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論南北朝之目録
宋元嘉八年,秘書監謝靈運造《四部目録》,大凡六萬四千五百八十二卷。元徽元年,秘書丞王儉,又造《目録》,大凡一萬五千七百四卷。
阮孝緒《七録序》:“宋秘書監謝靈運,丞王儉,齊秘書丞王亮,監謝朏等,並有新進,更撰目録,宋秘書殷淳,撰大四部目。”
按《七録序》末所附《古今書最》有《宋元嘉八年秘閣四部目録》,一千五百六十四帙,一萬四千五百八十二卷;《宋元徽元年秘閣四部書目録》,二千二十帙,一萬五千七十四卷。又《舊唐書·經籍志》後序:“至宋謝靈運造四部書目録,凡四千五百八十二卷,其後王儉復造書目,凡五千七十四卷。”所論謝靈運書目存書卷數,《隋志》過多,《舊唐志》過少,余嘉錫先生以爲“當以《七録序》爲正,蓋《隋志》六萬乃一萬之誤,《舊唐志》則與王儉條皆脱去一萬字故也”。其説甚是。
儉又别撰《七志》:一曰經典志,紀六藝、小學、史記、雜傳;二曰諸子志,紀古今諸子;三曰文翰志,紀詩賦;四曰軍書志,紀兵書;五曰陰陽志,紀陰陽圖緯;六曰術藝志,紀方技;七曰圖譜志,紀地域及圖書。其道佛附見,合九條。然亦不述作者之意,但於書名之下,每立一傳,而又作九篇條例,編乎首卷之中,文義淺近,未爲典則。
阮孝緒《七録序》:“儉又依《别録》之體,撰爲《七志》,其中朝遺書,收集稍廣,然所亡者,猶太半焉。”又:“王儉《七志》,改六藝爲經典,次諸子,次詩賦爲文翰,次兵書爲軍書,次數術爲陰陽,次方技爲術藝,以向、歆雖云《七略》,實有六條,故别立圖譜一志,以全七限,其外又條《七略》及二漢《藝文志》《中經簿》所闕之書,並方外之經,佛經道經,各爲一録,雖繼《七志》之後,而不在其數。”
《南齊書·王儉傳》:“王儉字仲實,琅玡臨沂人也……上表求校墳籍,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上表獻之,表辭甚典。”
《文選》任彦昇《王文憲儉。集序》:“遷秘書丞,於是采公曾荀勖。之《中經》,刊弘度李充。之《四部》,依劉歆《七略》,更撰《七志》。”
按《七録序》所稱《别録》,當是《七略》之訛,《南齊書·王儉傳》及任彦昇《王文憲集序》可證也。王儉撰《元徽書目》,乃依四部次序,至於撰《七志》,則又復採七分之法,今《七志》已亡,至於《隋志》所謂“文義淺近,未爲典則”,《南齊書》所謂“表辭甚典”者,皆無以詳知其内容矣。
齊永明中,秘書丞王亮,監謝朏,又造《四部書目》,大凡一萬八千一十卷,齊末,兵火延燒,秘閣經籍遺散。
阮孝緒《七録序》:“宋秘書監謝靈運,丞王儉,齊秘書丞王亮,監謝朏等,並有新進,更撰目録。”
按《梁書》及《南史·王亮》、《謝朏》傳,並不言二人在南齊時有撰目録之事,《隋志》亦不載其書,蓋隋時已亡佚矣。《七録序》末所附《古今書最》有《齊武帝。永明元年秘閣四部目録》,五千新足,合二千三百三十二帙,一萬八千一十卷。
梁初,秘書監任昉,躬加部集,又於文德殿内列藏衆書,華林園中總集釋典,大凡二萬三千一百六卷,而釋氏不豫焉。梁有秘書監任昉、殷鈞《四部目録》,又《文德殿目録》。其術數之書,更爲一部,使奉朝請祖暅撰其名,故梁有五部目録。
阮孝緒《七録序》:“齊末兵火,延及秘閣,有梁之初,缺亡甚衆,爰命秘書監任昉,躬加部集,又於文德殿内,别藏衆書,使學士劉孝標等,重加校進,乃分術數之文,更爲一部,使奉朝請祖暅,撰其名録,其尚書閣内,别藏經史雜書,華林園又集釋氏經論,自江左篇章之盛,未有踰於當今者也。”
