的开花的苹果树一样被它击毁,那一天我才真正醒悟,云彩是靠不住的,喜怒无常的。嘉德琳,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些在你眼前飘过的云彩,特别是那些玫瑰云,它们呈现在你眼前的天气十分美好、晴朗,但过不久之后便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好啦!把你的纺线杆拿起来,开始工作吧,或是打一会儿盹,以便有更充沛的精力工作。不管怎样,你绝不能气馁,梦幻是短暂的,虚无的,只有工作才是永恒的,美丽的。”

嘉德琳一边和祖姑母谈话,一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纺线,纺着纺着,她的眼睛就有点睁不开了,到最后竟睡着了,以致纺锤从手指间滑落了下来。

十三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她看见歌勒特祖姑母怒容满面地站在她面前。祖姑母把红色风帽往肩上一翻,抹了抹飘落在她那轮廓清晰而又苍白的脸上的白发,生气地呵斥道:

“你这孩子,懒得真够水平的了,我让你选择你就真选择了睡眠,而不想做一点事,站起来!跟我走,我要让你看个明白,这纺线到底有什么秘密可言。”

嘉德琳站起来,迷迷糊糊地跟上了祖姑母,她感觉祖姑母走得比风还要快,在攀登一座蓝宝石和碧玉砌成的台阶时,祖姑母的步伐竟是那样的轻盈、快捷,嘉德琳也没法跟上。眨眼间,她们就到了一座充满神秘氛围的宫殿,屋里到处都镶着钻石,到处都是水晶柱子,连地毯也都是清一色的黄鼠狼皮。

顷刻间她们又站在了这座宫殿的屋尖,只见祖姑母让人感到恐怖地狂笑道:“我们现在到了冰川的顶上,拿出勇气来吧,牵着我的衣角,不要害怕,来,跟着我!咱们爬到齿形山峰的峰巅上去,玫瑰云正等着你呢。”

嘉德琳拽住祖姑母的裙角想往上爬,但总是爬一步又滑一步,让人十分泄气。这时,她听见祖姑母大声喊道:“不要怕!注意,抓住带子。”

祖姑母抛下一根细细的线,常人的肉眼几乎看不见。嘉德琳一把抓住了它,竭尽全力往上爬,那细线倒是十分牢固,可嘉德琳差不多仍然是走一步滑一步。她们就这样折腾了半天,最后终于来到了山巅上,祖姑母从她手中一把抢过纺线杆,往雪地上一插,用一种怪怪的声音叫道:

“既然你不会用这玩意,就把它扔了吧!看!这个才是合适你的工具。”

说着她递给嘉德琳一把像松树般大小的长扫帚。嘉德琳鼓起勇气接过来,原来这东西并不重,反而感觉很轻巧。这时,只见祖姑母很鲁莽地把她往空中一推,大喝道:“去扫吧!”

十四

嘉德琳以为自己这下子肯定要完蛋了,跌到山谷中不是一命呜呼也会成个残疾。但奇怪的是,她感觉祖姑母臂上的那根细线牢牢地拉住了她,使她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空中,而且行走于云彩上面就如履平地一般自在萧洒。

歌勒特祖姑母又大声叫了起来:“快点,快点扫吧,把这些云统统都给我扫过来,一片都不能少。”

嘉德琳竭尽全力去扫云,但仍没能使祖姑母满意,只听她又叫开了:

“快点,加把劲,要扫干净一些,范围再大一些,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几头牛和一辆车,把这些云彩都运到我家里去。”

嘉德琳来回奔跑,累得满头大汗,不大一会儿,所有的云都被她用大扫把扫了一遍,整个天空顷刻间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歌勒特祖姑母又吩咐道:“把这些推过来揉成一堆,以便让我把它捏在手心。”

转眼之间,祖姑母又把这些云堆捏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云山,差不多把冰川上整个的齿形峰都给盖住了。

嘉德琳又听祖姑母叫道:“过来!帮我把眼镜戴好。”嘉德琳顺从地把她的金边眼镜佩在了她的鹰钩鼻子上。不想祖姑母又喊了起来:“你疏漏了你的玫瑰云,你以为我会放过它吗?快点给我找回来,不要让它溜掉了!”

嘉德琳应声追了过去,被风裹挟着的玫瑰云眼看就要溜掉了,她急忙把系牢她的细线抛了出去,正好套住了玫瑰云,它便老老实实走进了她的围裙,并哼出了一首委婉动听、哀怨凄迷的歌曲:

“可爱的小围裙朋友,救人救到底吧!嘉德琳小姐,求求你行行好吧,不要把我交给那个纺线老太婆。”

嘉德琳便拉好裙子打了一个结,以免祖姑母发现围裙中的玫瑰云。她走到祖姑母的身旁,心中暗暗祈祷祖姑母不要注意到围裙中的玫瑰云。事实上,祖姑母正忙着用一把很细很密的梳子,在梳理她的云山。她的动作快得连肉眼都根本无法看清,一眨眼功夫,就全部梳完了。嘉德琳弯下腰去抱祖姑母梳理过的云彩丝絮时,一不小心围裙结子给扯脱了,玫瑰云也滚了出来,祖姑母眼疾手快,一把就把它捉到了梳子下面,得意地笑道:“好哇!你这个小骗子,你以为我发现不了吗?玫瑰云!像其他云一样,快给我到堆上去。”

嘉德琳急忙央求道:“祖姑母,我的好祖姑母,就饶了我的这朵玫瑰云吧!”

歌勒特祖姑母以不容置疑地口吻答道:“不行,把它放到你的纺线杆上去,我已经把它梳理好了,你给我赶快把它搓成绵!快点!”

嘉德琳极不情愿地把它放到了纺线杆上,为了避免亲眼目睹小云朵被撕裂的惨状,她闭上了眼睛。但那痛苦的呻吟声,好像字字句句敲打在她的心头一样,她难过得几乎想扔掉纺线杆夺路而逃,偏在这时,她的手臂也麻木,眼睛也睁不开了。

一梦醒来,原来她和她的祖姑母都在长满苔藓的巨石上睡着了。

十五

嘉德琳站起来后又推醒了祖姑母,祖姑母吻着她问道:

“哦!我们这两个懒虫都睡着了,你刚才做了梦没有?”

“啊!的确如此,我梦见我能纺得像您一样好了,而且我还纺了我的玫瑰云。”

“嗯,是啊,我的孩子,你要明白,很早以前,我也把我的所谓玫瑰云给纺掉了,不过那玫瑰云指的是我的任性、执拗与霉运。我把这些属于我生活中的敌人放到纺线杆上,分解成了一根根简直无法感觉到的细线。你也要跟我一样,也许你没有能力阻止云从眼前飘过,但是你应该鼓起勇气积蓄力量,总有一天你会捉住它把它梳理纺掉的,这样它就不会老缠在你的周围,并时不时给你带来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一类的灾祸。”

嘉德琳对祖姑母话中的含义还不能很好地理解,但从此她不再去想她的玫瑰云了。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当她母亲来看她的时候,她的纺织技术已经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靠着自己的勤奋与努力,几年之后,她和歌勒特祖姑母的水平已经相差无几了,而且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再后来,她就做了她祖姑母的富裕而又有名望的继承人。

