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类比物术
连类比物,是指说到某一事物就可以由此及彼,了解同类事物。谏者由于正意不便说,编造或借用个故事来寄托本意。这种言谏与打比方不同,连类比物本身构成有头有尾的故事,比方并无情节可言。
魏王想攻打邯郸,季梁听到这个消息,在外出途中急忙赶回,风尘仆仆地晋见魏王说:“今天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坐在向北行的马车上,告诉我想到楚国去。我说先生要去楚国应朝南方行驶,这不是到楚国的路啊!他说,我的钱多。我说,钱虽然多,但这条路不能到楚国。他又说,我的车夫驾驶技术高。但我知道,这些条件愈好,离楚国将越远”。季梁讲完“南辕北辙”的典故后,话锋一转,说:“现在大王想称王称霸,想在天下之中取得威信却赁恃着国大兵精而去攻打邯郸,期望开疆拓土,提高威望,大王愈是如此做,离称霸天下的目的就愈远,就像要到楚国却往北走的人一般。”魏王打消了攻伐邯郸的念头。
秦国和楚国的关系恶化后,楚国的左尹郤恶逃到了秦国,大说楚国的坏话,秦王听了很高兴,想任命邵恶为秦国大夫。陈轸进谏秦王说:我家乡有个离婚的妇人嫁了个丈夫,整天在后夫面前说前夫的坏话,还一派洋洋得意的样子。后来,后夫也不喜欢她,她又嫁给住在城南的一个外地人,又像先前一样讲第二个丈夫的坏话。这个外地人便把这事告诉第二个丈夫,第二个丈夫笑笑说,她跟你说的这席话,就是她原来在前面讲她第一个丈夫的那些坏话。现在左尹邵恶从楚国逃来,竭力说楚国的坏话,如果有朝一日他又得罪了大王而逃到别的国家,他就会用败坏楚国的那些坏话来败坏大王你呀!秦王听了陈轸这番话,便决定不用他了。
子张去拜见鲁哀公,等了七天,哀公却不见他。子张决定离开,并托哀公仆人转告哀公说:我听说君王爱好贤士,所以不远千里而来,沿途历尽风霜雨露,不顾尘沙土垢,走过好几百里,手脚生茧起泡,一路不敢休息赶来拜见。但过了七天,君王却不肯见我,君王这样爱好贤士的态度,就好像叶公子高爱好蛟龙一样。
叶公子高素以爱好蛟龙出名,蚊帐的带钩上雕着蛟龙,凿子也画上了蛟龙,连房子卧室都雕绘上蛟龙。天上的蛟龙听到这件事之后,就腾云降临人间,把头伸进叶公子高家的窗子里偷看,无意中把尾巴露在厅堂上,叶公子高看到,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掉头就跑。这样看来叶公子高实在不是真爱蛟龙,他只喜欢像蛟龙而不是真蛟龙。
子张讲完“叶公好龙”的故事把话扯上了正题:“现在臣下听说君王爱好贤士,所以千里迢迢来拜见君王,等了七天,君王不肯接见,可见君王并非真心爱好贤士,只是爱好像贤士,却不是贤士的人。”仆人将子张这一番话转告鲁哀公,哀公接见了他。
连类比物,触类旁通。谏臣所“连”故事之“类”,来自各种渠道,有的已流传民间,说者到时随手拈来,有的是乘时乘势,酌情编造。尽管故事内容千奇百怪,情节活灵活现,表述娓娓动听,宗旨却只有一个,即吸引、打动君王,并由此及彼,领会故事之外的真意。
秦武王在张仪游说齐、赵、燕归顺秦国后,拜甘茂为左丞相,樗里疾为右丞相。一天,秦武王与两位丞相计议攻打韩国,但又担心魏、赵发兵援韩,于是决定让甘茂出使魏国,游说魏和秦联合伐韩。甘茂忧虑自己走后,樗里疾会在秦武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临行前在息壤给秦武王讲了一则“三人市虎”的故事,给君王敲个警钟。
甘茂说:从前有个和孔子门徒曾参同名的人跟别人打架,杀了人,有人跑到曾参母亲那里对她说“曾参杀人啦!”曾母正在织绢,听见这话毫无所动,说:“我的儿子不会杀人的。”
过了一会又来了个人对她说,曾参杀人啦!曾母依然镇静自若。第三个人跑来告诉他,曾参杀人啦!曾母沉不住气了,扔下梭子慌慌张张躲了起来,甘茂讲到这里,换了口气说:“大王请想想,曾参是圣人门生,是贤人,他的母亲对他非常信任,可是三个人都说他杀了人,他的母亲居然起了疑心。我自知比不上曾参,大王也不见得像曾母相信儿子那样相信我,可是说我坏话的不止三人,万一大王也轻信怎么办?”
