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好管闲事
这会儿,醒木一拍,台上一个沙哑沧桑的声音道:“话说,话说嘉佑元年,咱们这位官家刚登基不久,那时少年心性,喜欢微服私访,太后娘娘虽然多有劝谏,但新皇总会找机会私下出宫。
就有那暗存了心思的奸人知道了官家的喜好,趁着官家连日不上朝的时候,还以为官家这时候在微服私访,寻着机会,便在扬州大喧大嚷的跑到当地官府说自己便是当今天子,微服私访的时候路遇了歹人,要让当地官府连日送自己回京。
官府听说官家来了,自然极其重视,只是眼前这个周围一无宦官二无大臣跟着的人,仅凭有胆子喊一声自己是皇帝便真是皇帝了吗。
可官府也不敢慢待,加紧传送了信件到了大内去,太后着人将这人押解至京,却是抱着要看看何人敢这般胆大包天。
一众时任州府官员将这人带送至京,太后着了身边最信任的内侍前去一观,回宫将所见皆如实禀报,太后听闻后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便立刻稳定了大局。诸位知道是什么话吗?”,说书人倒是没卖多少关子,继续道:“一句‘官家安然宫中矣’,众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胆大妄为敢冒充官家的人受了几日尊贵无比的待遇,过了几日锦衣玉食的生活,即刻赴死也算是值了。
这位假冒官家的人就这么就地处斩了,这一场风波才算是平息”
醒木一拍,这场惊心动魄的假冒官家的荒唐事便讲完了。
说书人说的精彩绝伦,场下观众连连叫好,宋澜好奇道:“这等皇家密事也敢拿出来说书,官家和太后真是好度量,也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杜撰出来的?”
“嘉佑元年的时候的确是有人冒充皇帝在外微服私访经查证后被处决一事,只不过观你年龄,那时你不过刚出生,想是没有印象,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流传许久呢。
这不太后沉稳果断稳定大局,识破奸人诡计的故事被多方流传,我们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在此处说说也流传不到大内去,就当是个话本,大家听着乐呵乐呵,想来即便贵人们知道了,也只当是与民同乐”
宋澜点头道:“这倒是”
接着后面又表演了几个杂剧,这晚上的节目才算散场,董娘子与宋澜相谈甚欢,走时还不忘记道:“李小娘子日后记得多来姐姐家走动走动,今日与你一见如故,便仿若多年姐妹一样”
宋澜点头道:“一定,一定”
出了酒楼的门,赵应与宋澜汇合,今日赵应也稍作变装,粘了一个小胡子,头戴一个方巾,刚刚他坐在二楼的位子上,与周围吃饭看戏的客人们相谈甚欢,言语之间打探到酒楼老板杨秀的风流韵事,说到这个,那些人一个一个都极其八卦。
宋澜听他说完道:“这么说,杨秀确实有个小情人”
“没错,就在喜鹊街上的合欢阁,是内个叫美毓的没错”
“只是你刚才说到杨秀一月会去一至两次,案发前一日他刚去过,为何第二日又会去那,这与他的习惯不同啊?”
“这事情许是也没那么规律的?”赵应摸了摸头。
宋澜摇摇头,“况且喜鹊街距离赵五成家的新河街有五条街的距离,赵家娘子是怎么看到杨秀去了合欢阁的,那条街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特地过去看看”
“这个......”
“想也想不出来,不如我们实地考察一番”
“大人,你这是要去青楼啊”
“你刚叫我什么?”
“大,啊不,小姐”
“就是,我一女子难道还去不得青楼”
说是这么说,她还真去不得,还没等迈进合欢阁的门槛,就被门口的龟奴和妈妈给赶了出来。
那妈妈一手叉着腰,一手甩着手绢道:“好好人家的娘子不做,非要往阁里钻,小心我们给你拉进来做花魁娘子,走走走,净在这添乱,白白耽误了我们拉客人”
“切,不让进就不让进,推推搡搡的干什么”,宋澜拂了拂自己的胳膊。
赵应道:“早就跟小姐您说了,这里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
“那我若不来,如何会会那个美毓,总不能以一县知县的身份来吧,要不然你去吧”
“小姐开什么玩笑,那种地方我也去不得”
“怎么了,让你去是去查案的,你担心什么?”
