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闻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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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玫瑰花的葬礼5

只剩下三十个小时了。

叶殊一边派人秘密监视袁姗的一举一动,防止凶手伤害她;一边又着手调查凶手留下的讯息,企图知道他和袁姗之间的过往。

她是不能直接去问袁姗的,因为这个女人绝对不会说出那些辛秘的往事,甚至是矢口否认,到时候她就可能伺机行事,反过来对付叶殊,或者是消灭什么至关重要的罪证。

叶殊本能觉得袁姗绝非善茬,何况她对一个装傻说不认识凶手的女人也毫无办法,更不能审讯她。

所以,还是得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在这最后的几十小时内,挖出他的秘密。

叶殊翻看那本日记,嘴里碎碎念:黄山孤儿院,是吗?

“你的情绪发生了变化,闻起来的感觉也很怪。”纪零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纪先生,也就只有你能通过嗅觉观察到别人情绪方面的变化。”

“那就说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好了,人在兴奋的时候往往会出汗,根据汗液浓淡就能从中判断出这个人的情绪变化。当然,我不止是靠这一点依据来判断,我能嗅到别人嗅不到的气味。”

“好了,我知道了,”叶殊敷衍地回答,“我知道纪先生人中龙凤、天赋异禀。”

“是在夸我吗?”

“是是是。”

“我很开心,”他顿了顿,又忧心忡忡补充,“那么,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表情让我了解到,你对这一间孤儿院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叶殊将纤细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若有似无地敲击两下,发出“笃笃”的骚动。她斟酌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这间孤儿院就是我小时候待过的那一间,一旦回去了,我就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这其中,就包括我父母把我抛弃了的这段回忆。”

“听起来不太美妙。”

“纪先生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纪零低语:“我父亲是物理学家,我母亲是大学校长。他们工作比较忙,平时也不太注意我的事情。”

“那纪先生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纪零流露出狐惑的神色,似乎从未思考过这样对常人而言司空见惯的事情,“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似乎没有留给寂寞的时间。”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以前的我,胆小又懦弱,在孤儿院里,肯定没有跟着自己亲生父母那样,被照顾得很周全。所以常常会因为一些比较少见的点心发生争执和口角,支配所有权之类的。现在听起来是小打小闹,在那时候,对我而言却是天大的事情。”

“孤儿院里面是什么样子?”

“四面墙,一栋房,好像永远也出不去,也不会有人来带你出去,”叶殊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深吸一口气,补充,“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有人来领养孩子,妄想自己能被选中,能被带出去。不过还好,最后徐队长来接我了,是他把我带出来的。”

“所以,他算是你的再生父母?”

“可以这么说,”叶殊的脸上洋溢起真挚的笑容,“我真的把他当我爸了,每个月拿到工资,就会给他提两斤白酒带回去,过年也能聚在一起吃个年饭,这样就挺好的。”

“你还需要其他亲属关系来填补寂寞吗?”

“什么?”

纪零错开眼,温声细语地道:“譬如丈夫什么的。”

叶殊愣了三秒,一张脸爆红,如烤熟了芯的红薯,滋滋蒸腾着热气。

她虚张声势地提高音调,吼:“纪先生,请闭嘴!”

“哦。”纪零抿唇,又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世界清静了。

大概是晚上七点时分,叶殊开车穿过浓密的雾霭与晚霜,一路披星戴月,总算抵达了黄山孤儿院。

她凝视着这座位处偏郊古旧公寓,心生一种朦胧的畏惧与排斥。叶殊不喜欢这里,无论来多少次都是一样,都是笼罩她整个童年的噩梦。

没过一会儿,孤儿院里就有院长前来迎接,“你们好,请问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叶殊拿出刑警证件,严肃地说:“调查一些案件,请您配合。”

院长换了人,所以叶殊也不太熟悉这位中年女人。她侧头望去,果然有满怀希翼的孩子扒在门边探听,久久不肯离去。估计是因为有新的夫妇前来领养孩子,自以为高明地偷听墙角,获取第一手讯息。

院长回头,瞪了孩子一眼,驱赶他:“上楼去休息,有客人来了。”

小男孩畏畏缩缩地点头,一溜烟跑上楼去。

叶殊先是问院长,有没有关于凶手的信息。等到她摇摇头,又问:“那么,你知道一个叫袁姗的女人吗?”