14章

〔法国〕乔治桑

从前,在一座古老而又坚实的城堡里住着一位老人。这城堡究竟是在诺曼底省还是毕加底省,我已记不太清,只知道城堡的主人是一个年长的贵妇人,她虽拥有辽阔的田土和领地,但为人却很善良,对世间的风风雨雨,恩恩怨怨,看得也很透彻很淡漠,也许是年轻时经历了太多的荣华富贵,她闲居在城堡时保持着一种安逸宁静的氛围。城堡周围挖了一条宽大的壕沟,沟里长满了灯芯草、鹅掌草、芦苇、茭白一类的东西。一到夏天,那些又肥又大的青蛙,便扯起它们的大嗓门,此起彼伏,呱、呱地叫个不停。城堡女主人岳朗德夫人以及周围的人们由于早已习惯,不但不嫌这蛙鸣声吵闹,反倒认为这是喧闹中的一种宁静。

但不幸的是,有一年这个地方遭遇了罕见的旱灾。沟里的积水全给蒸发掉了,芦苇、水草、青蛙、泥鳅等一切水中有生命的东西都给干死了。它们在淤泥中腐烂的气味弥漫在整个空气中,致使城堡里的人和城堡周围的很多居民都染上了可怕的疟疾。由于病势来得十分迅猛,有好几个人还因此一命呜呼,命归西天了。岳朗德夫人以及和她住在一起的人虽未遭受性命之忧,但也都病倒了。

老人有好几个儿女,但都不在身边,身边惟一的亲人便是15岁的孙女玛嘉锐特。这小姑娘身材单瘦,长相也不漂亮,鼻子短小,眼睛鼓圆,嘴唇有些肥厚,容易使人想起青蛙的面孔。但由于这小姑娘平日的举止很文雅敏捷,处事大方得体,为人善良、宽厚且愿意帮助人,因此尽管长得有些丑,周围的人却都很喜欢她。倒是岳朗德夫人每每一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美貌,总不免要感叹几句:

“哎!多么聪明伶俐的小女孩啊!只可惜上帝错给了你一副小青蛙般的面孔!”

说来也巧,这小姑娘天生就有一种和青蛙等小动物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看到壕沟中的那些生物相继在干涸中死去,心中充满了一股怜悯之情。为了不再重演这悲惨的一幕,她甚至想:不如干脆把壕沟填平改成一个花园算了,那样的话,即使再遇到干旱,也不至于因生物枯死腐烂造成空气污染,而使人们染上可怕的疟疾。那些日子里,幸免于难的玛嘉锐特对祖母和她年老的仆人的照顾十分周到、细心,祖母的病情也因此恢复得较快。到冬天时,玛嘉锐特便又旧话重提。

“我亲爱的祖母,你看壕沟早已干涸,冰冻又把沟里所有的生物都给毁灭掉了,明年春天雨季一来的话,沼泽地里的那些动植物又可能会重新繁殖。我想我们不如赶在春季到来之前,雇一些工人,把垃圾清除掉,把壕沟填掉,同时开挖一些排水沟,以便积水排出去,然后我们让人运些好一点的土来种些蔬菜、果木一类的东西,用砂石铺好路面,这样我们明年就不会再出现今年这样的情况了。”

岳朗德夫人爽快地答道:“我的小玛尔果,既然你有如此好的主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照你的主意去办吧,你可以调度这里所有的工人去办这件事情。”

玛嘉锐特得到祖母的允诺后便着手去安排这一切。才15天时间,他们便把这壕沟修整得面目一新。他们烧掉了沟中残存的枯草,把平整后的土地划分成几个各具特色的花坛。每一个花坛中又分别挖了一些水池,用大理石砌成围栏,并特意平整出几条铺着细砂的小径,把各个花坛连成一片。为了方便鸟儿来此栖息,玛嘉锐特又特意让人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小木屋,漆成绿色放在园中,当作天鹅、孔雀、黄莺等的栖身之所。阳春三月时,他们又沿着城墙种植了一排排果树,在方形花坛中栽植了一些名贵的观赏树木,在花园里培育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到了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五月,这个过去曾淤泥成堆、臭气熏天的壕沟,便真正成了花的海洋,绿的世界。水池中蓄满了清澈透明的雨水,火红的金鱼、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池中自由自在地戏耍、游弋。美丽的白天鹅也时不时在池中拍翅欢唱,搅碎了一池春水。玛嘉锐特生活在这个新的花园中,感到非常的快乐惬意,因为有了这个花园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夏季的酷热难当和疟疾等病症的肆虐。岳朗德夫人有时也要到花园中走一走,玛嘉锐特还特意为她砌了一道平稳的台阶。

夏天已经来临,这次真的没有一人生病。玛嘉锐特便问她的老祖母对她的杰作是否感到满意。

老祖母很直率地回答:“满意,特别是对你,我很满意,我认为你为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但我也得坦率地告诉你,我总觉得若有所失,当然我不是可惜你为我们平掉的那条臭水沟,我是怀念我年轻时有关壕沟的一切。那时城堡周围被澄清碧透的水包围着,才真正有爵爷府第的贵族气派。而现在的这副样子,总让人感觉有些像新生资产阶级暴发户的大房子。我想这附近那些饶舌的妇女一定在嘲笑我们,说我们变成了菜农、果农哩。”

玛嘉锐特被祖母的这番话说得脸红脖子粗,刚才还是满怀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羞愧难当,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再正眼对视祖母的目光。祖母便过去吻了吻她,安慰道:

“你也不要太难过,你又没做错什么,再说事情也已过去,我们也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胡说八道,只要实惠就行,何必要过去那种无用的气派呢!相信我是支持你的,大胆地培育你的果树和菜园吧,我还等着吃你种的苹果哩。”

每当玛嘉锐特独自一人时,她总要想象祖母描述的美丽壕沟到底是什么模样。在她的记忆中,这壕沟从未有过一池清澈碧透、浩浩淼淼的春水。她只记得春夏季节,沟中长满一池绿色的浮萍时,很像一幅精致的绿色织锦,一簇一簇芦苇在开花扬穗时被风飘起的片片飞絮,很有诗情画意。此外,她还记得星星点点开着银色小花的鹅掌草,层层叠叠、盘根错节的龙骨草,高低参差、为鱼儿遮风避雨的荷叶,还有那好看的羊齿草,自己曾把它卷成一个缨帽戴在头上。可惜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想到这里,她竟然觉得这花园已不再美丽,甚至有些丑陋不堪,以致认为那池中火红的金鱼和雪白的天鹅还比不上从前壕沟中的那些青蛙、泥鳅等等,她伤心地自言自语道:

“我彻底毁坏了祖母那美好的回忆,但有一件东西却还是让我感到高兴,这件东西过去美丽,今年秋雨后仍然会美丽如昔。”

她那噙满泪水的双眼盯着满地清澈透亮的水直发愣,池中多余的水经一个干净的出水口缓缓地流到了城外的田边,然后又汇进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

玛嘉锐特百无聊赖地顺着水流来到了小溪边,然后又踏着小溪边的水草,一直走到了小溪与河流的汇合处。这汇合处是一块很大的草地,原来溪水流经此地时一直很顺畅,后来由于一场风暴击倒了一棵大树,大树正好阻挡住了溪流,以致水流被拦截成好几股细流浸漫了整个草地,形成了一个相当宽大的沼泽地。借着水流的滋润,原先城堡周围壕沟中的芦苇、蛇脚草、茭白、鹅掌草等也都在这儿安营扎寨,疯狂地繁殖起来。那五颜六色的蜻蜓,身披金色铠甲的甲壳虫,花枝招展的蝴蝶等也都云集于此,似乎是要举行昆虫世界大联欢,在水上你追我赶,翩翩起舞,乐而忘返。

玛嘉锐特又想起了过去自己很爱听城堡周围虫鸟的啁啾,蛙鱼的游水嬉戏。她满怀惆怅地望着这一切,这里的小动物多得不计其数,却惟独不见一只青蛙,哪怕是一只小小的青蛙。

她自言自语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过错,使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在此绝迹了呢?”