“我可不知道我能不能如柳下惠那般坐怀不乱,还是不要试了”
“算了,看你这样子,我也不为难你,咱们先在这附近看看吧”
合欢阁周围是个灯红酒绿、人流如织的繁华之地,赵应边走边道:“这里的酒楼、客栈倒是挺多的,不过合欢阁就在附近,谁还有心思去外面吃饭”
宋澜道:“那合欢阁的姑娘也是有数的,就算怀里搂不到一个,在这周围感受感受内个氛围也是有的吧”
赵应羞涩的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确实没有出入过这种场合”
宋澜笑了一下他,又继续走着,这时突然从挤挤擦擦的人群里传出一个女子的惊呼声,“抢钱了,抢钱了,快帮我抓住他”
宋澜拽住赵应道:“咱们去看看,你先在这边堵住那个敢在朗朗乾坤下抢钱的贼人,我去前边看看”
可还没等赵应派上用场呢,那人已经被一个壮士抓住了,宋澜拨开拥挤的人群,见两个人正在争抢那个荷包,互相揪着对方的领子,隔了一会儿,那个被抢荷包的女子才急匆匆的赶来。
周围人道:“这位娘子,快看看你的钱有没有少,贼人被我们围住,必是跑不了的”
那位身着粉红裙子的娘子摸了摸额头,有些不知所措道:“诸位不知有没有看清,哪位是抢我钱财的贼人?”
众人闻言皆是诧异,“难道这位娘子没有看清是谁抢你的荷包?”
“那贼人是在一条昏暗的小巷中抢的我的荷包,天色太暗,我没看清楚,况且他们两个身形,所着衣服颜色都差不多,这叫我如何分清啊”
众人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道:“既然荷包还在,那不如将二人都放了吧,免得冤枉了好人”
又有人道:“这怎么成,那不是也放跑了贼人,好让他继续作恶吗?”
“那你知道怎么分清谁才是抢钱的人吗?”
众人渐渐起了一阵争吵。
宋澜心中也在想到底该如何区别谁是贼人谁是见义勇为者,她此时仰头,想看看有没有目击者,看这周围都是二层的酒楼,有一男子正凭栏而立,观察这里的动静。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这男子也足以触动她的心弦,非常强势的晋升为她目前为止所见貌美者之前列,包括她在现代的二十一年,比起在学校里耀眼夺目的林远还要更加俊朗,他靠在红色的栏杆上,身着一袭藏蓝色衣裳,剑眉星眸,高鼻深目,眸深似海,微微带有一点异域的长相,面目立体,棱角清晰,盘起的发髻只戴了一直翠色的玉簪,与之俱来的是他身上也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宋澜虽然惊讶于他的容貌,但此时一心只想着登高望远,他一定看到了这事的过程,该是知道谁追谁跑,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招呼了一声道:“这位公子,你一直在楼上观察此处情况,该是看到了全过程吧,不知你可否指认谁是贼人,谁是见义勇为者呀?”
众人闻她言,顺着她目视的方向看向那个男子,然而令她大感吃惊又觉得理所当然的是,她甫一和那男子说话的时候,那男子便退离了凭栏处,回到了屋内。
宋澜心想,这什么玩意啊,白长了一副好皮囊,看着一副很凌厉强干的样子,原来也是个怕事的,要么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她撇了撇嘴,心中吐槽个八百回,他不指认,难道她还没办法分清他们了不成,小声道了一声,“怂包”,然后又扬起声道:“你们且让开,我有办法”
众人看是一个女子从人群中走来,有好奇,也有诧异的,纷纷道:“不知这位小娘子有什么妙招可以区分这逃跑的人和捉人的人?”
