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令人失望的凶手
午后,赵应回来了,说是已经查到了张来义与孙大柱的关系,还有范县丞费了几番周折,也终于查到了张来义在药铺里开的药方,宋澜听后拍手道:“有了这些,这案子到这里便算是结了”
她着徐山去将张来义还有孙大柱及与本案有关的另外一人带到县衙里来。
那另外一人正是当日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催债人柴勇。
柴勇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公堂之上,问道:“大人,那日我已经与您说了,我不过是上门催债的,凑巧第一个发现了死了的刘五六,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事全部说与您听了,为何还要押我来此?”
徐山豹眼一瞪道:“大人叫你来,自然有叫你来的用意,你哪来的那么多话,安静的等大人问话便是”
柴勇瑟瑟不敢言。
宋澜道:“说起来本官也以为此事与你并无关系,但前两天本官被提刑官大人所训,便翻查了前三年的大案疑案,这才发现你与本案的被害者并非只是催债人与还债人的关系那么简单”
“草民不知道大人发现了什么,我此前并不认识刘五六,莫要把此案往小人身上推,若是无凭无证,小人必不会像那些软骨头稀里糊涂的顶了包”
“你且莫着急,稍后听本官细细与你说来”
张来义在一旁也道:“我虽是本案的仵作,但仵作只在前期与县官提供线索,不参与案子的后续的鞫勘,为何今日还要我也一同前来?”
宋澜道:“说到此,便不得不说张先生作为验尸经验丰厚的仵作人,为何没有验出刘五六死前曾中过毒?”
张来义浑浊的眼睛微抬,道:“五六先前曾中过毒吗?那许是我太过先入为主了,看五六吊死在家中,便以为定是死于吊死,所以未曾检验过其他方面,但不知大人是如何判断出五六曾经中过毒”
宋澜道:“尸体送到义厅之后,我又将其调出来检验了一遍,见其面部呈青黑色,指甲处也有些青黑色浮现,似有中毒的症状,接着我又拿银针入口检验了一番,发现果然变黑,这才确定了确实曾经中过毒,初时我把这五石散加白术的毒与砒霜之毒混淆了一起,还朝着购买砒霜的方向调查了一番,而后得知刘五六服用过五石散之事才转变了调查方向,不过追查砒霜之事倒并非走入了歧途,我因此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这个我们后续再说不迟”
“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差点放过了杀害五六的凶手,这般说来大人是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了?”,张来义问这话时十分平静,好似说着与己无关的事。
宋澜道:“自然是知道,所以今日才会将大家齐聚一堂,你们且听我说的对否?
刘五六贪嘴,这是公衙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张先生作为他的师父定然也是知晓的,前几日他吃了几只螃蟹,然后许是你买了一些瓜类的水果与他吃,他吃后便上吐下泻、浑身发冷、头冒冷汗,这是腹部感染了风寒,然后张先生便去药店开了些治腹泻的药,这张便是药单”
她将袖中的一张药单放在桌上,赵应将药单接过传给他们看。
“也算张先生运气不好,那家药店前些日子刚因被诬配错了药,而被病人家属上门闹事,所以对药材的出入皆有记录,开出的药方也都抄录了一份,这才有了我手里的这张药方。
这里其中便有一味药是白术,我从孙大柱那里了解到,刘五六有用五石散做壮阳药的癖好,五石散本身就带有毒性,长期服用也会慢性中毒,但若是遇见白术,药性发作的便会更加猛烈。
那日你带了几坛酒前去刘五六家与他喝酒,酒中加了白术,想来是与他说药酒可以治他腹部的风寒,他也未曾多疑。