“袁姗?”院长停顿了两秒,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有提到过这个名字,是因为一起事故。”

“事故?”

“具体的,我也不记得那么多,得去问问老院长。”

“那麻烦你现在打电话联系一下她,我们的时间紧迫,不能耽误。”

院长郑重其事点点头,开始给老院长拨号,又将手机转交到叶殊手里。

嘟了两秒,有人接了。

叶殊强迫心神镇定下来,轻声说:“陈阿姨吗?我是叶殊,十几年前在黄山孤儿院住过。现在我当刑警了,有点和案件相关的事情想问问你。”

老院长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笑了一声,说:“叶殊啊?我还记得你,跟着徐警官走的,那时候才到我肚子过,一转眼都大人了。好了,你问就是了,能帮得上的地方,我都会帮忙。”

“你知道一个叫袁姗的女人吗?”

“小姗?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啊,怎么突然这样问……”

“嗯?”

叶殊几乎是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名叫“小姗”的女孩,在她初来黄山孤儿院的时候,遭其他孩子排挤,也就只有不合群且沉默寡言的小姗肯与她交好。再后来,她被徐队长带走了,就渐渐淡忘了这个曾给过她温暖的女孩。

可老院长为什么说袁姗就是小姗?

叶殊紧闭上双眼,她的黑森林似的睫羽微微一颤,脑海中瞬间翻涌起和孤儿院有关的一切。

她记得小姗的左耳后有一枚滚圆的黑痣,平日里惯用长发遮掩。而袁姗耳后的肌肤素净,且不说没有黑痣,就连动过手术的疤痕都没有留下。

“不可能……”叶殊呢喃自语,她绝对不可能认错小姗的。

袁姗和小姗一点都不像,她们明明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叶殊颤抖着声音,询问:“陈阿姨,你能给我讲讲小姗的事情吗?”

“小姗啊,她是在你走之后被人领养的,不过那孩子怪可怜的,被领养了还没过一年,养父母就在因房屋失火被烧死了。本来她要回孤儿院的,也是运气好,又被另一家人很快接手了,传说是死去的养父母的亲戚。”

“能仔细和我说说,领养那天的情况吗?”

“那行,我把记得的从头到尾给你说说。大概是距离她被领养的一周前,有个男人给我打电话,说想要领养小姗,希望我能给他发小姗的个人资料。我觉得这是好事,很快就给对方寄了文件。之后,那位先生就来了孤儿院,办理了各项手续,带走了小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小姗入了他们家的户籍,改名换姓,成了袁姗。”

叶殊已如石化一般僵在原地,她舔了舔干涸的下唇,抑制住声音的颤抖,问:“最后一个问题,在袁姗养父母去世的这一段时间内,陈阿姨见过袁姗吗?”

“没有,我本打算去探望她的,结果就得知她被远方亲戚带走的事情,所以就没能见到面,”说了许多,老院长总算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她迟疑地问,“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哦,没什么事情。就是我现在着手的这桩案子涉及到了袁姗,所以问问近况,核对一下信息。”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小姗究竟是不是小姗,也没有任何人知情。

老院长说:“那好,那我就先挂了,这里有点事情。”

“好的,麻烦陈阿姨了,有空我去看你。”

“好啊,欢迎,欢迎。”

叶殊挂断电话,她接过院长从档案室里搜出小姗的个人资料。

她觉得浑身发冷,某种莫名的寒意自脊背盘踞而上。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浑浑噩噩走出孤儿院。

如果叶殊没找错人的话,那么袁姗究竟是谁?真正的小姗又去哪儿了?

叶殊将车从黄山孤儿院开出,一路往灯火汇成一线的山峦尽头开去。

今夜月色很美,白月将沥青地面铺洒上厚厚一层珠光粉末,似一条能够隔绝黑暗的路,通往远处暖色火光的城镇。

现在是晚上八点,距离香水发布会还有二十八个小时。

叶殊原本应该回家,却临时改道去了袁姗的家里。

纪零被往右边单行道急转的车震得情不自禁往前仰,迷惑地问:“你想去哪里?”