她嘿嘿一笑,“自然有妙招,不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那两人中一脸型稍细长的男子道:“这位小娘子若真有妙招,在下自然感激不尽,万不能让我这好心做好事的人含冤蒙屈啊”
另一位脸型稍宽的人道:“这话应该我说才对,你这个无耻的小偷”
“谁是小偷,你才是小偷,少在这里倒打一耙了”
说着说着,二人便又要扭打在一起,宋澜及时喊了一声,“停,两位大哥,且不要着急,事实马上见分晓,不知你二位可否先分开这难舍难缠的姿势,先让我把这荷包还给这位姐姐”
那二人闻言松开了手,宋澜上前接过那荷包拿给了那位娘子,她打开钱包一看,千恩万谢道:“太好了,一分未少,还望姑娘能够帮我分清谁是贼人谁是捉贼者,也好能让我感谢一下恩公”
宋澜笑笑,“好说,好说”
接着她转过身去走回那两个人,“不知二位可否撸起袖子,让我看下你们的胳膊”
二人虽有些奇怪,这能看出些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当袖子撸开的时候,宋澜心中已有了分晓,她示意赵应,一把抓住那个脸型细长的人道:“抢劫者便是你,居然还敢巧言狡辩”
“你这小娘子是不是和那个贼人是一伙儿的,在这污蔑我”,细长脸男子气急败坏道。
“我一女子,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和谁是一伙儿的,不过你现在也不用着急狡辩,我倒是要让你心服口服”
二楼包房内,一位男子走到刚刚那个凭栏而立的男子身边道:“大人,那位小娘子倒是有趣,她还真说对了”
他用骨节分明而又细长的手指摆弄着手中的茶碗,“也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凉风,宋澜打了一个喷嚏,那细长脸男子道:“说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心服口服”
宽脸男子道:“姑娘你就大胆的说,这么多人在,他狗急也跳不了墙”
宋澜转向那宽脸男子道:“这位大哥,你看你手腕上的伤多是瘀痕,而他手臂上的伤多是抓痕,这是由于他抢完荷包奔跑的时候,被你抓住,你为了抓他势必要五指紧握,所以产生的多是抓痕,而他为了逃跑,要甩开你抓他的手,形成的多是按压产生的瘀痕”
周围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姑娘真是观察细致入微,这点细微的区别都能想到”
宽脸男子豁然笑道:“多亏了我这指甲还不算短,要不然在他身上留下的抓痕还能更清晰”
细长脸男子不甘心的道:“这算什么证据,我不服气”
有人道:“你若是不服气,你便解释解释你身上为什么多是抓痕,而他身上多是瘀痕”
“就是,就是”
“其实,你若是不服气,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分辨你们两个,你既是抢完钱就跑,这位壮士闻听求助声再去抓你,至少要差一个巷口,且你是逃跑的那个,身体的潜能一定释放的更大,他既然能够捉到你,说明他的速度要远胜于你,若是放你们二人一起跑,只凭速度也能区分你们二位谁是贼人”
细长脸男子梗着脖子道:“好啊,那我们便跑一跑”
“这里人这么多,万一你狗急跳墙想要伤人就不妥了,放你去跑便不要想了,还是想想早点放弃狡辩吧,这样兴许还有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他见奸计未得逞,也自知自己逃脱无望,气势顿时弱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
那丢钱包的娘子赶忙走过来道:“多谢这位小娘子,还不知是哪家的娘子,来日好到府上感谢”
宋澜这时倒是不好说自己是杨家的表亲,这周围这么多人,万一有好事的人去问了,很容易便露馅了,她笑道:“做好事不留名,还麻烦各位将这个贼人扭送官府,我们还有些事,这便先走了”
说完,赵应把那细长脸男子推到那宽脸男子的怀里,便跟上宋澜,赶紧离开此地了,众人看她远去的身影,纷纷赞叹这小娘子真冰雪聪明,他们这些人争吵半天的事,人家三两下便解决了。
二楼包间内,身着藏青色衣服的男子抬手将茶杯放在唇边,良久道了一声,“看来是只会逮耗子的猫”
他身后的男子道:“也不知南汀县何时多了这么一位伶俐的小丫头,要不要去打听打听”
他竖起两个指头摇了摇,“我们要做的事与她无关,也不用费心去打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身后的男子微微点头,的确也是,这里的事解决了他们早晚是要回京的,又怎么会有什么交集呢,“听说南汀县新来了一个知县,正在重审之前的案子,大人要不要去见见他”
“能够安然挺到上任之时,也算是有点能耐,既然是重审案子,那便看看这结果如何,也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颗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