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蛇

〔德国〕格林兄弟

格林兄弟，雅各·格林（1785—1863）和威廉·格林（1786—1859），德国童话作家。合编的《儿童与家庭童话集》被译成多种文字，广为流传。

很长久以前，有一个国王，他的智慧到处闻名。没有一件事情能瞒得过他；他仿佛能够从空气中听到最秘密的事情的消息。但是他有一个奇怪的习惯，每天吃过饭以后，当桌子上已经收清了，没有别的人在旁边的时候，一个可靠的仆人须得替他再拿一个菜来。这个菜是盖好的，即使那端菜的仆人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因为国王一定要到只有他一个人在的时候，才拿开盖来吃。

这样下去已经很长久了。有一天，收这盘菜的仆人为很大的好奇心所激动，他不由自主地把那盘菜带入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他谨慎地把房门锁上了，然后拿开盖来，看见盘子里躺着一条白蛇。他看见了，不由自主地要尝一尝看；于是他切下了一小段，放进他嘴里去。那东西一碰着了他的舌头，他就听到他的窗外有几个很奇怪的小声音在那里低声地说话。他走过去听听，发现是麻雀在谈话，在说着它们在田墅里和树林里所看见的各种事情。原来他吃了那蛇，能够听懂动物的语言了。

碰巧就在那一天，王后遗失了她的最美丽的戒指，而他们怀疑是这个一向信任的仆人偷的，因为只有他是准许在宫里到处走的。国王就命令把那仆人带到他面前，用愤怒的话来威吓他，说他如果不能在下一天之前指出是谁偷的，那末他就要被认作犯人，而判处死刑。他努力表白他的无罪，但是没有用；国王没有给他较好的回答，就叫他走出去。

在苦恼和恐惧之中，他走到园子里去，沉思着如何解决他的困难。这时候，有几只鸭子在溪边静静地坐着，正在休息；她们一边在用喙嘴把她们的羽毛弄得平滑，一边在举行一个秘密的谈话。那仆人就站在旁边听。她们正在谈着她们那天早上所走过的几个地方，和她们所找到的好的食物；其中一只鸭用苦闷的语调说：“有一样东西很重地躺在我的胃里；我因为吃得太匆忙，把王后窗底下的戒指吞下去了。”仆人立刻抓住了她的头颈，带她到厨房里，对厨子说：“这里有一只好鸭，你把她杀了吧。”“好的，”厨子说；他就在手里衡量那鸭的重量；“她已经花了不少力气把她自己养肥了，她早就该被烤了。”他就割下她的头来；当他在整理她的内脏，预备把她放在铁叉上烤的时候，他在鸭的胃里发现了王后的戒指。

现在，那仆人很容易地证明了他的无罪；国王为了要补偿这个冤枉，允许他要求一件事，并且又答应把宫廷里他所希望得到的最高的位子给他。但是仆人拒绝了一切，而只要求一匹马，和一点旅行用的钱，因为他有心出去看看世界，旅行一下。国王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就出发了。有一天，他来到一个鱼池边，在那里他看见三条鱼被卢苇绊住了，正在喘着气，想得到一点水。虽然人们说鱼是哑的，但是他却听得他们在悲叹着，悲叹他们自己必须这样悲惨地死去；他的心很慈悲，就走下马来，把这三个囚犯放回水里去。他们很高兴地跳跃着，伸出他们的头来对他说：“我们将记得你，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他继续骑着马走去；一会儿以后，他觉得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脚底下的沙里响。他听了一听，听见一个蚂蚁王正在抱怨着：“为什么人们和他们的笨拙的畜牲不能避开我们的身体呢？那只愚笨的马，正在用他的沉重的蹄无情地践踏我的人民呢！”他听了，就转到一条小路上去走。那蚂蚁王向他叫道：“我们将记得你——一件好事应该用另一件好事来报答的！”