秦武王听了恍然大悟,表示不会听信谗言。不久,甘茂领兵六万,攻打宜阳五个月不克,樗里疾对秦武王说:“五个月还打不下来,怕有变故,调甘茂回来算了。”秦武王于是下令甘茂撤兵。甘茂回信一封只写“息壤”二字,秦武王猛然想起甘茂讲的曾参典故,不再疑心,于是又增兵五万,甘茂终于攻陷了宜阳。
从古人连类比物的谏诤方式中,人们可以发现这样的特点:他们无论讲述现实故事,还是非现实故事,都是短小精悍,蓄意深沉,而且听来饶有兴趣。同时故事内容与言谏本意扣得很紧,并以易喻难,以异显同,通俗易懂,让人乐意接受。另一个显著特征是,谏者先说故事,后露本意,故事是本意的铺垫和流露,而本意又是故事涵义的集中概括,二者相辅相成,自然和谐,毫无矫揉造作之意。
西汉大臣霍光在武帝时任奉车都尉,昭帝时任大司马大将军,辅政四帝。他死后,其子孙广治宫室,骄横荒淫,谋杀丞相,废掉宣帝,继而立光子霍禹为帝。茂陵人徐福上书皇帝:“霍家权势太大,陛下对他们既然宠护优待,就应该及时抑制,别让他们走向灭亡。”徐福上书三次,皇上总是不予理睬。后来霍家事发,遭灭族之罪,被杀几千家。告发霍家谋权的都受到封赏,徐福却被冷落一边。
有人向皇上进谏说:有位客人路过一户人家,见这家锅灶的烟筒是直的,旁边还有一堆柴草,便对主人说:“烟筒要修弯曲些,柴草要远离灶口,不然容易失火。”主人不以为然,不久,这家果然失火,邻里奋力扑救,侥幸把火扑灭,于是主人杀牛备酒答谢邻里,让救火受伤的坐在上首,其余按出力大小顺序就坐,就是没有请那位劝说修弯烟筒的。有人对主人说:“假如以前听那位客人的话,你就用不着杀牛买酒,也不会有火灾损失。今天论功请客,功劳大的反倒不请,这才是‘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主人恍然大悟,连忙去请那位客人。
如今,茂陵人徐福几次上书数说霍家将要谋反,应该及早预防以绝后患,要是按徐福的奏章办,那么国家就不会有封赏的费用,霍家也不会有灭族的灾祸。事情虽然不出徐福所料,但徐福却没有得到封赏。这事请陛下斟酌,应重赏徐福的曲突徙薪之策,使他在那些告发者之上。
皇帝感悟,赏给徐福上等丝绸十匹,不久又任命他为郎官。
连类比物谏术,常常借此喻彼,借远喻近,借古喻今,借小喻大,使得某些深奥的道理从简单的故事中体现出。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里说:“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这里说,用连类比物法来劝谏,不得罪人,所以人不能害他,而说的话又合乎正道,可以解除纠纷。
春秋战国时,陈国发生了内乱,陈灵公被大臣夏征舒杀了。陈国几个大臣逃到楚国,请楚庄王替陈国平定内乱。楚庄王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率大军灭掉了陈国,把他划为楚国的版图。一时间,南方属国的君主和许多小部落的首领都来道喜,国内的大臣也纷纷前来祝贺,独有大夫申叔时对此不说一句恭贺的话。楚庄王火了,责问道:“陈国的夏征舒杀了陈灵公,犯了滔天大罪,中原的诸侯哪个也没敢去过问,只有我主持正义,杀了夏征舒,而且又使我国增加了很多土地,哪个大臣、哪个属国不来祝贺?可你却吭都没吭一声,难道我做得不对吗?”
申叔时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行礼说:“不是,不是,我的心里正想着一件解决不了的案子呢,所以还顾不上说别的。”楚庄王好奇地问是什么案子?由叔时说:“有个人牵着一头牛,从别人的田野走过,哪知牛儿踩坏了人家的庄稼。田地主人火冒三丈,不由分说,把那头牛抢去了,任凭牛主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还,请问大王,要是您遇上这个案子该怎么审理呀?”楚庄王不假思索地说:“我说应该把牛还给人家。”申叔时问为什么,庄王说:“牵着牛踩了人家的庄稼,这当然不好,可是就为这个抢了人家的牛,不是太过分了吗?”话一出口,庄王悟到了申叔时连类比物的用意,于是恢复了陈国,陈国的新国君陈成公从晋国回到陈国,他很感激楚庄王:就归附了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