早些时候钻进了云彩中的太阳,这时忽然从云缝中钻了出来,喷射出道道炫目的强光,玛嘉锐特在阳光的刺激下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蒙蒙目龙目龙中她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已置身于一个由树枝和树根编织而成的绿岛之上。绿岛四周都是清幽幽、凉丝丝的潭水,水中有无数颗星星在跳跃着、闪烁着。她想不清自己是如何在没有沾湿任何衣裳的情况下来到这岛上来的,也没法想象怎样才能安全地离开这四周都是深水的绿岛。岛上的阳光显得比沼泽地那儿的强光要柔和、清丽许多倍,水也像熔进了金子一样在微风中不停地泛着点点金光,岸边的芦苇简直如棕榈树一般高大,还结满了蓝莹莹、绿油油的果实,岸边一棵斜垂的老柳树,像雨点般不停地抖落下无数银蓝白相间的小昆虫。这些小昆虫又爬到兰草的紫色花朵上大口大口地吮吸着花蕊中的花粉。

突然,玛嘉锐特听到一种时继时续、含混不清的歌声从水中飘来,顷刻间又融进了岸边的青草中。起初,玛嘉锐特根本没法听清这微弱声音的含义,渐渐地这声音变大了,变得清楚了。玛嘉锐特听见她的名字便被千万个细如游丝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唤着:

“玛尔果,玛尔果,玛尔果……”

憋了很久,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这样不停地叫唤我的名字?”

这些诸如珊瑚虫、蜻蜓、水蜘蛛、蜥蜴、蜗牛一类的小东西听了问话不但没有回答,反而变本加厉地叫了起来。它们疯狂地飞舞着,蹦跳着,齐声叫着:“玛尔果!玛尔果!”只差没把她的耳朵给震聋了。

玛嘉锐特用两个手指塞住耳朵,生气地叫了起来:“喂,你们要说话就一个一个地说好不好,这样闹哄哄地叫喊,我怎么能听清你们的意思呢?”

刹那间,这所有的一切声音一下子全停了下来,那些小生物不知听了谁的指令一下子全部一动不动地安静了下来,太阳也一下子钻进云彩里不见了,芦苇也好像给谁让路一样,自动分开了一条缝隙。啊!原来是一只又高又大,有着如虎皮一样斑纹的青蛙。这么大的青蛙她从未见过,她顿时感到有几分惊恐,几分害怕。

那青蛙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用它那破沙罐般的嗓子粗声粗气地打开了话匣:“如果你不是那种黑心肠的人的话,你完全不必害怕。你该知道,跟你是陆地上一位很有权力的小姑娘一样,我就是水草世界中万能的柯克斯皇后。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那时我就住在你家城堡边上的壕沟里,很多时候我就在你的窗子下面。在壕沟里生活的那一阵子,我统领着一大帮人马,我是他们至高无上的母后。因为你的面貌有点像我们,加之你又富有爱心,因为那时我们总把你当成同族的姊妹看待,每当见到你那优雅的举止时,我们总是发出友好和谐的声音来排遣你的烦闷与孤独。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因此我们也不记恨你后来干的一件蠢事。那可恶的干旱毁掉了我的子女和臣民,只有我一人躲脱了厄运,跟着从草地逃出的几滴露水来到了这里,我一直期待着重新结婚,重建家园。你现在给我仔细听着,你毁坏了我从前的家园我不怪你,但如果你想把我新的王国又毁掉的话,你和你的家人必将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灾祸,记住!你最好不要再干蠢事。”

玛嘉锐特满怀自信地答道:“夫人,您真会开玩笑,您明明是一位仙女,哪是什么青蛙呢?您应该知道我绝没有伤害您的意思,如果我能为您做点什么的话,我愿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您,请您相信我的诚意,不知您心中到底有些什么愁苦。”

青蛙答道:“哎!我可爱的孩子,我就敞开心扉,把我的苦痛对你说出来吧!你随我到水晶宫中去,你可以听到、看到很多神秘的东西,从来还没有一个人看到、听到过如此神秘的东西哩!”

话刚一落音,柯克斯皇后便沉入了水底。玛嘉锐特正准备随同它一起沉下去时,她感觉她的裙子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她转过身来,发现那正是她最大最美丽的天鹅勒维。玛嘉锐特特别喜欢它,并在它的脖子上套上了一个金项圈。勒维一赶到,那青蛙在玛嘉锐特身上所施的魔术便立刻消失了。玛嘉锐特看见自己悬在水中,不由得惊恐万分,这时太阳已经下山,黑夜马上就要降临,如果不马上想办法走出这该死的地方,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用一种信赖的目光打量着天鹅,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天鹅道:“哦!我,我可爱的勒维,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怎样才能逃出这鬼地方呢?”

天鹅便死命咬住她的裙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岸边拖。玛嘉锐特此刻也顾不得危险不危险了,只是牢牢地拽住天鹅,任上帝主宰她的命运。但不久她就感到脚底已能接触到砂石了,她终于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沼泽地。就在这一眨眼间,天鹅同时也不见了,她在小岛周围转了整整一圈,又喊又叫,但天鹅始终不见踪影,也听不到任何回音。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自然的一切已归于沉静。

她自言自语道:“刚才我是不是在做梦呢?勒维是不是已先回城堡去了呢?”说完她便往家中奔去,在祖母面前打了个照面后,她又匆匆忙忙去找她的勒维。但是勒维的窝棚里、花园里、城堡的院子中、农庄里,都不见勒维的踪影,这下子玛嘉锐特可真有些着急了。

祖母知道天鹅失踪以后也很着急,玛嘉锐特只得反过来宽慰自己的老祖母,她跟她谈起刚才在河边玩耍时差点忘记了回家,但她绝不敢提及她所遭遇的那些离奇的事情,一来她怕祖母嘲笑,二来她还不敢确定那些事情是否只是自己一时的胡思乱想。大家在寻找了一阵天鹅没有结果之后,都已相继睡去。只有玛嘉锐特仍然没有一点睡意,她打开窗子,像往常呼唤她的天鹅一样,轻轻地吹起了口哨,但窗外除了暴风雨的怒吼之外,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见。她也渐渐地感到有些困乏了,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梦乡。

恍恍惚惚中,她听见暴风雨中飘来一阵温柔、友好的声音。

“不要害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不管怎样,你千万不能轻信柯克斯皇后的话,凡是谨慎的人,都不应该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青蛙去说话。”

等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一切原来不过是梦中的幻想。因为当她来到水池边的时候,她那美丽的天鹅正在水中安然自得地游玩着。她呼唤它,抚摸着它,喂给它松软的面包屑。它也只不过像往常一样淡然地接受着这一切。尽管这天鹅最漂亮也最温顺,但它一点儿也不比别的天鹅更聪明,玛嘉锐特跟它说话,它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个劲儿地贪吃着面包,吃饱以后便跑到阳光下梳理它的羽毛,抓挠它的下腹,炫耀它的美丽,过了一会儿,又像其他天鹅一样,缩起一只脚打起盹来。

