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知县纪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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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举杯邀月

往醉月阁走的路上,宋澜问道:“国公最先说的吟香阁是什么地方?为何会年久失修啊?”

青娥道:“那里是......”

紫娥却打断她道:“那里年头久了,很久没人居住了,家具也都老旧了,一时打扫不出来,这醉月阁也是极好的,阁中有一邀月楼,可以登高望月,别有一番意境”

宋澜闻言却耸肩笑道:“年久失修......有多年久,莫非是......十六年之久?”

青娥支支吾吾,还是紫娥道:“郡主惯会说笑,我们两个来国公府也不过十年之久,只知自来时起吟香阁便没人住了”

“哦,是吗?”,宋澜走在二位婢女的前面,面色却逐渐沉了下来,看来与国公夫妇二人的相处可并不似她想的那般自在。

到了醉月阁,宋澜独自要上邀月楼赏月,两位婢女一个急急忙忙给她去找酒,一个急急忙忙去给她找披风,刚回府的第一天可不能得了风寒。

准备妥了,二位婢女还想跟她上去,宋澜却道:“你俩就在楼下等着,本郡主若不叫你们便不准上来,若是破坏了今夜月色意境,明日我便去和父亲说了将你们送到别家府上伺候去”

二位婢女唯唯诺诺连声答是。

宋澜提着裙子拿着酒壶独自上楼,吹了一会儿夜风,果不其然,听到了意料之内的一个浪荡的声音。

“今晚月色甚美,但却是景美人更美”

宋澜也不回头,道:“美人说的是彼还是吾啊?”

“那便要看这彼和吾是对谁说的了”,萧溪棠从楼顶上翻身进到楼内,拿起桌上的酒便咕咚咕咚喝起来了。

“兰兰,你现在对我真是太好了,都会提前给我准备佳酿了”

“你可真不见外,那是我自己喝的”,宋澜努努嘴示意桌上只有一个酒杯,言外之意那真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萧溪棠仰头喝完了酒,放下酒壶时眼睛似长在她身上,却不肯移走,宋澜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女子打扮,还以为他是老毛病犯了。

她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

他挑起唇,眉眼含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有美一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宋澜叹气道:“我终于知道月下美人为何是妇女之友了,如此会说甜言蜜语的一张嘴,难怪红颜知己遍天涯呢”

“我说的才不是甜言蜜语,乃是真情实感”,他说话的表情当真认真。

虽然知道他明明便是乖嘴蜜舌,但她还是忍不住笑出来,看来糖衣炮弹虽然甜如砒霜,但大多女子都是抵不过的。

宋澜嘴一撇,“德行”

“你看你坐的是邀月楼,带的是竹叶青,分明就是邀请我月下美人来此喝酒赏月之意,而我又十分有幸见到你作女子打扮的模样,你还说对我没意思么?”

宋澜坐直了,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发现......你身上有一样刀枪剑戟刺不穿,最是锋利亦枉然的东西”

萧溪棠闻言脸皮倒是一红,“兰兰,几日不见,我发现你倒是学坏了”

宋澜便知道他想到别处去了,故作不知,道:“我说的是你脸皮厚,怎么就是学坏了,不然你是想到哪里去了?”

他面色愈发窘迫,宋澜没想到他一惯是调戏别人的人,今日反倒像是个纯情少男一般,只是憋笑,萧溪棠道:“我哪里能想到别处去,倒是你牙尖嘴利的,要不怎么能在三司会审的时候讨到好”

宋澜算是放过这个话题,接着他的话道:“说来,我在狱中那段时日还要多谢你”,打趣归打趣,感谢归感谢,她可是一点不含糊。

“倒也不用,救你亦是帮我,倒是没想到你竟承了嘉城郡主的这个身份,以后我若要找的那在深宫内院的画可都仰仗郡主你了”

宋澜道:“这个放心,井和画我都会放在心上找的”

“你还是念念不忘那口井,是因为它可以让你回到你的家乡吗?”,宋澜并没有告知萧溪棠她与那口井的关系,萧溪棠对那口井的认知还是来自宋澜的日记。

“算是吧”

萧溪棠疑惑道:“可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也不算少,从不知有在井下的地方?”

宋澜嗯了一声,“我也不知该怎么与你解释,但确实是有这样的地方,只是我忘了我是怎么来的了”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月举杯,一饮而尽,多希望是梦一场。

萧溪棠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也忘了一些事,所以能理解她的感受,饮毕后他盯着宋澜道:“若似你说的那般,你还是想回去,那......我......们呢?”,为了避免尴尬,他加了一个‘们’字。

宋澜抬头望月,她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我......”

萧溪棠突然一乐,“有这么难想吗,若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回去的,那边可是父母亲人和故土啊,而这边不过是异乡罢了”

宋澜耸耸肩,一笑,“是啊”

萧溪棠自觉自己刚才问的问题不好,便转了个话题,“你如今不仅洗清了冤屈,还成了嘉城郡主,那魏青云和朱盈盈的事可还要管?”

“既然答应了人家,便做不得食言而肥的事”

“可是经此一事,他们会认为是你故意害他们的”

“左右这些人也与容王殿下也不合,我已经被卷进去了,再难独善其身,也不差他们几人的误解了”

萧溪棠双手交叠靠在枕后,“李景瑢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该是知道如何处理,本少爷可不前去跑腿传信了”

宋澜打趣道:“怎么,留着这时间去会你的红颜知己啊?”