《梁書·任昉傳》:“任昉字彦昇,樂安博昌人……自齊永元以來,秘書四部,篇卷紛雜,昉手自讐校,由是篇目定焉。”
又《殷鈞傳》:“殷鈞字季和,陳郡長平人也……鈞在職啓校定秘閣四部書,更爲目録。”
按《七録序》末所附《古今書最》有《梁天監四年文德正御四部及術數書目録》,合二千九百六十八帙,二萬三千一百六卷,其卷數與《隋志》相合。
普通中,有處士阮孝緒,沉靜寡欲,篤好墳史,博采宋齊已來,王公之家,凡有書記,參校官簿,更爲《七録》,一曰經典録,紀六藝;二曰紀傳録,紀史傳;三曰子兵録,紀子書兵書;四曰文集録,紀詩賦;五曰技術録,紀數術;六曰佛録;七曰道録;其分部題目,頗有次序,剖析辭義,淺薄不經。
阮孝緒《七録序》:“孝緒少愛墳籍,長而弗倦,卧病閑居,傍無塵雜,晨光纔啓,緗囊已散,宵漏既分,緑帙方掩,猶不能窮究流略,探盡秘奧,每披録内省,多有缺然,其遺文隱記,頗好搜集,凡自宋齊已來,王公縉紳之館,苟能蓄聚墳籍,必思致其名簿,凡在所遇,若見若聞,校之官目,多所遺漏,遂總集衆家,更爲新録,其方内經史,至于術伎,合爲五録,謂之内篇,方外佛道,各爲一録,謂之外篇,凡爲録有七,故名《七録》。”
按余嘉錫先生《目録學發微》:“孝緒自言‘總集宋齊已來衆家之名簿’,又言‘以所見聞,校之官目’,是則凡當時目録所有,皆加采輯,不必親見其書,此則阮氏之創例。後來鄭樵、馬端臨、焦竑之徒,於所未見之書,輒據他家入録,蓋仿於此。又六代以前,撰書目者,大抵供職秘閣,校讐官書,即王儉《七志》,亦成於官秘書丞之日;孝緒心慕高賢,身居韋布,乃以文獻爲己任,廣爲搜集,補中秘藏所不逮,裒然成一大著作,是亦前此所未有也。”
又按《七録》所收書籍,據阮氏自言:“内外篇圖書,凡五十五部,六千二百八十八種,八千五百四十七帙,四萬四千五百二十六卷。”自有簿録以來,以此搜羅,最爲繁鉅。又考阮氏《七録序》中,嘗述其每録分篇之緣由,文長不録。辭義淵雅,此即《隋志》所謂“分部題目,頗有次序”者也,以此推論,則《七録》之“剖析辭義”,蓋亦不當有所謂“淺薄不經”者存焉,然則《隋志》之評,毋乃過嚴?《七録》既亡,今亦不可考矣。
梁武敦悦詩書,下化其上,四境之内,家有文史。元帝克平侯景,收文德之書及公私經籍,歸于江陵,大凡七萬餘卷;周師入郢,咸自焚之。
《南史·元帝紀》:“性愛書籍,既患目,多不自執卷,置讀書左右,番次上置,晝夜爲常,略無休已,及魏軍逼,乃聚圖書十餘萬卷盡燒之。”
《北史·牛弘傳》:“及侯景渡江,破滅梁室,秘省經籍,雖從兵火,其文德殿内書史,宛然猶存,蕭繹據有江陵,遣將破平侯景,收文德之書,及公私典籍重本七萬餘卷,悉送荆州。及周師入郢,繹悉焚之於外城,所收十纔一二,此則書之五厄也。”
按《舊唐書·經籍志》後序:“梁元帝克平侯景,收公私經籍歸於江陵,凡七萬餘卷,蓋佛老之書計於其間,及周師入郢,咸自焚煬。”《通鑒》卷一百六十五:“城陷,帝入東閣竹殿,命舍人高寶善焚古今圖書十四萬卷。”余嘉錫先生《目録學發微》:“梁元帝性好聚書,又勤於著述,平侯景之後,嘗詔周弘正等分校經史子集,見颜之推《觀我生賦》自注。及江陵之破,取所聚圖書十餘萬卷盡焚之,竟不聞有目録傳世,當由編校未終,旋致覆没故也。”
又按《左氏·僖二十七年傳》:“説禮樂而敦詩書。”《後漢書·鄭興傳》:“敦悦詩書。”
陳天嘉中,又更鳩集,考其篇目,遺闕尚多。