刘五六本人也就是四五坛的酒量,可你们在一起喝了至少十余坛,第二天天我到达现场时,现场还留有一股浓重的酒味儿,我平时并不喝酒,所以不知喝了多少的酒才会留有那么大的酒味儿,幸而那天有个人与我道这么大的酒味儿绝不止四五坛,我也因此才怀疑这屋里曾经还有人来过,而且还将屋里收拾了一番,藏下了他喝的那些酒”
宋澜短暂停顿了一下,见没有人提出质疑,便继续道:“刘五六不省人事之后,你大概是验证过一番他是否已中毒而死吧。
但想来他那时只是进入了假死状态,人的循环、呼吸和脑的功能活动被高度抑制,生命机能极度微弱,用一般检查方法已经检查不出生命指征,因此你以为他已经死了。
接着你模仿他的笔迹,写了一封遗书,作为他的师傅,想要模仿他的笔迹,不是什么难事,将其压在酒坛之下,收拾好后,便从他家离开了,但在你走之后,他家的客人并未断,来人便是柴勇”
柴勇听到这时,眼睛微抬,神色有些紧张,连张来义也有些诧异。
但听宋澜道:“刘五六假死之后又喘息了过来,柴勇进来之后,见他仇人就在眼前,且又无反击之力,便用了两根绳子将他吊了起来了。
为何他会如此做?是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封压在酒坛下的遗书,便索性将他吊死,伪作自杀,若真是仵作未检验出来,县官也未提出异议,这件事便这么蒙混过关了,再也牵扯不进他来,简直是一举两得”
柴勇此时目光闪烁,双拳不禁握紧。
宋澜观察到他的反应,自己猜测果然不错,继续道:“柴勇先是找来了两根麻绳,先用一根麻绳套在刘五六脖子上,另一端甩过房梁,然后从房梁的另一侧将他吊起,而后将另一端麻绳绑在了地上的蚂蟥钉上固定。
接着又用另一根麻绳绕过他的脖子和房梁,在脖子下系了两个十字结,然后又用小刀割断第一根麻绳,这样身形厚重的刘五六便可以被身材比他矮小很多的柴勇吊起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房梁之上,绳痕附近的灰尘很凌乱,还有房梁的一侧为何产生了摩擦的凹痕,这些痕迹都好似吊死者死前挣扎造成的,但其实则不然。
而刘五六那时还未身死,所以他死后的尸体症状与自杀吊死的人的症状一样,再加上那封遗书,真的差点让本官误认为他便是自杀而死的。
可张先生实在是自作聪明,若非检验现场时你也想把自己摘清,而故意隐瞒他有中毒的迹象,本官也不会怀疑这件案子另有猫腻”
张来义解释道:“我与他买治腹泻的药也是为他好,事先并不知道,他好用五石散,若说有罪,也不过是无心之过”
“张先生不必急着辩驳,且听我说下去”,她转而问向孙大柱,你曾在黑市中购买过砒霜,你可承认?”
“我.....我确实是买过,不过那是为了药耗子的”
“既然是为了药耗子,为何不走正当途径,如实记录,如今这般更显得是欲盖弥彰”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辩解。
宋澜替他道:“唯一的解释便是你确实也存了心思想要毒死刘五六,只不过你还没来得及下手,便被人抢了先。
但你在黑市中购买过砒霜这件事,却被张先生得知了。
之前我曾问过他刘五六到底是何时沾上赌博的,他与我说是八月十五之前,与你所说他在八月十五那天第一次去你家的说法不符,而我之后再问你的时候,你又改口说他是八月十五之前便去过你家,为何你会有如此转变?
我想是张先生拿你购买砒霜之事威胁你,让你改口,同时掩盖他是刘五六口中三哥的身份。
后来我曾问过你三哥到底是谁,你说是你的三表哥,可是我让阿应拿着张来义的画像去问过你家孙小柱,他说三叔就是画像中的这个人。
这便回到了起点,张先生为何在刘五六还未沾上赌博之时便与本官‘无意间’透露他有赌博的嗜好,我想这是为了给我营造出刘五六有此恶习的印象,待之后他因此上吊自杀,我因先入为主自然也不会过多怀疑,只不过你俩口风不同导致这时间点差了几天,正是因此才让本官生出疑来”
柴勇道:“大人,关于张来义与孙大柱的部分,您可谓是证据确凿,只不过在我这一环节,任何人都有时间有办法可以做成此事,我不过是替人催债的,犯不上杀他,若硬说是我做的,我可是不认的”
“其他人确实也可以办成此事,只是你比他们多了一条,那便是动机”,宋澜眼睛一眯,身子往后一倾,“怎么有胆子为你妹妹报仇,却无胆子承认是你做的吗?”