玛嘉锐特便竭力想找出做这种荒诞梦幻的原因。她想起祖母在她童年时总喜欢讲些故事伴她入眠,其中有一次讲到一只青蛙仙女,做了很多神秘的事情。她试图回忆起这个故事的细节,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记不起来了。

她只得对自己说:“没必要再为这事搞得头昏脑涨的了,还是去求我的老祖母再说一遍给我听吧,说不定我们两人又会因此开心一回呢。”

她径直走进客厅找到了老祖母,但是祖母身边多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军官,这人的神情和服饰扰乱了玛嘉锐特的思绪,使得她差点儿把问青蛙和仙女故事的事给忘了。这青年身着漂亮的天蓝色制服,皮肤白嫩,面色红润,头发卷曲发亮,衣着时髦,发梢上还扑了一层薄薄的香粉。他看见玛嘉锐特走了进来,便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像跳慢板舞似的朝玛嘉锐特走了过来,他抬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略带磁性的声调对她说道:

“你好!你真是我亲爱的表妹玛嘉锐特吗?多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相貌还是一点儿没变。再一次见到你,我感到很荣幸。”

玛嘉锐特脸涨得通红,对这个自称表哥的人的客套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他。

岳朗德夫人忙说道:“我亲爱的孩子,这就是你当年的表兄麦里多尔·德·碧柏尔舍啊!当初他作为一名小军官离开这里时,你还很小。现在他已经20来岁,成了龙骑队的一名旅长啦。我的孩子,愿你们又像从前一样,做个好朋友吧。”

玛嘉锐特这才想起她小时候就很讨厌的这位表哥。那时他总喜欢无事生非,搞些恶作剧,玛嘉锐特也没少吃过他的苦头。好在她从来就是个不记恨的人,因此当祖母要她亲吻一下表哥以示友好时,她还是向他伸出了她的脸颊,但表哥只是傲慢地敷衍了一下,使她感到浑身不舒服,她心想这家伙一定是个趾高气扬、不知自省、不懂得尊重人的混蛋。

他继续滔滔不绝地炫耀着他所经历的一切,当他谈到巴黎的戏剧、舞会、节日宴会以及奢华的一切时,玛嘉锐特惊奇地连表情都僵住了。为了显示自己对妇女的服饰很在行,他又谈到了时髦的服饰,这就使得玛嘉锐特有些惭愧,因为她没有这些时髦的服饰,身上的红花布衣和蓝色缎带也已略显陈旧。但这位傲慢轻浮的表哥却一点儿也没注意到玛嘉锐特不满的表情,仍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岳朗德夫人对他侄孙儿的这般瞎扯也未表现出过多的反感,而且还很有兴致地听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昔日在社交场合出尽风头的时刻。共进晚餐时,这位碧柏尔舍先生也总是埋怨菜肴做得差劲,就连玛嘉锐特做的、曾受到所有客人称赞的点心,他也说难以下咽。对本地出产的美味的苹果酒,他也毫无根据地说差劲得很,当祖母命人送上他要的香槟酒时,他又说品牌蹩脚得很,但喝得却并不比任何人少,而且几杯酒下肚以后,又说了很多不得体的话。

岳朗德祖母感觉到他的醉意与失态之后,便对他说道:

“可怜的孩子,睡觉去吧,等你明天醒转过来时,你会为自己的这些无礼行为感到后悔的。如果你算懂事的话,就不应该这样随意贬损别人的好意,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的糊涂,而不是真正地缺乏教养。”

玛嘉锐特看到这个可恶的家伙受到了祖母的训斥,心中不禁一阵窃喜,原先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不一会儿,她便毫无牵挂地回到房间进入了梦乡。但再理智的女孩,心中也难免会有些爱慕虚荣的念头。第二天穿衣服时,她就开始责怪她的侍女总是拿最不好看的衣服给她穿,其实衣柜里有些衣服还是相当漂亮的,只是她自己不穿而已。

侍女便给她送上一件镶着火红花边的鹅黄色丝织衣服,这衣服看上去相当华贵,是以前祖母送给她的。说实在的,岳朗德夫人既不贫穷也不吝啬,只是在这乡下住久了不晓得外面都在流行些什么。再说小玛嘉锐特从来也不太在意自己的服饰,她宁肯穿上朴素的短裙和布衫,也不愿为了衣着花去太多的时间。因此这孩子自尊心受挫被迫去打扮时,反倒有些弄巧成拙,穿着那些该死的新衣服总有些不协调。玛嘉锐特正担心又会受到碧柏尔舍的嘲弄,可能是由于祖母昨晚的教训对他有些触动,这次他不但没有嘲讽她,反而一个劲儿地向她道歉,说头天晚上是因为头痛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并恳请她能原谅自己头天晚上的过失。玛嘉锐特对他一下子变得如此温文有礼感到很是诧异,她忙说自己也不应该对他如此不友好。

吃过早饭之后,玛嘉锐特请她的这位表哥参观她的新花园。让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一次表哥不但未表现出任何不屑一顾的神情,反而对花园的一切很感兴趣。他总是不停地问这问那,看见金鱼,他问她那东西是否能吃;看见天鹅在池中嬉戏游水,他说要是有枝猎枪的话,他说不定要放上一枪;看见鹅掌草,他说这真是别具一格的郁金香。有趣的是,那天鹅不知是不喜欢生人还是听懂了他的话的缘故,它看见碧柏尔舍走了过来,长脖子一伸翅膀一拍,就疯狂地朝他扑了过去。玛嘉锐特生怕这位表哥狠劲一上来,会掐死扑向他的天鹅,但这位英俊的旅长却跑向她这边来躲避。哪知这天鹅反倒愈加凶狠了,他每走一步,它就要啄他的腿肚一下,吓得碧柏尔舍索性逃进了花园的铁栏杆后面,把他和天鹅隔开。玛嘉锐特好不容易才把这只发怒的天鹅赶开,她对表哥如此的胆小感到十分的惊讶,但他解释说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怕自己脾气一上来会杀死她心爱的天鹅。

表哥的这番表白使她感到宽慰,她又把他带到田野边的树林中,让他欣赏一下这四周美丽的风景和她的养兔场。碧柏尔舍便问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玛嘉锐特只好如实回答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出卖它们。”

“可是今天早上你祖母跟我讲,她准备将来在她死后把这里的一切财产都交给你,那样的话,你就是这一切产业的主人,难道你也打算死守这份家业吗?”

“我求求你,请你别再提到我祖母的死。至于财产的事,我祖母从未跟我提起过,我也不想操这份心。”

“可是你总得有这个思想准备呀!你看你祖母年纪越来越大,她想在她健在的时候看到你出嫁。”

玛嘉锐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我可不想嫁人,祖母一手把我拉扯大,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怎能离开她呢?”