“去找袁姗,问个清楚。”叶殊忍不了了,她无法不介怀小姗的事情。

甚至在她的心底,还掩埋着一个无法言说的恐怖猜测,如果袁姗不是小姗的话,那么小姗的存在就是一块阻碍袁姗前行的巨大绊脚石。

那么,这个女人会怎么做呢?是加害她、铲除她吗?

小姗……凶多吉少,或许叶殊已经来得太迟了。

叶殊觉得很内疚,如果她再早一些回孤儿院去询问昔日好友的近况,或许就能避免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也就能早些验证小姗究竟在哪儿,袁姗又到底是不是那个纯真烂漫的小姗。

“好,那我陪你。”纪零的声音很温和,无论叶殊做什么事情,他都持有支持的态度,绝不会阻挠她的决定。

他很尊重她、爱慕她,且发自内心。

“谢谢你,纪先生。你没有问我原因,也从来不追问我的过去。明明不了解我这个人,还全心全意信赖我,支持我。”

“我不喜欢客套的话,那样听起来,我们像是陌生人,”纪零微微侧头,将焦灼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探究一般扫视一轮,继续道,“我和你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你要明白这一点。”

叶殊不敢苟同,只能沉默。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到我的身边来。”

“纪先生先好好休息吧,今晚说不定还要通宵查案。”

“你这是喊我闭嘴的意思吗?”纪零轻声询问。

“没错。”

叶殊也在怕他肆无忌惮地说太多,这样暧昧的追求架势,她可招架不住。

“那我想说最后一句话。”

“你说,”叶殊目不斜视,依旧全神贯注开车,“但你得保证,那是最后一句话。”

“我有一个和案件相关的秘密想告诉你,但你不让我多说话,所以我要憋死我自己。”纪零慢条斯理地说完,很守约地熄了声音。

叶殊被他闹得全没脾气了,鼓起腮帮,吹了吹刘海。

在她确认自己不马上得知秘密,肯定会被纪零憋死的情况下,终于服软,请这尊佛出山:“好了,你说吧。你有说无数句话的权力,请尽情说,千万别停。”

纪零很满意,他愉悦地勾起一点嘴角,说:“你还记得凶手一直在强调他十一月十一日的香水发布会吗?”

“对。”

“新娘看起来也很精明,明明知道她有古怪的地方,却让我们无可奈何,想必是早就思考好了应对方案。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被暴露行踪与计划的凶手逮住呢?又怎么如约举行婚礼呢?”

叶殊脑中原本混沌的思绪,一下子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捻清了。她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你的意思是,凶手的手上有袁姗的把柄?让她不得不卸去伪装,宁愿毁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无法暴露的秘密?”

“没错,”纪零赞许地点头,“凶手正在拿我们当枪使,让我们一步步查清这个秘密。又在即将揭晓谜底的时候悬崖勒马,不给我们进一步的提示,从而威胁袁姗——如果不来当他的新娘,那么他就将一切公之于众。”

“所以,可以从这里看出两点。我们都是棋子,并且无法得知真相。如果想赶在凶手之前救下袁姗,那就必须比他更快一步得知故事的谜底,从而威胁袁姗,让她到我们这边来。”

“很对,你很聪明。”

“这是很普通的逻辑推理过程,我是警察,我必须要会,”叶殊抿了抿唇,呢喃自语,“可袁姗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天知道。”

“那就去问天好了。”叶殊莞尔。

经过几番辗转,他们终于抵达了袁姗的家里。

她和陈楠同居在新房,明明还没结婚,却已经在操持家中的一切,安心当起了全职太太。

叶殊出示了证件,和袁姗打招呼:“我们深夜前来拜访,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袁姗摇摇头,风轻云淡地笑说:“不会,请问叶警官有什么事情吗?”

