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亲人’团聚

官家道：“国公快起来吧，你们父女相隔十六年如今终得团聚，朕的心里也是替你们赶到欢欣的，如今年关还未全过，嘉城郡主得以归家，乃是双喜临门，朕可要为国公准备一份大礼，以贺掌上明珠失而复得之喜啊”

靖国公叩拜道：“多谢官家恩典”

连带着宋澜也不得不下跪谢恩，叩拜之后，靖国公拉着宋澜的手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在外这般多年父亲和母亲没有一日不想你的”，说着还不住的抬袖拭泪。

她这个便宜爹倒真是对这个女儿感情深厚，想来这么多年也受了不少折磨，只是这真正的嘉城郡主倒是个狠人，能够瞒着宋家人参加科举，直到中了进士及第之后才被发现，这个智商若不是命运不济被她提前送入了黄泉路，怕是真的能在那股被倭贼势力渗透的朝中混得如鱼得水，到时候覆乱朝廷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冒认人家的女儿始终心里有愧，但真正的嘉城郡主毕竟是因她而死的，还是替她尽些孝心，弥补些过错吧。

“得耶......爹”，她终于磕磕绊绊的喊出了声爹。

“诶，我的乖女儿”，靖国公抱着她，生怕她会跑一样。

靖国公真情所致，但崇政殿之上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官家微微咳了一声，靖国公意识到自己失态，才将宋澜松开，站在她身旁。

“郡主的经历的确过于离奇，朕其实也好奇，郡主当日到底是如何从那些人牙子的魔爪中逃出来的？”

宋澜微微福身道：“不瞒官家说，五岁之前的记忆臣女已经记不清了，大抵是从山上滚落林间的时候，伤到了脑袋，所以那之前的记忆都忘了，我睁开眼见到澜哥哥的时候，见我与他十分相像，不是一母同胎，却十分神似，因此便赖上了她们，以求给自己找个容身之地”

官家道：“郡主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很有胆略，是个十分机灵的小丫头，和国公你真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官家见笑了，如今宁儿虽然归来了，但是......”，他偏头看了一眼李景瑢，“按说李大人找回了宁儿，与宁儿的缘分乃是匪浅，可天意弄人，宁儿在民间的时候已经嫁了人家，与李大人的婚约只好中止，当真是可惜”

宋父却道：“误会一场，误会一场，此等天合佳缘哪里是这般容易断掉的，郡主在民间的婚约是假的，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所谓的夫家是她雇人演的，只是为了瞒着我们去参加科举，实则郡主不曾另嫁他人，与李府尹的良缘不曾中断，不曾中断啊”

靖国公听后很是欣然，他笑道：“既然缘分天定，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那么臣斗胆，求官家旨意再续此良缘，三喜临门、锦上添花，如何？”

官家道：“朕也正有此意，皓月描来双影雁，寒霜映出并头梅，这等大好姻缘如何能不成全，不知郡主，李府尹心道如何？”

本来只是象征性的一问，这一问竟出了岔子，此时已经成为嘉城郡主的宋澜道：“臣女......臣女不愿”

这一回答，众人俱是惊讶，连官家的脸上都挂不住，靖国公也觉得很是尴尬，好在官家不曾动怒，问道：“何故不愿，是早已心有所属，还是以为景瑢并非良人，若是后者，朕可说，天下除了朕，景瑢会是第二好的夫君”

其实宋澜不是对李景瑢没有好感，只是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无论如何是终究要回去的人，若与他产生太多羁绊，太多纠葛，是误了他，也是误了自己，便如以往一样，对他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她们之间虽有交集，但是纠缠不深，日后相忘时也便不会太难。

但是这个理由却无法说出口，她磕磕绊绊的道：“臣女......臣女，只是觉得，李府尹谦谦君子，如芝兰玉树、貌似潘安，兼又才华出众、清廉秉直......”

宋澜若再这么夸下去，众人该觉得她只是想找个机会夸一番李景瑢，官家笑道：“这么说便是前者了？”

宋澜却摇头，只是支支吾吾，找不到一个好的说辞，好在李景瑢给了她台阶下，“臣也不愿”

官家不解道：“景瑢，你又是为何？”

他道：“郡主与靖国公骨肉分离十六年之久，如今刚刚归家，该是好好与家人团聚的时候，以弥补这十六年来的缺憾，成亲之事并不是当务之急，臣想郡主应该也是此意，至于与臣的婚事，若是两情相愿又岂在朝朝暮暮，若是无情相对也只是相看两厌罢了”

官家道：“景瑢考虑的在理，是朕考虑不周了，既如此，郡主便随靖国公归家好生团聚吧，至于宋氏一家着赏黄金百两，赐京宅一座，可在京居住，也可回恩州老家”

宋氏夫妇及宋家长子拜谢官家。

宋澜见机则道：“官家天恩浩荡，今日我父女一家得以团圆，共享父女亲情才知晓这亲情的宝贵，天家之中亲情更是珍贵，如今这万家团圆的日子，有一人......”