“哦!我亲爱的小表妹,你这想法的确是一片好心,但祖姑母总有一天要先我们而去的啊。你总不至于看见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而一点儿心都不动啊!再说这位男子可能会帮你把这些地产、房产都变成现钱,这样的话你会拥有一大笔财产,而且不至于再在这个该死的城堡中浪费自己的青春。到那时候,你就会拥有最时髦、最漂亮的衣服,拥有华贵的四轮马车和随叫随到的仆人,你也会拥有钻石、珠宝一类的首饰。你尽可以出入皇帝的宫廷、歌舞剧院的豪华包厢甚至巴黎的任何一座高级公馆,总而言之,你将拥有所有女性朝思暮想的一切。”

刚开始的时候,玛嘉锐特还觉得表哥说这些话真让她有些难为情。但当表哥在同她一起散步时总不停地说起这些树林、田地时,她也不自觉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了,并暗暗为自己从未想到这些问题感到有些懊恼。

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沼泽地边上,这时,突然听到碧柏尔舍叫了起来:

“嘿!你看那儿,好大一只漂亮的青蛙!我把它给杀掉算了,青蛙肉的味道真是好极了。”

说着他便举起了他的手杖,那只青蛙正在阳光下打盹,根本就没感觉到眼前的危险。

玛嘉锐特忙扯住他的手臂喊道:“快住手,我亲爱的表哥,你真让我失望,你怎么会忍心伤害这些无辜的小生命呢?”

这下该表哥感到惊异了,他一个劲儿地问这是为什么,感到表妹的举动实在让人有些费解。

玛嘉锐特面对表哥的神情感到有些惶惶不安,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向她的这位表哥解释这一切。她想起当初有关青蛙的幻觉,便轻轻地捅了一下那只大青蛙,并友好地对它说道:

“快点逃命吧,我亲爱的柯克斯皇后。”

青蛙被她一碰,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跳进了水中。碧柏尔舍看到表妹如此怪诞的言行,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玛嘉锐特看到表哥这副样子真有些急了,她生气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嘲笑别人呢?我不过是不喜欢别人伤害小生命罢了。”

碧柏尔舍仍没能止住他的笑声,以致答话时都有一点接不上气来:“是吗!特别是反感伤害青蛙。因为你和它们的关系很友好,所以你想保护它们,而且还礼貌地叫它什么柯克斯皇后。”

玛嘉锐特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厉声质问道:“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值得好嘲弄的呢?”

碧柏尔舍急忙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回答道:“没有,真的没有,如果一只青蛙既聪明又可爱,谁还会去伤害它呢!我亲爱的表妹,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再伤害你的朋友了,请你相信我,我决不是嘲笑你,我只是觉得有趣。好啦!咱们谈点儿别的事吧,如果你到外面的世界去走一遭,你一定会变得更可爱。”

在回家的路上,玛嘉锐特把头枕在表哥的肩上,天真地问道:“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吗?”到了晚上她也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又跑去问祖母他们为什么不能离开这乡间。

善良的祖母心猛地一缩,她喃喃地说道:“嗯!嗯!我的玛尔果,你是不是对乡间的生活感到有些厌倦了?再坚持一段时间吧,我的孩子,奶奶在这个世上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不久的将来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了。”

听到奶奶的这番话,玛嘉锐特难过地眼泪簌簌直往下流,她跑过去一把搂住祖母的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祖母也明白了孙女的心意和对她的爱恋,她转身对侄孙儿说道:

“我的孩子,我想我的玛尔果并不想离开我,她对这儿的生活也并不感到厌倦。如果你觉得这儿乏味的话,你仍可以回你的军营去寻找属于你的那份快乐。”

碧柏尔舍便答道:“我亲爱的祖姑母,既然您这样说,就请允许我在此向您告别吧。明天一大清早我就打算离开这儿。再见了,玛嘉锐特,希望你考虑一下。”

他故作优雅地敬了个礼,便退回到自己的房间。碧柏尔舍刚一出门,玛嘉锐特便追问祖母道:“我亲爱的祖母,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好孙女,他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你愿意嫁给你的这位旅长表哥的话……嗯!这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怎么!难道他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向我求婚?”

“那倒不是,起初他并没有这种想法,可今天早上他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是为什么呢?”

祖母笑着答道:“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他觉得你在他眼中很漂亮吧。”

“我的好祖母,您就别取笑我了,我知道自己长得实在不漂亮。您也不是常说我是一只小青蛙吗?”

“那并不能说明我不爱你呀!所以说一个人即便长得并不漂亮,但只要她可爱,照样也能激起别人的爱。”

“不,我想他根本不了解我,能爱我吗?我的好祖母,你对我说真话吧,我想他是不可能爱我的。”

“我的孩子,这个答案应该由你来告诉我。你们整个下午都在一起散步,他一定对你说了许多好听的话。你是不是也对他说起过你想嫁个好丈夫,到外面见见世面,当一个高贵的阔太太呢?”

“没有,真的没有,我的好祖母,我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一定对您说了不少谎话。”

“但是你朝这方面想过没有呢?他是很喜欢耍小聪明的,他能猜透你的心思。”

玛嘉锐特从来不善于撒谎,对于祖母的问话,她感到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岳朗德夫人是何等聪明的人,不用玛嘉锐特回答,她已明白了个中的一切。她对玛嘉锐特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孩子,你听我说。在我的晚年,由于有了你的照顾、陪伴,我一直感到很满足、很幸福,我决意也要使你富有,并让你的青春焕发出应有的光彩。这一点你表哥是很清楚的,对他的人品我不想过多地评头品足,你是个聪明又很有理智的女孩,是非曲直还是你自己去决断吧。如果你希望他留下来,只须明天早上通知他一声就行了。好啦!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祖母的话使玛嘉锐特感到有些惶恐不安,尽管夜色已深,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总想把这事理出个头绪来。说实在的,她对她的表哥并没有过多的好感,在她眼里,表哥不但缺乏情趣,而且有些让人讨厌。不过他还不算愚蠢,因为这个长得还算英俊的男子起码还能透过玛嘉锐特并不算漂亮的外表,去欣赏她内在的聪明可爱与美丽。他性情轻浮,花费奢侈,饮食上挑肥拣瘦,但也许心肠并不算坏,从他不伤害她的青蛙和天鹅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而且他还能知错就改。但她又想,如果表哥真爱她的话,他就应该让她留在祖母的身旁,有时间的话常常来看她就行了。再一转念,她又在心底对自己说道:“像我这种相貌的女孩是很难被人喜欢的啊,即使有,也不过是像我一样长得很丑的人。现在表哥对我有好感的话,对我来说确实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啊,我能挽着他的胳膊,听见别人在旁边羡慕地说:‘你看玛尔果真是好福气,自己长得那么丑,偏偏会有那样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喜欢她。这个擦香粉、衣着得体的旅长原本完全可以找一个漂亮女人的,真是不可思议!’那样的话,我的自尊心岂不是得到了满足。如果让他走掉,他肯定会生气而去,不会再来;如果我给他一封信,天亮后派人送过去,哎!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做。为什么我的天鹅那么讨厌他?为什么他又那样怕我的天鹅?为什么我跟青蛙说话的时候,他总笑个不停?为什么……哎!表哥真是有点怪。”

渐渐地玛嘉锐特感到有些疲倦了,最后不知不觉地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蒙蒙目龙目龙中,她想站起来摆脱瞌睡,但却发现自己这一站竟然站到了壕沟里面。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大理石水池围栏上,水池里面和周围长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又粗又高的芦苇。她感到有些困乏,便在草坪上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这时,柯克斯皇后忽然跳到了她的跟前,对她说道:

“玛尔果,你真是个大好人,你从别人的棍棒下面救出了我的性命,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行。因此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你应该嫁给你的表哥,这件事可关系到你今后的命运、前途和幸福啊!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特意从草原里的宫殿中跑到了我曾熟悉的这个壕沟里面来。”

“可是他差点一棍子要了你命,你难道不记恨他吗?”