“案件有了进一步的结果,所以想过来和你们说一下,顺便问袁小姐你几个问题。”

“不过……”袁姗下意识回头,目光飘忽不定,意有所指地落在了玄关内的换鞋区。

叶殊借着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看清了有其他尺码不同的鞋子,推测屋内可能有客人。于是,她审时度势,体谅地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袁小姐能和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小坐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袁姗欣然接受,“不好意思,叶警官,都没能请你到家里来喝杯茶。来的几个人是陈楠重要的合作伙伴,让他们看见警察的询问,可能会误会一些事情。”

“我明白的,”叶殊开玩笑地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太欢迎警察的到来,我们这个职业还真是一杯热茶都讨不了呢。”

“我很欢迎你来,”纪零碎碎念,顺便在心口比了个位置,说,“欢迎长住于此。”

叶殊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楼下的咖啡厅还亮着暖色的光,透明的玻璃上结满白霜。这样凛冽的冬日天气,将来往的行人赶进屋取暖。

叶殊不喜欢绕弯子,将小姗的个人资料摆在桌上,开门见山地问:“听说袁小姐小时候是在黄山孤儿院长大?”

袁姗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小姗的事情没能撼动她分毫。她拿起个人资料,肆意地翻阅了两页,说:“是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叶殊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承认这些,不动声色眯起眼睛,继续说:“但小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似乎不太像。甚至让我觉得,资料里那个名叫小姗的女孩,并不是袁小姐。”

袁姗轻轻笑起来,说:“因为有些事情忘记告诉叶警官了,所以才引发了这些误会。”

“什么事情?”

“我整过容,在养父母去世那天,我不慎摔伤了脸,就去做了形整手术,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证据可以证明你整过容吗?”

袁姗从包里掏出口红,在泛着香味的纸上画下了一串色泽香艳的号码,“叶警官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联系他。这是我的刑整医生,之后几年也有进行过调整性质的微整,他手上有我的资料。”

叶殊也料到这个女人肯定会计划好一切,只是亲眼看见她将一切部署地这样周密,心中升腾起了某种畏惧感,倒不是怕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恐怖。

她像是一只吐出丝丝毒液的毒虫,以微乎其微的身形,隐藏在暗夜的每一个角落里,静候时机,抓住一点机会就会迅速扑杀上去,无所不用其极。

叶殊只能使用最后一张底牌了,她的声音徒然变冷了,问:“那你还记得我吗?”

袁姗原本完美无瑕的假面似有了一线裂缝,她惊愕地挑起眉,很快又恢复平静。

“你是?”她这样问道。

“我和小姗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我也在黄山孤儿院待过。”叶殊特意将儿时的小姗与现在的袁姗区分开,好借以敲打她。

“是吗?”袁姗苦恼地回答,“不好意思,叶警官,我那时候受伤好像有伤到头部的位置,而且因为父母的死,我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好像也接连出现了一些生理上的疾病。更何况,那么久的事情,我也不一定记得清了。”

“是这样啊。”叶殊知道这一趟肯定是无功而返,也只能放弃了。

袁姗大方地笑了笑,说:“不过那时候我能和叶警官成为朋友,现在也一定可以,有机会还能约起来出去喝喝下午茶。”

“那有机会,我就约袁小姐‘喝茶’。”叶殊也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还有,请叶警官不要在陈楠面前特意提起这些事情。”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事情会让我想起那些不太愉快的过往,好似自己生来就低人一等。”

她的声音虽然柔和,却字字诛心,一下子蛰入叶殊的心脏,令她无所适从,甚至想要仓皇而逃。

叶殊稳下心绪,镇定地说:“我知道了。”

袁姗又逃窜到那一层无法击溃的假面里,她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有礼地点头起身,打算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叶殊忽的狠狠拽住她手腕,阻止了袁姗前行的道路。

“叶警官,你这是做什么?”袁姗皱起眉头,问她。

叶殊无惧这个女人敌对的目光,盯着她耳后的洁白肌肤,一字一句从唇腔中挤出,咬牙切齿地道:“你的黑痣呢?”