闻听此话,柴勇肩膀不可遏制的开始抖动,眼中有几缕变化莫测的神色闪过。
宋澜趁势道:“你的妹妹梁秀三年前溺亡在湖中,尸体上有多处伤痕且衣衫不整,尤其是下裳,那时你正在外经商,回来之后知道你妹妹身死的消息已经是两年后了。
你暗中打听当年案子的情况,对于仵作验证死于自杀的结果非常不满,你的妹妹正值豆蔻年华,性格活泼,周围邻居也十分喜欢,好端端的怎会想要自杀,况且当日在湖边围观之人议论纷纷与官府给出的结论颇为矛盾,因此你便产生了怀疑,多方打听之后,你便把矛头指向了当日验尸的仵作,认为是仵作欺伪奸诈,使案件变得模糊不清,令你妹妹无法雪冤。
我也在想,你为何只盯着仵作,而不去找那真正的疑犯,后来经过我的访查,得知那日你妹妹独自上街,路过夏家的门前,被色胚鬼夏小少爷看见了,大抵是就那么被拉入了夏府,而后经历了什么,死在了府中,最后被抛入夏府门前的那条湖里。
可是夏小少爷在你回来后不久,就因为染了花柳病而死,最大的仇人已经死了,你便把矛头转向次要的仇人,便是那日的仵作刘五六。
也许旁人会奇怪,你明明姓柴,而她姓梁,怎会是兄妹,但其实在官府的户籍册中也很好查,你们两个的父母在你们小时就和离了,你妹妹跟了你父亲,你则跟着你母亲,你母亲改嫁之后,你便跟着你继父的姓,但是兄妹之间感情依旧深厚,不然也不会追查不放这么多年。
难道你妹妹大仇得报,你却没有胆量让她知道,到底是谁为她雪的冤吗?”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握着,最后咬牙道:“谁说我没有胆量承认,刘五六就是我杀的,我要清清楚楚让世人知道,是我替秀秀报了仇,刘五六是死在秀秀的哥哥梁勇手下”
宋澜内心暗中松了一口气,其实刘五六被柴勇杀死一案,以这个时代的条件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定柴勇的罪,的确像他所说的,她只是推理出了犯罪过程,虽然他有作案动机,但她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她便是在赌柴勇与她妹妹感情深厚,在他杀了刘五六报仇之后,必不甘心为妹妹报仇一事假手于人,被她言语相激后,自会承认是他亲手为妹妹报了仇。
柴勇愤然道:“刘五六身为仵作,却没有恪守职责,收受贿赂,误导县官,害我妹妹之冤无法昭雪,还不知这县里曾经有多少无辜之人是坑害在他手中,我杀了这个恶人是为民除害,我一点也不后悔”
堂上,孔目官唐可卿迅笔如飞,这案情的离奇曲折简直比说书的讲的故事还精彩,宋澜得了柴勇的口供,孔目官也记录在案,只待他签字画押,便转而对张来义道:“柴勇杀刘五六,动机清晰,孙大柱有加害刘五六之意,也情有可原,但张先生,刘五六身为你的徒弟,他究竟与你有何仇,你又为何会对他下此狠手?”
孙大柱在旁边也气怒道:“既然他不是死于砒霜,那么之前你与我说的都是在坑骗我了,害我提心吊胆好几个日夜,还为你做了伪证”
张来义嘴角勾出一个弧度,似乎也未想狡辩,其实事实已经十分清晰了,即便想狡辩也只是徒劳罢了。
他挺直了脊背道:“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我这徒弟却非如此,我待他也算不薄,还教授他一手可以养家糊口的技能,可他却是如何对我的,抓到我的把柄便转过头来要挟我,不仅言语上不敬,还威胁我每月要给他十两银子。
我一个小小的仵作,哪里有十两银子月月给他?只是我若不依他的话,他便会去衙门揭发我,只有杀了他,我才能好好睡上一天安稳觉,这事我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只不过碰上了大人,不太幸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