“这事不能全怪他,他不认识我,只把我当成了一只普通青蛙。不过这件事倒是给我自己敲了个警钟,从今以后,我要戴上华丽的王冠与珠宝,穿上漂亮得体的衣服以显示自己的身份,而且我会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

玛嘉锐特不解地问道:“你的王冠和珠宝,它们在哪里呀?我怎么没看见呢?”

“玛尔果,它们就在你的家里,我这次来的另一目的,也就是想讨回我的王冠和珠宝。”

“什么,它们在我的家里?”

“是的,你听我把整个故事说完吧。那天我正想把这个故事告诉你的时候,你那不幸的天鹅勒维,也就是原来的罗兰多王子,粗鲁地打断了我们俩的谈话。你听!它现在正在它的板屋里躁动不安哩!我知道它想吃掉我,不过它现在已被牢牢地关在了板屋里面,就算它想出来,我也会用咒语把它定在那里。好啦!好好记住我泄露给你的这个秘密吧!”

“我本是你的一位远房老祖先,也就是你的旅长表哥的母亲——你的姑母德·碧柏尔舍夫人的高祖母的高祖母,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希望你嫁给你表哥的原因之一。从前我也会和凡人一样生老病死,不过我现在已经幸运地加入了仙女的行列。当年我就生活在这个城堡里,大家都叫我如拉依得。那时我在一般平庸的妇女中显得卓尔不群,美丽绝伦,这也是今天我为什么在青蛙中仍是最美丽的原因。我的父亲精通法术,而我又聪明绝顶,我的父亲便决定把他的法术全部传授给我。由于我的勤奋,我的法术也越来越高明,借助特制的药水和魔咒,我可以随意变换我的外形,当然也能自由地恢复原形。凭借这一优势,水上、陆上的一切人和事我基本上都能透彻地了解。但在那个愚昧落后的年代,我必须小心谨慎地把我的法术隐藏起来,否则我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不是被烧死就是要受到控诉。”

“我和罗兰多结婚时,正是20岁的芳龄。那时罗兰多是非同寻常的英俊潇洒,年轻富有,温柔多情,我不由自主疯狂地爱上了他。后来我们终于如愿以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不久又有了好几个孩子。我相信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城堡周围的乡绅贵族也都怀着一种仰慕的心情来拜访我们。有一次,我看见我的使女麦拉西在晚上陪着一个披大衣的男子在壕沟边上散步,我疑心那男子是我的丈夫,便用法术把自己变成一只青蛙,并跳到壕沟栏杆边上的两块大石头中窥视他们。当他们从我面前走过去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多心了,那男人不过是我丈夫的一个仆从,谈论的也是与我们夫妇无关的私事。我如释重负,心情一下轻松了不少,三蹦两跳就跑回了寝室。由于时间已经很晚,加之我又感到非常的劳累,结果忘了喝那杯让我恢复原形的药水就一头倒在床上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当我平常起床的时间到了以后,使女麦拉西按惯例走进了我的房间。她看见一只和我个头一般大小的青蛙躺在我的床上时,吓得简直是魂飞魄散,抖抖索索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当她稍稍回过神来以后,便蹑手蹑脚退出了我的房间,跑去告诉罗兰多王子,并问我到哪儿去了。罗兰多起初听到这个荒诞离奇的事情后,他还以为这个使女的神经出了毛病,可当他看见床上躺着的确实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青蛙时,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恼羞成怒,拔出利剑,对着我的前腿就是一刀。他万万没想到这只青蛙其实就是我的变体。好在我的法术保全了我的性命,因为只要我躺在幻化的形象里,两百年内任何东西都是伤害不了我的性命的。我迅速带伤跳出了窗口,跃进了壕沟,在壕沟里我那带伤的腿立刻就恢复了原状,那模样就和你现在所看到的一样。我听到城堡里的人立刻像炸开了锅一样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开始分头寻找他们失踪的女主人,可折腾了半天仍然是一无所获,我的丈夫简直伤悲到了极点。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时,我又小心翼翼地爬进了城堡,一步一步从台阶爬到了我的房间里。我急忙找出药水喝了下去,好让自己赶快恢复真实的美丽形象。可是这一切都已悔之晚矣,即使用最神秘的符咒,最强有力的药水涂抹在身上,那只被砍掉的手已不能恢复原形,它仍然是青蛙的一只前腿。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我伤心欲绝的丈夫的脚步声,我连忙用绒大衣把我的上半身裹起来,特别是把那只前腿隐藏好,以免让外人看了受惊吓。”

“当我丈夫再度看见我时,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他把我搂进他的怀抱,激动地热泪盈眶。他认定我是被一个凶恶的魔怪抢走了,便不停地问这问那,问我是怎样从虎口逃生,转回家来的。为了不让他发现那只可恶的青蛙前腿,我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并且不得已地编造了一个谎言。可纸究竟包不住火,秘密终于还是被我的丈夫发现了。为了不让我最心爱的人离我而去,为了不让别人抢走我优秀的丈夫,也为了他避免受到神灵的惩罚,我不得不想出了一个恶毒残忍的主意,那便是让他在人类中消失。”

玛嘉锐特恶心得直想呕吐,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想离开这个让人厌恶的如依拉得,可是她感觉自己无形之中被法术给定住了。只听青蛙又絮絮叨叨继续讲起了她的故事:

“我可爱的玛尔果,也许你会认为我太残酷,但你也应该明白,我这样做也实属迫不得已。因为凡是接受法术的人,都必须严守一个诺言,那就是必须消灭任何发现秘密的人。当我的丈夫发现我那只未能复原的前腿的同时,就已注定会厄运缠身。”

“为了让他免受我的主宰、我的神灵的惩罚,我要让我的丈夫在被他们发现之前就失踪,于是我把一种特制的药剂放在了他的酒中。他喝了以后便立刻长出了羽毛和翅膀,不到一刻钟,他便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天鹅,从此他就再也不能转变成人了,不过他可以在两百年之内免于一死,而且可以免遭鬼怪魔力的骚扰。”

“告诉你这么多,其实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今天晚上天一亮,这漫长的两百年时光就要宣告结束,我想借助你的力量重新找回我的青春、美丽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玛嘉锐特爽快地答道:“好吧!如果我能为我的勒维,也就是你说的罗兰多王子和你帮得上忙的话,我将乐意为你们效力。只是……情况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吗?”

“我以上帝的名义向你起誓,确实一点不假。”

“好啦!我已做好准备,快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要想知道怎么办,你还是应该耐心地听我把故事的后半部说完。罗兰多王子一发觉我把他变成了一只天鹅,便拼命地想杀死我,在他眼里,我简直成了凶狠、毒辣的代名词。这当然不能怪他,他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我这样做是迫不得已。我想尽办法让他了解事情的真相和我们相互的处境,但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他一句话都听不进,也许他已经具有了他那一族类新的本能,他只是一心想把我杀死。我只得又使出了我的法术,让我们在两百年内彼此互不认识。就这样,他在空中一声长啸就离我而去了,直到昨天他跑到我移居的沼泽地来找你时,我才重新见到了他。”

玛嘉锐特又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也被判决变做青蛙两百年呢?只要把你的那只前腿隐藏好不让人发现,你照样可以做你的贵妇人呀!”