官家知道宋澜要说的是容王之事，闻言有些不悦，道：“郡主在外多年，有些事情僭越了，朕不与你计较，国公要好生引导才是”

靖国公道：“小女自恃官家宠爱，出口无状了，官家宽宏，谅小女之过，臣日后定会好生加以管教”

这宁儿的一番话可是让靖国公紧张的汗都出来了，他立足于朝堂多年，就是靠不拉帮结派，不参与储君之争，才混着这个国公的位置得以享受荣华，宁儿想要替容王殿下开口求情，便是向众人说明靖国公一家与容王殿下交好，无形之中选了边站，这事他可是绝对不允的。

“好了，郡主这些日子也受惊了，如今柳暗花明，一切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在场众人十分心照不宣，没人再提通敌叛国的事情，宋澜虽然很想把这事掰扯明白，但官家不提她也不能这么不开眼。众人状若无事，纷纷来恭喜靖国公找回爱女。

李景瑢则悄声叫了声官家。

官家似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道：“景瑢啊，今日靖国公一家双喜临门，可都是你的功劳啊，怎不一道去恭喜呢？”

他心里笑了笑，心想自己竟然还没有宋澜看的明白，官家之意已明此案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了，遂站在被众大人围成一圈的靖国公之外看着这有人欢喜有人的愁的场景。

官家心知肚明李景瑢是何意，也为了给此案一个交代，在众位大人恭贺完后，留下了一句话，“此案着李府尹，将参与其中的朝廷蠹虫彻查到底，结果只向朕一人汇报，不只是给靖国公一个交代，也是给众受害者之家一个交代，朕要让这些贪欲不满的贪官们看看，朕若想要澄清这玉宇，这玉宇焉能浑浊？”

崇政殿之上一片寂静，众人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此案详情皇上亲自主理，不由外人插手，那便是在敲山震虎，他们这些人的肮脏事官家都了如指掌，官家完全可以掌控此案到底查到什么程度，如此便将朝中官员们牢牢的捏于手心之中，日后若想收拾哪个，那便是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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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置身事外多年，倒不用似那些人般惶惶不可终日，宋澜随他回了国公府，路上知道了国公本就是姓宋，这倒是极大的巧合，嘉城郡主名叫宋怀宁，宋氏心怀天下安宁之意，她暂时也便承下这个名字。

回府路上，靖国公未与她共乘一轿，下轿之后，进入府内，府内古朴但不失气派，外围是厚重的灰石砖墙，府邸建筑分为东、中、西三院，每一院子里的殿宇都是用金黄色的琉璃瓦铺就，看起来金碧辉煌。

宋澜还穿着在牢内着的素服，外面虽披着靖国公的袍子，但靖国公打量了她一下，道：“这般去见夫人，怕会吓到她，你先去梳洗一番，我在正堂等你”

有下人领着宋澜前去梳洗，浴桶中很快便倒满了热水，水上洒了一些干花，经热气一蒸腾，其氤氲的香味散发出来，整个浴室内都是馥郁的芳香。

在牢房里久了，好久没有放松放松，顺便一同洗去这一身晦气，有了郡主的这一层身份，日后她在这个时空里行走想来会更加方便。

梳洗之后，难得的轻松自在，估计国公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在这般意想不到的时间点上归来，府中竟没有适合她穿的衣物，只得找出来夫人年轻时穿的衣服，宋澜从中挑了一个青绿色系的衣服，外面套着绣着粉色桃花的褙子，看起来很有春日的朝气，显得人轻快活泼。

婢女们给她简单的挽了一个髻，其余的头发披在背后，既不啰嗦又很轻便，最主要的是不耽误时间，因为国公还在等她。

这是宋澜来到这个时空后第一次正式的以女子身份行走，可是第一个她可与之分享的人，一个也不是她身边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还很陌生的人。

她梳洗之后去到正堂，国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的确与夫人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只是这相似之中还有令他难言的一种情绪在，莫名令他心烦，他道：“走吧，先去看看夫人去”

他们从中路走，一路穿过几个大殿，一个花园，一座戏楼，几个亭子，在府内走着的每一步都别有洞天，清凉的月光也随之洒在府内移步异景的景色上。

宋澜颇有参观之心，但国公似乎与那个在朝之上见到女儿归来而欣喜交加的人有些变化，一路上默默不语，神色很是凝重，走在梅园小径上，他开口道：“先随我去拜见夫人，她很想你”

国公夫人卧病在床良久，想来见了千金归来于病情会大有起色，她也愿意做这等好事。

国公路上还神色凝重，待到了夫人所在的庭院里，他又转换了一副面色，欣喜之情重回脸上，拉着宋澜的手腕道：“你母亲性喜幽静，卧床已多年了，眼睛也有些不好，你到时候离她近些，在外这些年，挑些好的说与她听，其他的能省则省吧”