“什么?”袁姗不懂。

“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叶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

“小姗耳后有黑痣,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袁姗抚了抚耳后的肌肤,肆无忌惮地低低轻笑,说:“叶警官是问这个啊?我觉得丑,所以做手术的时候一并摘除了。这些也要让警察过问吗?这是我的人生,你们无权插手吧。”

“我知道了。”叶殊颓然松开手。

袁姗抚了抚手腕,好整以暇地道:“看来叶警官很关心小时候的我,我们还真的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那么,下次见,拜拜。”

话音刚落,女人从容不迫地蹬着高跟鞋,走了。

徒留下叶殊一人坐在饭桌前冥思苦想。她记得小姗曾经指着这个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丑陋无比的黑痣,说:“这是妈妈送给我唯一的礼物,我会把它藏在头发后面,没有人可以夺走它。”

这样视身体发肤为珍宝的女孩,怎么可能剔除身上极具辨识度的黑痣呢?即使是失忆了,性情也不会大变。叶殊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失去了部分的记忆,也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总而言之,她不相信袁姗就是小姗。

她们……完全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小姗,究竟是谁夺走了你的人生?究竟是怎样阴险恶毒的女人在占用你的一切?

“我不会输的。”叶殊睁开眼,正对上纪零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她如宣誓一般,认真地重复,“我绝不能输。”

“我会帮你的。”

纪零低头,缓缓凑近正仰躺在靠背的叶殊,却在即将肌肤相亲时,被叶殊用手指抵住了薄凉的唇瓣,“别想趁机吻我。”

纪零轻轻擦拭了唇上残留的指节余温,低语:“算了,至少碰到了你身体的部位。我还是很容易被满足的。”

叶殊斜了这个随时随地见缝插针的男人,说:“赶紧起来,带你去工作。”

“打算怎么查?”

“先从她养父母的死因查起,我总觉得这里面没这么巧合,”叶殊转了转眼珠,思索,“看来今晚上负责档案室的郑叔不用睡了。”

叶殊将车开回局里,经过徐队长同意以后,就开始翻阅档案室的文件。很快就找到了十八年前的纵火悬案,案件已经超过了公诉时效,即使找到了人为的痕迹,也回天乏术。

她对照着档案里有关案件的描述,做出总结:在十八年前某个节假日,袁姗被收养的那户人家发生了煤气管道泄漏的事件,由于陌生来电,最终手机静电点燃空气中浓密的易燃气体,引发爆破与大火。门窗都是上锁的,而烧焦的身体也从血液里检验出了安眠药的药物成分,所以警方怀疑是自杀。

可为什么这么凑巧?偏偏在煤气中毒的时间段里,就有友人打来电话?

而那时的袁姗又在哪里?

档案上记载说,袁姗那时候被父母喊出去买东西,一回家就发现了惨案,随之报了警。

她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但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邪恶的内心?

那就不是单纯的女孩了,那是小恶魔。

叶殊又翻动了几页,结果得知袁姗的养父母都有甲亢,这是一种甲状腺肿大的疾病,需要每天定时服用药物才能稳定病情。

那么,可能是有人偷换了他们的药吗?

可惜,所有的证据与合理的猜测,都在那一场爆破里灰飞烟灭了。

叶殊疲惫地闭上眼,她再度想到袁姗那张美到毫无人气的脸蛋——这个女人在看到爆破的房屋时,会是什么表情?是痛哭流涕,以眼泪,以沉默;还是心生窃喜,甚至是抚掌大笑呢?

时间最是冷情,从不顾忌任何人,一分一秒流逝。

叶殊的身体也因一整天奔波累到了极点,但她还不能休息,不能占用宝贵的时间,将它挥霍在睡眠上。

纪零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觉得很矛盾?”