“我的孩子,这你就不懂啦,我让我的丈夫变做一只天鹅逃脱了神灵的惩罚,触犯了神灵的戒律,他们自然不会饶过我。他们便让我抛下儿女,嫁给青蛙皇帝柯克斯作为惩罚。我和柯克斯在这条壕沟中执掌了多年青蛙世界的朝政,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成了寡妇,这城堡的主人也换成了你的祖母。这些年来,我原来预备好的那些药水都已不复存在;即使存在的话,它们也不会有效用了。只有你家里的一件无价之宝,那就是我的结婚项链,它可以把我的法术归还给我。它被你祖母当作祖传的最珍稀最贵重的宝物收藏在她的房间里,而且用一只上等的柏木小盒子装着。我想你祖母既然打算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你的话,那只小木盒也应该属于你了。帮帮忙,快去把它找出来拿到这里来吧。”

玛嘉锐特有些为难地答道:“对不起,夫人,我不能这样做,没有祖母的允许,我不能随便窃取目前还属于我祖母的东西。”

如拉依得又鼓动道:“那不能算窃取,何况我并不打算要回我的珠宝,我只是想戴一下,一旦我恢复了原形,我便不需要它了。只要你想要,我会把它完整无缺地归还给你的。另外我还告诉你,这件珍宝具有使丑人变美的神奇魔力,你只要把它戴上一个小时,你的青蛙面相马上就会变得像我过去一样漂亮,换言之,你将成为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女人。”

玛嘉锐特终于被说动了心,她跑到了祖母的房间去寻找那个小木盒。当她在祖母的柜子里拿出那小木盒时,她似乎觉得祖母正睁着眼睛望着她。她正准备跑到祖母的床边向她说明事情原委的时候,只见祖母翻了一下身,面向床里又睡着了。祖母根本就没发现她。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些许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玛嘉锐特赶忙拿着木盒跑了出去,水池旁的柯克斯皇后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玛嘉锐特把木盒交给柯克斯皇后时禁不住失声叫了起来:“天哪!没有钥匙怎么把它打开呢?”

青蛙欢天喜地地答道:“不要紧,我知道怎么把它打开,只要有一个从未说过谎言的人说一句:‘小盒子,开了吧!’就行了。”

“嗯,那好吧!夫人您就说吧。”

“不行,我可爱的孩子,我没有这个资格,以前我为了隐藏我的法术,不得不违心地说了很多谎话。还是你说吧,这样也能检验你是否说过谎话。”

玛嘉锐特便满有信心地照着柯克斯所讲的咒语说了一遍,小盒子果然应声而开,并立刻有一股红色的火焰喷了出来。青蛙倒也不惊慌,它用前腿从盒子里取出一只带金框的小镜子,又拿出一串闪闪发光的蓝宝石项链。盒子里还有各式各样的耳坠、一条头箍和一条镶嵌着大颗珍珠的腰带。它把这些珠宝一古脑地堆在身上,并不停地左顾右盼,搔首弄姿。

玛嘉锐特小心谨慎地盯着它,生怕它拿了祖母的这些珍宝逃走。但柯克斯皇后却没有一点离去之意,它沉浸在无限美好的遐想之中,动作不免有些失态,确切点说,应该是丑态。它一面照镜子,一面不停地拉拉扯扯装扮自己。不经意间,一股青色的唾沫从它的嘴角流了出来,它的身躯变得人体一般庞大,肤色也变成了青绿和青灰相间,圆鼓鼓的眼睛不时喷射出一股阴森森的绿光。它不再掩饰自己,也不再做作自己的嗓音,而是肆无忌惮、粗声粗气地叫道:“玛尔果,玛尔果,仔细看着吧,看我是怎样变大,怎样变美的!快把你的面纱拿来让我做件袍子,我要正儿八经地穿上衣服,哦!我的羽毛扇,我的白手套……都到哪儿去了?快!快!你这笨家伙,快给我扣好项链,把手套撒上香水。啊,我的天,我新婚的花束又跑到哪儿去了……对,对,把盒子翻过来,花束在里面……啊哈,我终于拿到它了!快把它给我系到腰带上。仔细瞧瞧,奇迹就要发生了,维纳斯也将会在我面前自惭形秽。哼!她算什么,只有我才是真正从圣泉中诞生的美丽女神。哎哟,我的腿肚上怎么感觉一阵阵痉挛,对了,对了,这是因为变形的缘故,我不如跳起舞来以求解脱算了。我感觉我的青春之火,充斥了我的整个身心,我的脑海里,充满了激情。啊嚏!我怎么打起喷嚏来了。”

柯克斯皇后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一边像个疯子般胡蹦乱跳起来,但无论它怎样摇摆,它仍然还是一只青蛙。这时天色已经放亮,它哭着,闹着,笑着,一会儿把身体扭得如水蛇一般,一会儿又把前腿伸直得如芭蕾舞中的舞女一般,一会儿又用后腿去敲打大理石水池围栏,一会儿又像个埃及舞妓一样鼓起那铜铃似的眼珠,扇动着它的羽毛扇。玛嘉锐特开始时本来感到有些恐怖,现在看到它那些怪异可笑的动作,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躺倒在草坪上去了。

这下可激怒了我们的柯克斯皇后。

它尖声地叫了起来:“给我住口,你这小东西,你那可恶的笑声会妨碍我的咒语的效力,给我赶快住口,否则的话你将会受到我的惩处。”

玛嘉锐特急忙答道:“我的天,您可千万不要动真,原谅我吧,您那样子太可笑了,我实在有些忍不住,我都差点儿给憋死了。”

如拉依得冲到玛嘉锐特的眼前,把一只冰冷似铁的腿贴到了她的面孔上,恶狠狠地说道:“我本想饶了你,但我现在失去了这份耐心,只可惜我不能马上把你弄死。我要让你在我所受的苦痛里去懊悔。过去的日子我实在太痛苦了,现在终于要苦尽甘来了,我把我的丑陋转嫁到你本已丑陋的面容上去,这样我会变化得更快。嘿!嘿!去照照镜子吧,看你还想笑不!”

玛嘉锐特接过柯克斯皇后的镜子照了一下之后,惊慌得差点晕了过去,她看见自己的头发没了,只剩下圆鼓鼓的眼睛和一张青色难看的面孔。

她绝望地叫了起来:“哦!青蛙!青蛙!你这该死的,我变成了一只地道的青蛙!”

