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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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景绅的绝境

千钧一发之际,张丞相手疾眼快,将庞适连人带匕首踹到在地。

关夫人失神地跪在庞适身边,一边捶打着他,一边哭道:“适儿,不就是一个王位吗?就值得你们骨肉相残吗?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你们这样互相残杀,让我如何自处啊?”

最后的反抗也宣告失败,庞适索性破罐破摔,他仰着头说:“成王败寇,随你们处置!”

庞越站起身,直视着庞真的灵位,久久地沉默着。张丞相对庞越行了大礼,恭敬道:“睿王,安定侯欲行刺于您,请您严惩,以儆效尤。”

关夫人把庞适护在身后,说:“越儿,你就饶过适儿这一次吧,他是无心的!”

庞越霸气地转过身子,满目王者之气,对庞适说:“安定侯,我顾念母亲,只要你低头认错,然后永远臣服于我,我就当今日什么也没有发生,以后四弟有的,我也不会少了你的。”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庞适冷冷道,“让我臣服于你,除非,我死!”

“适儿,你想急死母亲吗?”关夫人抱着庞适哭诉道,“你就不能向你哥哥低一低头吗?”

“是啊,三哥!”庞遇也劝道,“你就低低头吧!”

最终,庞适没有低头,庞越只得将庞适下了大狱,等处理完庞真丧仪,再处置他。

庞真薨逝的消息传入了皇宫,庞襄悲痛欲绝,立刻出宫吊唁庞真,景绅让她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安石兴奋地关闭了寝殿大门,他跪下朝景绅高呼道:“奴才恭喜陛下,得偿所愿,庞真那个老奸贼终于死了,陛下,景朝无忧矣。”

景绅喜极而泣,突然跪倒在地,凝视着天花板,感慨地说:“父皇,是您在保佑儿臣吗?收了庞真那个老贼,父皇,景朝的基业,保住了!”

景绅站起身诡异一笑,对安石道:“给朕更衣,朕聊表心意,送岳父最后一程。”

睿王府一片唉声,景绅刚下马车,一阵阵哭声钻入景绅耳中。景绅正了正衣冠,佯装悲痛地走入了灵堂,朝庞真的灵柩一拜:“睿王,你走了,谁为朕荡平薛明讳啊,谁又来保景朝的江山啊!”

听着景绅的话语,庞襄哭的更伤心了,竟然昏了过去,庞越吩咐侍女将庞襄扶下去休息。

“中郎将节哀!”景绅安慰道。

张丞相却说:“陛下,您应该称中郎将为睿王!”

“睿王不是薨逝了吗?”景绅一头雾水。

“先王薨逝,留下遗诏,中郎将承继睿王之位!”张丞相趾高气昂道。

“荒唐!”景绅大声道,“睿王位什么时候世袭罔替了?朕怎么不知道?”

“这一切,都是先王高瞻远瞩,苦心为陛下!”张丞相说,“薛明讳虎视眈眈,先王怕陛下不是他的敌手,故而传位于中郎将。”

“不,朕不同意!”景绅拒绝道。

岂料庞越冷冷地站起身,庞越站起身的同时,一群府兵将灵堂团团围住。

景绅心下一惊,指着庞越:“你敢逼宫?”

庞越始终没有说话,给庞真重新点燃了三支香,又跪了下来。

张丞相又道:“陛下,请您跪下,拜一拜劳苦功高的先王!”

景绅彻底被激怒,扇了张丞相一巴掌,张丞相抹了抹嘴角渗出来的血迹,佯装无事道:“陛下打臣,臣无怨言。但先王为陛下肝脑涂地一辈子,难道陛下连拜也不愿意拜?陛下这般对臣下,岂非寒了众臣之心?陛下,请吧!”

景绅看着磨刀霍霍的护卫,心想,只怕不拜,他就走不了了。于是心如死灰地跪了下来,戚戚道:“睿王,您就这么走了,谁来守护景朝的千秋基业啊,您,一路走好,朕在这里送您最后一程。”

庞越挥了挥手,示意护卫尽数散去,然后跪在景绅身边,回了一礼,说:“我代先王,谢过陛下,我一定会尽心尽力襄助陛下!”

景绅抽动着嘴角,失神地走出灵堂,踏上了回宫的马车。安石放下马车帘子景绅再也忍不住,喷了一口鲜血。安石一下子慌了神,给他擦了擦血迹,又轻轻抚着他的背。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景绅每说一个字嘴角都在渗血,“本来以为,庞真一死,朕就可以脱困,却没想到,才走了狼,又迎来了虎。”

“陛下,陛下!”安石略带哭调,安慰道,“中郎将不是有野心的人,也许只是想辅佐陛下!”

“安石,你错了!”景绅失神地斜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紧蹙着眉头,“朕看得出来,庞越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怕,他会比庞真更可怕。”

“陛下……”安石叹气道。

景绅挥了挥手,没再多言。

庞真生前遗言要依山薄葬,不要任何随葬品,更不要修建豪华的陵墓。庞越只能依言,把庞真葬于卞城东郊尔山上。

庞真落葬之后,关夫人却迟迟不愿离开,她一身重孝,靠在庞真的墓碑上。

庞越和庞遇一左一右地想要搀着她起来,她却只拉着庞遇,庞越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

“母亲,儿送你回府吧!”庞越说。

“让遇儿送我就行,就不劳烦睿王了!”关夫人没有看庞越,冷冷道。

“母亲,真要与儿生疏了吗?”庞越问。

“不敢!”关夫人凝视着庞越,“敢问睿王,什么时候才能把适儿放出来?”