叶殊能懂他的话外音,欲言又止。

“袁姗这个女人让你觉得棘手,她有多重身份——一重是替代了你的童年好友,一重是需要被悉心保护的被害者。你是不是无从下手?也无法抉择?究竟是该保护她呢,还是让她接受应有的惩罚?”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抉择应该留给法律,而不是我这种选择困难症患者,”叶殊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法律不会偏袒任何人,也可以说,我不想面对这些复杂难言的情绪,想要把它们统统推脱给法律。”

“好主意。不过你应该休息一下,允许你靠在我的肩膀小睡两个小时,我今天喷了薰衣草味道的香水,特意调制了持久度久一点的,气味的浓淡也有讲究,”纪零侧过脸去,似是羞涩,但不太明显,“总而言之,有安神效果,很适合睡觉。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想要靠在我的怀里入睡,我也不会拒绝你。”

叶殊深吸一口气,也是没辙了。她扶着额头,用粗粝的拇指揉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厉声回答:“我对纪先生身上的香水味完全不感兴趣。”

纪零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迟疑地问:“也就是说,你对我不带香水味的身体比较感兴趣?”

“……”很好,是她输了。

纪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简约风格的腕表,道:“距离午餐时间已经过了快九个小时,我们是不是该去吃一顿晚饭?或许这时候说是夜宵比较恰当?”

“好吧,吃完再工作。你想吃些什么?”叶殊一边把手机递给他,让他查餐饮店的位置,一边解锁车门。

“要听实话吗?”

“这还有假话?说实话!”

“是你要听的。”

叶殊无奈地说:“没错,是我要听的。”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按照这个男人的脾气秉性,肯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最想……吃你。”纪零的低迷婉转的嗓音就萦绕在她的耳廓周围,温热的气息与裸露在外的肌肤相触,让她整颗心脏为之激荡,摇摇欲坠。

吃她?

叶殊的呼吸一窒,连带着心跳都慢了半拍。一时间,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应对方式,甚至是连惯用的揍纪零一拳的方法都没能从脑子里跳跃出来。

好吧,如果她真的想到了,她会用的。

“你在说什么?”叶殊只能装傻缓解充斥在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

“还想再听一次?”纪零认真地问。

“不想,”叶殊长叹一口气,“好了,点餐这种事情还是由我来做吧,你去副驾驶的位置坐好。”

她发号施令,很快便开车,朝快餐店快速驶去。

警局附近就有一家快餐店,平时拿了什么奖章,他们都会来小馆子庆祝一番。

叶殊点了两份什锦炒饭,又递了碗大麦茶给纪零喝,“你感冒好了没有?”

“谎称没好,会有什么福利?”

“没有!”

“哦,那就是好了。”纪零冷淡地应了一声。

叶殊舀了一勺颗粒分明的炒饭塞到口中,这才唤醒了腹中早已按捺多时的饥饿感。她三下五除二把一整碗油光水亮的海鲜炒饭吃完,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饱了,满足了。纪先生还要吃点什么吗?”

纪零摇摇头,慢条斯理扒着碗里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饭,碎碎念叨:“这里的炒饭味道很好?”

“不错,怎么这样问?”

“我只是吃醋。”

叶殊也是不明白了,“你还能吃炒饭的醋?”

这个男人居然能和一碗炒饭杠上了?

“我吃醋有多重原因,先说最基层的——你夸这里的炒饭好吃,也就是说随便一家店都能吊住你的胃,我的厨艺是无关紧要的。”

“……”她还能在别人家店里说别人家饭菜不好吃啊?那厨子不得提铲子追出来削她?

“我嫉妒炒饭,深层的原因是它能和你肌肤相亲。”

“肌肤相亲?你等会儿,这是什么意思?”叶殊扶额,这个男人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它可以触碰到你柔软的嘴唇以及口腔,甚至是唾液……最终还能进入到你的体内,顺着柔软的管道,一路到最中心的位置(胃)。我都不能碰到的地方,凭什么它可以?”

叶殊的脑子几乎要被这番跳脱的话给搞到当机,她消化了半天,才理出中心思想,疑惑地问:“也就是说,你想被我吃掉?”

纪零猛地抬头,原本黑沉如雨前乌云的眼睛在瞬间点亮,他难掩话中的兴奋,徐徐问:“你想吃我?”

