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回响
“有件小事要请你保密,我偷偷下山去玩的事,别告诉我爹。”
“我今天见过你吗?”
白雪靖见王一田如此上道,又追问了一句。
“你前面有看见什么吗?”
晚风习习吹来,王一田看着女孩煞有介事的样子,对这问题更加不敢怠慢。
“月黑风高,以前看书多了,眼神也不好,所以什么都没看见。”
“算你识趣。”
拨云岭后山风景和前头大相径庭,山川相连,绵绵不绝,坐在山坡的草地望去,一眼望不到头。
“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离弦掌门白若濯的女儿,白雪靖。”
“哦,你认识我?”
“总听我爹和顾叔提起过你,主要还是对你娘感兴趣。”
王一田满脸疑惑的表情。
“顾叔刚刚不是说了,咱们离弦齐韵传音的功法,是你娘改出来的。”
“没想到,我娘还有这么大本事。”
他回想起俞凉在家里默默做着家务的样子,实在跟离弦功法联系不到一块。
“起初离弦的功法还是师祖写的,离弦弟子能参透曲子,便能领悟离弦内功,参不透也没关系,普通人能吹奏这曲子也能当个消遣。”
“听我爹说,你娘在离弦是他师父最钟爱的弟子,虽然体悟有限,但能把谱子改得有自己的理解和意境。”
“后来你娘出嫁那天,她把她修改最后一遍的谱子交给我爹,我爹带回离弦后的第三天,便把功法练到了顶阶。”
“我小时候就觉得这曲子好听,我问我爹这曲子叫什么名,他说成亲那天太高兴了,你娘忘记把名字写上,我爹也忘了问。”
白雪靖聊着,王一田已经把曲子哼了出来。
“是这首吗,我刚到离弦山门的时候也听你们吹过。”
“嗯,那是弟子们传音,和门派里沟通曲子,但感觉还是和父亲教我的曲子有些差别。”
“可能是内力不同导致的吧。”
“说岔了,我是想问,后来你娘有告诉你这首曲子的名字吗?”
“它叫《折柳》。”
白雪靖从王一田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又小声得念了几遍。
还记得也是这样安静温柔的夏夜,父亲因为生计出了远门,母亲闲来无事,取出了一柄木笛,悠悠吹奏了起来。当时他便觉得,那是母亲吹奏的所有曲子里最好听的一首。
“娘,这曲子叫啥名,真好听!”
“娘就是等你爹回来的时候随兴吹的,还没取名字,要不一田给取个名字?”
“爹让我看的诗集里有一句,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不如就叫它《折柳》吧。”
“行,那就叫《折柳》。”
“《折柳》真好听啊!”
回忆起跟家里人在一起的往事,王一田眼里又闪出了泪花。
看着他伤感的样子,白雪靖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若干年前,白若濯的书房内。
“父亲,这首《折柳》顾叔怎么都没教我。”
白雪靖小手拎了拎刚从书桌上拿到的谱子。
“这是父亲刚收到的曲子,你顾叔可不会哦。”
“哈哈,那我要好好学这个曲子,让顾叔刮目相看。”
“为啥吹这首,流觞阁里还有好多好听的曲子可以学啊?”
“母亲总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觉得这个曲子就那个回响,这个回响,多好听啊!”
此刻岭上寂静,在王一田和白雪靖耳边,却回响着最熟悉亲切的乐章。
-----
自从白若濯带着俞凉北上,已经过了一周,从崇擎的外门弟子口中,顾秋渔又挖出了许多信息。
门派可以为朝廷培养武功高强的将领,但不应为朝廷卖命,这是江湖中的潜规则,号称八大门派之首的崇擎却被灵氏安插了内应,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崇擎的力量,化为己用。
“无极剑诀,感不感兴趣?”
“顾师叔,你这些天在我耳边,三句不离崇擎,你是要派我去崇擎当你们离弦的间谍吗?”
“你就不想找灵睢报仇?”
“崇擎和我报仇有什么关系?”
“灵睢的武功很可能出自崇擎,而崇擎武学地位斐然,谁也不能保证你单挑能动的了他,那咱们就只能做到知己知彼,把他们的无极剑诀学会。”
“师叔想让我去偷师?”
“不用偷师,正大光明地去拜师。反正你爹教了你步螭的功法,你娘无意间也教了你离弦的功法,不缺他崇擎一门。”
王一田看着顾秋渔好似土匪捡到宝藏一般贪婪的嘴脸,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离弦有你这样的师叔,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像你练得这么杂的。”
顾秋渔把空碗筷放进了水槽。
如果王一田真能在崇擎好好学武却没有走火入魔,或许江湖中真的会出现百年不遇的宗师,这才是令顾秋渔兴奋的地方。
-----
唐仕海抬头望了一眼离弦破败的牌坊,感觉八大门派,也不过如此。
云卫在他眼前列队齐整,正准备搜山,把王一田找出来,山间却突然传来持续的鸟鸣。
-----
“顾师叔,来了一队官兵,好像打算搜山。”
“要不要一起来见识见识,真正的离弦。”
顾秋渔的邀请,勾起了王一田的好奇。
“跟我来吧,我知道一个地方,视野开阔,算是我的哨点。”
白雪靖在前方带路,王一田不紧不慢地跟着,仿佛即将发生的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女孩子也要放哨?”
“我爹锻炼我呗,其实每个离弦弟子都会轮流放哨,和放狼烟差不多,就是捡一片樟叶吹,吹出鸟鸣,说明来了有威胁的人,吹出乐曲,那就是来了欢迎的人。”
“这不是很正常的防御吗?真正的离弦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白雪靖回头对着王一田调皮地笑了笑。
“希望这队官兵可以让你大饱眼福……不对,是大饱耳福。”
-----
林间的鸟鸣停了下来,远处的密林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一只手拨开了挡在他身前最后一株芦苇,顾秋渔一袭白衣现身,颇具仙风道骨。
“这么多人来我离弦,所为何事啊?”
顾秋渔一眼便看见了唐仕海,这家伙,来者不善呐。
“我们是皇家云卫,特奉旨令,带前将军王枕独子王一田入宫,不知离弦可否行个方便,将他交予我们。”
唐仕海似乎并没有发现,那天带走俞凉的,正是眼前人。
“你们情报有误吧,什么王一田,我们离弦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敢问阁下是?”
“离弦顾秋渔,您是?”
“云卫统领,唐仕海。看样貌,我比你痴长几岁,权且叫你一声顾老弟。”
“高攀不上。”
“那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阵势王一田见过,云卫再次摆出了流云铁甲阵。
“顾师叔一人,如何应对?”
“和顾师叔相处这么多年,能欺负师叔的,我只见过一个人,那就是我爹,何况欺负他就是欺负离弦,你猜,他们答应吗?”
从白雪靖所处的地方向山上望去,竟然遍布严阵以待的离弦弟子,他们手中的樟叶就是最锐利的武器,即将撕碎云卫的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