她把镜子一扔,本能地跳进了水池里面。

起初,她感觉在水里有些麻木,既没有思想,也没有感觉。不大一会儿,她感觉四肢能活动自如了,她看见太阳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阳光在她头顶的芦苇尖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她茫然不知所措地浮上了水面,原来那可怜的柯克斯皇后已经四肢朝天,僵死在水边了。它面目狰狞,头发如稻草一般又长又乱,身躯虽然如常人一般大小,但仍不过是青蛙的形状。在它身旁,身披银色铠甲,头戴白色缨帽盔甲,胸前挂着金色绶带,肩上披着天鹅巨大羽翼的罗兰多王子,正从如拉依得身上解下那些它本不该佩戴的珠宝首饰。

他看见玛嘉锐特浮了上来,便关切地说道:“过来吧,赶快戴上这些珠宝,它会使你恢复原形的。记住,以后不要再妄想靠魔法的力量变美,只要保持你聪明善良的本质就行了,嫁人时也要千万认准真心喜欢你内在本质的人。再见了,我的玛嘉锐特,你不必为那个可恶的女魔怪伤心,她用谎言欺骗了你,她为了保守她那所谓的秘密,竟不惜把我弄死。但她请来惩处我的精灵认清了真相后反过来保护我了。这个女魔怪的死,使我从被判定的两百年的奴役中解脱出来。我将同神灵一道离去,如果你值得我保护的话,我将会永远保护你。”

说完他便张开羽翼,融进了金色的阳光里。玛嘉锐特抬头仰望天空,发现他就是戴着金色项圈的勒维,她看见他越飞越远,最后像一颗流星消失在辽阔的天际。她又转过头来寻觅青蛙的尸首,发觉尸体也消失了,那地方还长出了一朵黑不溜秋的菌子,而且显得很不干净,晨风拂过,便又化成了几块碎片。

蒙蒙目龙目龙中,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房间的椅子上,这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眩目的朝阳彻底把她弄醒。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跑去照镜子,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其实很漂亮。事实上她的容貌和过去并没有两样,那只不过是她的一种心理感觉而已。

她喃喃自语道:“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我现在怎么又会戴着祖母珍藏的珠宝呢?难道真是我在梦中把它们取出来的吗?”

她摘下这些珠宝首饰,放进了盒子,趁祖母还未醒来之前,她又悄悄地把盒子放回了原处。而后她又下楼去看她的勒维是否还在它的小木屋里?因为勒维从前有一次失踪后又回归的经历。

园丁看见玛嘉锐特走了过来,便迎上去问道:“小姐,您是来找天鹅的吗?我看见它在天亮的时候,混杂在一群经过此地的鸿雁中飞走了。小姐,您先前要是听我的话,把它的翅膀剪短的话,它也就无法逃走了,这天鹅蓄谋已久了。”

玛嘉锐特倒是一反常态的爽快,竟然兴致很高地答道:“好哇!对它来讲那岂不是更好的一种生活方式?能够自由自在又无忧无虑,你不必为此感到难过。你进来的时候,在这附近还看见过其他的什么东西没有?有没有见过又高又粗的芦苇?”

“芦苇?这水池周围原先残留下来的芦苇根总想伺机发芽,不过我一旦发现有这个苗头,就把它给拔掉了。今天早上我还拔掉了一些芦苇芽呢!为了不至于再发芽,我把它们连根铲掉并在原地填了很多砂土。”

玛嘉锐特下意识地注意了一下这些新填的砂土,砂土明显有被翻动的痕迹,看上去很像青蛙在上面胡蹦乱跳时留下的痕迹。她仔细辨认后,发觉这不过是孔雀翻扒泥土时所留下的印痕。

就在这当儿,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她头顶上空响起,抬眼望去,原来是她的表哥和仆人正从城堡的吊桥上骑马经过。她这才想起竟把祖母交待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对于表哥的离去,她不感到丝毫地舍弃不下,本来只要她一句话就完全可以留下他的,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有这种心情。

当她走进城堡时,看见仆人们正聚集在大门口分发旅长临走时留下的赏钱。她只听他们嘀咕道:“真小气,每个人还不到一文。”她暗自思忖道:“这也许是因为他贫穷,根本就没有钱,也许是他准备下次再来,总之,这不能算他的过错。”

当她为祖母去送可可茶时,祖母便关切地问道:“呃,怎么样啦!你的表哥留下来没有?”

“祖母,我没对他说任何话,我刚才看见他走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也不清楚。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都被这梦搞得有些糊涂了,那也许是对先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情的追忆,也许是纯属子虚乌有的幻觉,不过我还是想让您把从前引我睡觉而讲的有关青蛙仙女的故事,再给我讲一遍。”

岳朗德夫人笑着回答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因为有很多故事都是我自己随意编造的。好吧,让我试试看罢,看我还记得起来不……很早很早以前,这个城堡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她的名字叫……”

玛嘉锐特插嘴道:“如拉依得!”

“对,一点儿没错,她是个喜欢玩弄法术的女人。”

“她嫁给了一位英俊潇洒的王子,王子名叫……我想不起来了,我的好祖母,还是你告诉我吧。”

“等等,让我想想……对,他叫罗兰多王子!”

“哦,对了,我的好祖母,我梦见了事情的全过程,就好像我亲身经历过一样。”

“结局如何呢?”

“唉!那结局太恐怖了!当青蛙想变成人形的时候……”

“她被自己胀破了,一命呜呼了!”

“是的!是的!”

“这样说来,你所梦见的结局,正是对这个故事的一种追忆,那时候,我很难给你讲到故事的结尾处,因为你总是还没等我讲完就睡着了。”

突然间,一阵狂风把一些枯叶和纸屑刮进了屋子里。玛嘉锐特正欲把窗户关上时,她看见窗台上有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信纸,好像是一封信的底稿。她拾起这张纸正准备往窗外扔时,一眼瞥见上面有她的名字,她便把这纸片交给了祖母。岳朗德夫人草草地瞟了一眼,又把它还给了玛嘉锐特,说道:

“这是从楼上你表哥住宿的房间飘落下来的。看来我们真得相信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我们周围活动着,就让我们感谢神的帮助和启示吧。孩子,这是你表哥写给他母亲的信的开头一段,念给我听听怎么样?”

“亲爱的妈妈,请原谅我的鲁莽与无知,为了弥补我过去所犯下的错误,我决心要找一个有钱的女孩子结婚。当我听说祖姑母要把所有的财产留给小玛尔果时,我就动了这个念头。可是,这个小女孩长得实在有些让人失望,她的面容说得好听点,有点像青蛙;说得难听点,就是一只小蛤蟆,但偏偏她爱翘首弄姿,而且疯狂地迷恋上了我。要不是想到我们还欠着一屁股债的话……”

纸条上仅仅是不完整的一小段,可玛嘉锐特觉得对她污蔑得已经够可以的了,她沉默了好久以示愤慨,可当她看到祖母面带愠怒的表情时,她又反过来安慰祖母道:

“我亲爱的祖母,我们没必要为此事生气,表哥那轻佻无礼的行为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只会觉得滑稽可笑,何况我根本就不可能疯狂地迷恋上他。您昨晚让我考虑,我都不晓得是不是考虑过?反正我在睡梦中明白了许多事理,也使我受到了很多启迪。”

“我的宝贝儿,你究竟在梦里见到了些什么?”

“我看见一只大青蛙,很不协调地戴着蓝宝石珠宝,摇着一把羽毛扇在那儿不停地乱舞着,那姿态丑陋得不堪入目,可她自己却觉得很美,她想通过伤害别人使自己变成人形,可最后连自己也毁灭了。我现在想起她的那副丑态都忍不住想大笑。我也看见一只美丽的天鹅消失在金色的阳光中,他忠告我道:‘要嫁给热爱你的内在本质,欣赏你的内在美的人。’我也决意照他所说的话去做。”

岳朗德夫人轻轻地吻了一下玛嘉锐特,温柔地答道:“相信这一点吧,我的孩子,只要保持你出色的品质和素养,将来一定会有一个相当不错的男子爱上你的。人只有生活在幸福之中,才会变得更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