按余嘉錫先生《目録學發微》:“有陳一代,嘗鳩集遺佚,《隋志》載其書目數種,然大率不著撰人名氏,《志》稱‘隋氏平陳,所得之書,紙墨不精,書亦拙惡’,蓋江左偷安,未遑經術,掇拾殘賸,無足觀矣。”今考《隋志》簿録類有《陳秘閣圖書法書目録》一卷,《陳天嘉六年壽安殿四部目録》四卷,《陳德教殿四部目録》四卷,《陳承香殿五經史記目録》二卷。
又按,以上論南朝之典籍目録。
其中原則戰爭相尋,干戈是務,文教之盛,符姚而已,宋武入關,收其圖籍,府藏所有,纔四千卷,赤軸青紙,文字古拙。
《北史·牛弘傳》:“永嘉之後,寇竊競興,其建國立家,雖傳名號,憲章禮樂,寂滅無聞。劉裕平姚,收其圖籍,五經子史,纔四千卷,皆赤軸青紙,文字古拙,並歸江左。”
按余嘉錫先生《目録學發微》:“自晋元渡江,中原淪於異族,日尋干戈,迄無寧宇,絃誦既衰,經籍道熄,唯苻堅、姚興,粗能安集,慕尚華風,文教頗盛,然史文闕略,蘭臺、東觀之制,靡得而聞。”
後魏始都燕代,南略中原,粗收經史,未能全具。孝文徙都洛邑,借書於齊,秘之府中,稍以充實,暨於爾朱之亂,散落人間。
《北史·牛弘傳》:“後魏爰自幽方,遷宅伊洛,日不暇給,經籍闕如。”
《魏書·儒林·孫惠蔚傳》:“惠蔚既入東觀,見典籍未周,乃上疏曰……臣請依前丞盧昶所撰《甲乙新録》,欲裨殘補闕,損併有無,校練句讀,以爲定本,次第均寫,永爲常式。”
按余嘉錫先生《目録學發微》:“元魏崛興,底定中原,爰及孝文,彌敦儒術,文藝之興,於斯爲盛。其時,秘書丞盧昶有《甲乙新録》,然《隋志》略而不言,其書名爲甲乙,或是只録六藝諸子,抑舉甲乙以該丙丁,皆不可知。”盧昶撰《甲乙新録》之事,除見於《魏書·孫惠蔚傳》外,已别無可考。《隋志》有《魏闕書目録》一卷,亦不詳其内容。
又按,爾朱榮,後魏秀容人,明帝時討賊有功,授六州大都督,適靈太后酖明帝,立幼主釗,榮乃以靖亂爲名,舉兵入洛陽,立莊帝,殺靈太后及幼主釗,與王公以下二千餘人。
後齊遷鄴,頗更搜聚,迄於天統武平,校寫不輟。
《北史·牛弘傳》:“高氏洋。據有山東,初亦採訪,驗其本目,殘闕猶多。”
《北齊書·文苑傳》:“樊遜字孝謙,河東北猗氏人也……詔令校定群書供皇太子,時秘府書籍,紕繆者多……凡得别本三千餘卷,五經諸史,殆無遺闕。”
按,天統、武平,皆北齊温公年號。考《隋志》既言“校寫不輟”,牛弘亦言“驗其本目,殘闕猶多”,是當時亦嘗撰有目録也,惜乎史傳不載其目,無以詳徵。
後周始基關右,外逼強鄰,戎馬生郊,日不暇給,保定之始,書止八千,後稍加增,方盈萬卷,周武平齊,先封書府,所加舊本,纔至五千。
《北史·牛弘傳》:“周氏創基關右,戎車未息,保定之始,書止八千,後加收集,方盈萬卷。”又:“及東夏初平,遷其經史四部重雜三萬餘卷,所益舊書,五千而已。”
《周書·明帝紀》:“帝幼而好學,及即位,集公卿已下有文學者八十餘人於麟趾殿,刊校經史。”
按余嘉錫先生《目録學發微》:“北周政教,優於高齊,然時際喪亂,雖復收書,所得甚少,明帝嘗令群臣於麟趾殿校書,足徵留心文史,唐封演言‘後周定目,書止五千’。見封氏《聞見録》卷二。是則保定之時,武帝年號。嘗編書目,然《周書》《隋志》及《牛弘表》,皆不叙及,所未詳也。”又《老子》四十六章:“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又按,以上論北朝之典籍目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