这条小路引他到一个森林里。在那里，他看见两只老乌鸦站在他们的巢边，正在丢出他们的小孩子来。“走出去吧，你们这些懒惰的、毫无用处的东西！”他们叫道；“我们没有法子再替你们找到食物；你们已经够大了，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了！”但是那些可怜的小乌鸦们躺在地上，拍着他们的翅膀，叫道：“啊，我们是多么苦难的小鸟啊！我们必须自己养活自己，可是我们还不会飞！我们除了躺在这里饿死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呢？”于是那好心肠的青年就走下马来，用剑杀死了他的马，给小乌鸦们做食物。小鸟鸦们跳到死马那里来，满足了他们的食欲，叫道：“我们将记得你——一件好事应该用另一件好事来报答的！”

现在，他必须用他自己的脚走路了。他走了好些路以后，来到一个大城市。在那里的街上，正在发生很大的骚动，有一堆人站在那里；一个男人骑着马走过来，高声叫道：“国王的女儿要一个丈夫；但是谁要向她求婚，就必须做一件很难的事情；如果他做不成功，他就要丧失他的性命。”已经有很多人尝试过了，但是都失败了。可是，当那青年看见国王的女儿的时候，他为她的非凡的美所迷惑，就忘记了一切危险，跑到国王那里去，向公主求婚。

他们带他到海边，在他眼前丢一个金指环到海里去；然后国王命令他从海底上拿起这个指环来，说：“倘使你从海里起来而没有带着指环，你就要被再次三次地丢下去，直到你在波浪里葬身为止。”大家都为这漂亮的青年担忧；他们走开了，留他一个人在海边。

他站在岸上，正在考虑他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看见三条鱼向着他游过来；他们就是他曾经救过性命的那三条鱼。在中间的那一条鱼的嘴里衔着一个贝壳；它把它放在岸上，青年的脚的旁边；青年拿起来，开开贝壳来看，看见金指环就躺在里面。他快乐极了，就把指环带到国王那里，盼望国王把他所允许的报酬赐给他。

但是当那骄傲的公主发现这青年的出身并不和她自己相当的时候，她就轻视他，要他再做一件难事。她走到花园里，亲手把满满的十袋小米种子散布在草地上，说：“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以前，你必须把这些种子拾起来，而不许少一颗。”

青年在花园里坐下来，考虑着怎样才能够做到这件难事，但是他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就悲哀地坐在那里，等待天亮了被带去处死刑。可是，当太阳的最初几条光线射到花园里来的时候，他立刻就看见那十袋小米种子并排放着，装得很满，并不缺少一颗种子。原来那蚂蚁王在夜里带着成千成万的蚂蚁来到了，这些感恩的动物很辛苦地把所有的小米种子都拾了起来，把它们放进袋里去。

不久，国王的女儿自己下来了，走到花园里来；当她看见这青年竟做成了她所给他的难事的时候，她非常吃惊。但是她还不能克服她的骄傲，便说：“虽然你已经把这两件难事做成了，但是如果你不把‘生命树’上的苹果带一个来给我，你仍旧不能做我的丈夫。”青年不知道‘生命树’在哪里，但是他出发去寻找；虽然他没有找到它的希望，但是他愿意永远走下去，只要他的两条腿还能够支持他。他流浪着走过了三个王国以后，有一天黄昏，他来到一个森林里；他躺在一株树底下睡起觉来。但是他听到树枝上有一阵淅沥的声音，接着一个金苹果就掉到他手里来了。同时，三只乌鸦飞下来，停在他膝上，说：“我们就是那三只被你从饥饿中救起来的小乌鸦；我们长大了以后，听说你在寻找‘金苹果’，就飞过海去，飞到天涯地角，到达那‘生命树’所在的地方，替你带了这个苹果来。”青年非常高兴，就启程回家，把金苹果带给国王的美丽的女儿；她现在不能再找什么借口了。他们把这个‘生命苹果’切成两块，一同吃了；于是她的心就充满了对他的爱，他们就平静地、快乐地生活下去，直到很高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