“这都哪跟哪啊……”叶殊打算用暴力手段铲除这乱麻一般的对话,“不许聊食物,也不许说什么吃不吃!纪先生快点吃好,我要去工作了。”

“哦。”纪零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表情。

叶殊不打算回档案室,与其浪费时间在哪里,不如办点其他正事。反正她已经从中得知袁姗的真面目,现在要的就是小心防范。

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陈院长所说的带走小姗的男人。一般来说,如果是袁父,陈院长应该会说是她的养父母过来领人,而不是特指一个男人。

叶殊觉得事有蹊跷,从档案里拍下袁父的照片,发给陈院长,并且附上一句话:“陈阿姨,你帮我看看,当初带走袁姗的是不是这个男人?”

很快,就有回信:“这是袁先生呀?不是他带走的,是另外一个男人,自称是袁先生的朋友。我后来也打电话和袁先生确认过,他的确接到了小姗。”

也就是说,这其中有一个男人作为中介。他也完全有可能将小姗和袁姗调包,再将小姗给解决了,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互换了人生。

但是袁父又怎么不知道袁姗是冒牌货呢?

答案只有一个,这一切都是男人设计好的领养计划。而袁父从未见过真正的小姗,与他维持联系的一直都是那个被男人操控的袁姗。

那么,这个男人是谁呢?

袁父袁母真的是自杀吗?还是说,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

可在人海茫茫中寻找一个男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是没有留下任何五官特征以及资料的男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在叶殊打算放弃的时候,陈院长又发来了一条讯息:“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时候小姗离开了。我有拍一张大家的合照,一个是为了纪念,另一个也是留个心眼,想把男人的样子拍下来。你看看这照片,不过都十八年前的事情了,谁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谢谢陈阿姨,您真是救星啊!”叶殊的心死灰复燃,她仔细看那张照片——发现男人刻意低着头,在拍照的一瞬间轻微摆动了脸颊,导致照片里有点失真,五官也模糊不清。

叶殊正打算放下照片,却在左下角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那是一辆停在门前的纯黑轿车,照片一角正好拍摄下车牌号。

这是那个男人的车,可以从车牌号找寻到失主!

有救了!

叶殊将这张照片扫描进电脑里,用软件拉高清晰度,再将车牌号码截图发给专门处理物证的技术人员。

等了大概五分钟,技术人员从车牌查出车主以及所在地:男人的名字是周然,住在岐山区苍山花园四栋302室。

叶殊正打算起身前往岐山区,却又接到师弟秦让的电话,“叶姐,别查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叶殊忽的蹙眉。

“这个周然在两年前就上报了失踪,一年不见了,被警方确认为死亡,尸体反正是至今没找到。”

“怎么会?怎么可能!”叶殊被这接踵而来的变故给搞得心惊胆颤,她总觉得自己正走向地狱的中心,没有人知道在那一片黑暗尽头究竟埋伏着什么。

秦让委婉地劝道:“叶姐,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大问题。不然不可能查一个死一个,要不你先把她的事情放一边,先安排人手,明天生擒了凶手再做打算。”

叶殊摇摇头,“如果查不到秘密,我们是抓不到凶手的。”

“为什么?布下天罗地网,还怕抓不到他?”

“袁姗会跟他走的,因为他有她的把柄,除非这个把柄在我们手上!”

“我明白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喊我。”

“行,谢谢你啊,秦让。”

“说什么谢谢,我们是亲生的姐弟,这可是你说的。”

“行,事成以后,姐姐请你吃饭。”叶殊轻笑一声,挂断电话,正对上纪零幽怨的眼神。

叶殊直觉大事不好,颤巍巍地问:“怎么了?”

“是那个暗恋你的师弟?”

“都说了,我师弟对我没意思!”

“还要再听一次我的分析吗?”纪零拽住叶殊的手腕,冷冰冰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动辄喊姐,就是想跟你沾亲带故。”

“好了,我允许你也能沾亲带故。”她又不怕多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弟?

“哦,那么,纪太太晚上好。”

叶殊眯起眼睛,顺着纪零的手反方向一折,“还敢叫吗?”

按照平时的脾气,纪零早就嚷嚷疼了。可今天,这个男人就只有闷哼一声,忍着疼也不服软,还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