“是，谨听爹爹教诲”

可能是爹爹这个词令他还有些陌生，他愣了一下，随后推开院门，道：“进来吧”

屋内人听到门外响动，起身问道：“是谁来了？”

“是我，回雪，宁儿回来了”

咣当一声，是杯碗碎裂的声音，屋内人颤抖着声音道：“又来骗我，宁儿会不会回来我难道不知道吗，是你丢了她，你哪儿有那么好心寻她回来，不知又找了多少个替代品回来，何苦折腾那些孩子？”

宋澜眉头一皱，这国公和国公夫人之间似乎大有隐情啊，她该不会替了那宋怀宁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吧。

靖国公面色很是狼狈，“是景瑢那孩子找到的宁儿，你不信我总该会信他吧，就连官家也是在场的”

国公夫人突然恍了下神，半信半疑道：“你没骗我？”

国公三指竖起道：“若骗了你，天打雷劈”

国公夫人却冷笑一声，“天若有眼，世上众人不知有多少人要被劈上一遭”，她靠在床垫上，对宋澜道：“过来给我看看”

宋澜走近一些，好让夫人能看的清楚，她也是走进了才看清国公夫人的面貌，她还差一年年满四十，但依旧风姿绰约，只不过因为常年缠绵病榻之上，面容有些黯淡，失了些血色，看着有些憔悴，但是仔细看皮肤底子，依然细腻白皙，眉目如黛、唇朱齿白，她与夫人的容貌的确很是相似，这么说来这宋怀宁也是与母亲相像的多，而与父亲相像的少。

国公夫人摸了摸她的左手，摩挲了一会儿，露出了带着苦涩意味的笑容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宋澜摇头道：“养父母一家对我很好，宁儿未受什么苦，好在我五岁之后便失了以前的记忆，备受骨肉分离之苦折磨的倒是父亲母亲”

国公夫人黯淡的眼睛露出了一丝水汽，看着有些朦胧，她笑道：“一路奔波劳累了，以前还是个小团子一样圆润可爱的孩子，如今瞧着倒是单薄兮兮可怜的很，素娘去熬一碗莲子红豆汤，宁儿自小喜欢吃的”

“是”，素娘夫人的陪嫁丫头，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公府上伺候。

母女叙话间，似乎没有国公什么位置，但他只在一旁看着，似乎即便只是在一旁看着便也心满意足了，夫人问了她一些这十六年来在宋家生活的家长里短，宋澜不知道那真正的宋怀宁在宋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想到自己在家时那欢乐的日子，替换到此倒是逗得夫人开怀大笑。

不一会儿，莲子红豆汤熬好了，素娘便端了上来，宋澜接过来先是喂给夫人，夫人摇摇头，“年岁大了，食物吃得太晚便易积食，宁儿自己吃吧”

她又看了一眼靖国公，夫人却道：“他不爱吃甜”

如此宋澜便自己独享了，这红豆是她的最爱，莲子其次，一口红豆一口莲子最是美哉，但吃到这莲子的时候她眉毛却是一皱，夫人道：“怎么了？”

宋澜挤出个笑摇摇头，倒是素娘道：“是奴婢疏忽，忘了将莲子的心摘出来，该是郡主吃不惯这苦莲子”

夫人的表情微有些凝滞。

素娘伸手想要接过这碗汤，宋澜却道：“女儿在外学了一些医理，这莲子心虽苦，但却可清热降火、润肺强心，治疗口腔溃疡、失眠等的效果都是不错的。我瞧母亲眼眶周围黯淡眼眶下有乌青之色，该是常年多思多虑，休息不好，明日我给母亲开些安神养心的药，调养一段时间定能恢复如初，气血恢复了便又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了，气韵一定不减当年”

夫人脸上笑容的幅度变小道：“人老珠黄了，这些世俗之物不要也罢，徒留一身累赘”

宋澜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了话，其实刚刚便有这种感觉，夫人对她归来的欣喜之情似乎减弱了，她不自觉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待到一碗空了，才将其拿给素娘。

国公夫人身子向下躺了躺，半阖上眼道：“我乏了，既然回来了，便也好生歇息吧”

“住吟香阁可好？”，国公问道。

“吟香阁年久失修，东西摆设也陈旧，很多都不能用了，还是住醉月阁吧”

“那便听夫人的”

出了竹韵楼，宋澜道：“刚刚女儿可有惹母亲不开心？”

国公道：“你与我们分离的时间太长，她还不太适应，需要一些时间，今天你做得很好，快回去歇着吧”

他又点了两个婢女，“青娥，紫娥你们两个带郡主去醉月阁休息，以后便由你们两个服侍郡主了”

两个婢女福身道是。

他们身后的竹韵楼里，素娘站在床边问道：“夫人......？”

国公夫人阖目，将身子转向里侧，表情哀默，良久才道了一句，“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