萧溪棠正经道:“月娘的线索可是此案的关键,若没有她说明此案个中缘由,你也想不到那萱萱到底是如何死的,咱还要感谢人家呢”

“也是,这青楼女子也不可小觑,端的是才貌双绝、善解人意,改日可要带我前去好生感谢一番”

“好啊,小生可是倍感期待”

宋澜看他笑了一眼,“我如今是有个着落了,你来了汴京,可找到落脚点了,万不能重操旧业啊”

萧溪棠靠在邀月阁的阑干上,望着隔壁的一个府邸,下巴一扬道:“喏,我的落脚点就在那儿”

宋澜起身来看,“那府邸倒是挺大的,只是看样子破败好久了”

萧溪棠语气莫名有些感伤,“破败吗,我倒不觉得,你看那园子里有一个假山,破旧这么多年依旧惟妙惟肖的,里面也是别有洞天,我就打算住在那个院子里了,正好离你也近,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宋澜玩笑道:“万一这家的主人回来了,岂不是你鸠占鹊巢,要将你扫地出门啊”

萧溪棠眼眸黯了一瞬,“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宋澜清透的眼睛看着他,夜风吹过,拂起他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眼中晦暗不明的视线,但宋澜却莫名觉得眼前这个老棠不似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有些心事萦绕在他的心头,这与他的气质着实不搭了些。

萧溪棠的手扶在阑干上,定定的看着那个院子,而他就是知道,这家的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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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桥苑三楼的一间厢房里,烛火摇摇晃晃,是有一女子夜半无眠,手持签子,一直在挑弄灯花,灯芯噼里啪啦的爆出火花,良久她默默道:“原来她就是嘉城郡主啊”,随着话毕她的眸子渐渐变的狠厉,手指紧握,修长的指甲嵌入肉里,扎的生疼,却抵不上她心上的痛,她之所以会流落风尘都是拜她所赐,这十六年她所经历的苦难她定要她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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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里,一间暖阁中,在一浮雕山水的屏风之后,有一中年男子与一年轻女子在密谈,女子面带歉意道:“恩公,我不知道他们手里还有一个上册”

谢临渊走过去扶起她要下拜的身子,“你不必紧张,我们有共同的仇敌,本就该同仇敌忾,这李景瑢心思深沉,又岂是你一个长在深闺内院里的宦家小姐能够知晓的呢”

她清秀的面庞,五官因愤恨而显得扭曲,“可是这口气我还是咽不下,本来有机会可以坐定宋澜死罪的”

“这个结果也只能说明是时机未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要耐得住性子”,谢临渊眸子一沉,二十年他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

“恩公说的虽是,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把报仇之事全部假手于恩公,恩公已然救我性命,我本就无以为报,那李景瑢和宋澜是一丘之貉,在翠居别苑里偷袭于我抢我名册,才害的恩公错此良机,我要尽我所能让他们血债血偿”

“你忠孝仁义、性情纯良,在他们面前,我怕你会陷入危险之境啊”,谢临渊满面担心。

“恩公放心,面对仇敌,我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您且看着,我对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于他们,他们听过我的声音,那我从此便不再言,以男儿身份,丑陋之躯去到他身边,也势要为我父报仇”

“好孩子,苦了你了,古有豫让吞炭自残为智伯报仇,今有黄氏女为父报仇,天下父母生女当如你啊”

女子躬身,面容紧锁,“恩公过誉,往后还要仰仗恩公相助”

谢临渊笑笑,“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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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澜求了靖国公允她出去,“父亲,如今已经不如以往了,我身边有功夫很好的朋友,在外面不会遇到危险的,何况这是汴京啊”

“以往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弄丢了你十六年,如今好不容易将你寻回,若是再弄丢了,你想过你母亲会承受的住吗?何况女孩子家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你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寻常女子在你这个年纪早已出嫁了,你还不抓点紧,若是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你难道想在国公府里终老一辈子吗?”

宋澜玩笑道:“父亲,这个您放心,再不济我也一定会把李府尹搞到手的”

靖国公抖着袖子气道:“你听听这话像是一个大家闺秀会说的话吗?”

“父亲,我在外那么多年了,在汀州那般危险的经历也完好无损的挺过来了,您一朝像金丝雀一样把我关在这富丽堂皇的笼子里,早晚有一天我会奄奄一息的啊”

“我这靖国公府里是有吃人的猛兽还是有汹涌的洪水啊,至于让你活不下去吗?”

“一只无拘无束的鸟一朝被锁进笼子里,便只有这个下场,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和母亲好,但十六年在外的摸爬滚打和死里逃生女儿都过来了,我比任何人都珍视自己的性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绝对不会做一丝让父亲母亲担忧的事,但也请父亲不要禁锢我的自由”

“让她出去吧,国公”,园子里传来一个女声,是夫人的声音,素娘推着一个木制的轮椅过来,柳回雪坐在上面,双膝上盖着柔软雪白的狐狸毯子。

“夫人”,国公回头瞧她,话语里倒是觉得她对怀宁太过宠溺。

“我已经被我的身体禁锢住了自由,外面的鸟语花香已经与我无缘了,我不想我的女儿再做一只没有生气的金丝雀,她日后若嫁不出去,陪着我一辈子也好”

宋澜昨日匆匆见她,只知她眼睛不好,没想到竟是腿脚也不方便,她走过去蹲在夫人的膝边道:“谢谢母亲,您没有被禁锢,女儿可以做您的腿,你想去哪里,山高路远,女儿都会陪您去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很开心了,我只是懒得出去罢了,你不一样,你在外边的事我也了解一二,你与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女红歌舞、琴棋书画太过拘泥,你有更广阔的天地,该去寻属于你的天地,只要倦了知道归家便是”

这夫人虽然浑身上下透着一丝淡漠,但莫名的感觉很了解她,很清楚什么才是适合她的,可能这便是母爱吧。

靖国公没办法,夫人已经开口了,他爱护夫人,便也随她,答应日后宋澜出入国公府只需乔装打扮,而不受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