“这是大事,我不能独断!”庞越说。

“这件事可大可小,你把你弟弟放出来不就行了?”关夫人急道,“我保证,适儿再也不给你作对了。”

“二哥,你就把三哥放了吧!”庞遇也哀求道,“咱们三人是亲兄弟,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四弟,你不要搅合!”庞越呵斥道,又温和地望向关夫人,“母亲,我怀疑,三弟背后另有主谋,此时必得查清,不然就会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隐患?”关夫人冷笑一声,“你弟弟阻碍了你,你不过寻个由头报复你弟弟罢了!”

庞越彻底被惹怒了,转过身子,拂袖道:“随便母亲怎么想!安定侯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人,就让他在大牢里关着吧!”

“好啊,真是我养的好儿子!”关夫人哭泣道,“若你大哥还在,他绝不会像你这般无情!”

“母亲!”庞越说,“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我大哥。”

说完,庞越犹如王者一般踏风前行,神情严肃的郭奋与连亦犹如护法,一左一右跟在庞越身后。

庞越回到府中才知道他再也不是中郎将了,女眷都在门口迎接他。见庞越走下马车,集体跪下,异口同声道:“妾身拜见睿王。”

“你们不必如此,快起身吧!”庞越心疼地望着她们,目光最终落在楚韬韬身上。

楚韬韬冲他点点头,他把策儿唤到身边说:“策儿,几日不见,有长高了。”

“父亲!”庞策说。

“策儿,如今要改口唤父王了!”景若欣慰地说。

“叫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有惊无险,我们一家人能够团圆!”庞越心有余悸地说,“明日大家收拾一下,都搬去睿王府吧!”

楚韬韬的左手被严重烧伤,加之近来天气炎热,伤口不易愈合,每每换药的时候,疼的她大汗淋漓。

楚韬韬换上寝衣,刚坐到床榻上,熙然给她脱下鞋子,抱怨道:“今日睿王怎么不来咱们屋里?”

“睿王想去哪儿是他的自由!”楚韬韬淡淡道,“再说我的手受了伤,不能伺候他,他去景若妹妹那里,我也清闲。”

“此次大火,若不是您,整个府里的女眷和孩子们都危险了!”熙然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口气,“主子,如今公子已承继王位,您该为自己考虑了。”

“考虑什么?”楚韬韬不以为然。

“夫人有睿王嫡子,景夫人又与睿王伉俪情深,又怀着身孕。”熙然忧愁地蹙着眉,“夫人您,什么都没有……”

“我有舒儿!”楚韬韬肯定道,“我这辈子守着庞越和舒儿过一辈子足矣,别无他求。”

“熙然失言了!”熙然愧疚地低下了头。

楚韬韬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对熙然道:“把烛火灭了吧!”

“再等等吧!”熙然说。

“等什么啊?”楚韬韬问。

楚韬韬话音刚落,庞越便推门而入,与楚韬韬相视无言,熙然识相地退了下去,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楚韬韬起身向庞越跑去,庞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一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楚韬韬吃痛一下。庞越轻轻抬起她的手臂,她的左手被缠了厚厚一层纱布,庞越心疼地说:“不是说没事吗?怎么伤的这么重?”

“没事,伤在左手,什么也不耽误!”楚韬韬平和道,“索性景若和策儿没事,那夜大火,我真怕他们有个意外,那我怎么跟你交代?”

庞越摇摇头,将楚韬韬抱在怀里:“韬韬,你若有闪失,我即便当上睿王,我也索然无味,我只希望你能长长久久伴我左右,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以身犯险。”

“好,我答应你!”楚韬韬说。

半夜,楚韬韬疼得满头大汗,在睡梦中还在发抖,庞越亲自拿起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珠。

熙然拿着帕子,对庞越说:“睿王,让奴婢来吧!”

庞越拿过熙然手里的帕子,温和道:“让我来,熙然,韬韬是不是从小都是这么坚强,什么都一力承担,坚强地有点可怕!”

“王爷,夫人曾经是巾帼女将,怎能不坚强?”熙然说。

“可惜,她的过去,我不曾参与!”庞越遗憾地摸了摸楚韬韬的脸颊,继而紧蹙眉头,笃定道,“但我希望她的未来可以不要坚强,有我护着她。”

满朝文武原以为,庞越没有其父的那种魄力,没想到庞越承继睿王之位仅一个月,便出台多项改革措施,肃清吏治,严查各级贪赃枉法之事。景朝的朝局,一下子变得清明,满朝文武也对庞越萌生了几分敬慕之情。

景绅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满朝文武提议,让景绅把皇位禅让给睿王。

景绅从龙椅上跳起来,指着满朝文武,呵斥道:“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们这帮乱臣贼子,商量好了要一起犯上作乱吗?”

张丞相上前一步,说:“陛下,景朝早已衰败,若不是先睿王苦心筹谋,才有今日盛景,睿王是天选之人,陛下,为了景朝的前景,请您三思。”

“天选之人?”景绅坐到龙椅上,他的面部肌肉都在颤抖,直视着身穿四爪蟒服的庞越,“睿王,你也觉得你是天选之人,比朕更担得起社稷大任吗?”

庞越伟岸地站在首位,他的表情冷若冰霜又带着几分王者的傲气,他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这都是满朝文武的意思,即便我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谋朝篡位啊?”

张丞相随即附和道:“睿王,您哪里谋朝篡位,明明是陛下自己想禅位于您的,陛下英明心怀天下,有尧舜之姿。”

“尧舜之姿……尧舜之姿……”景绅悲愤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继而仰天大笑,走到庞越面前,“庞越啊,让朕逊位你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朕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庞越朝景绅昂首道:“陛下,三日之后,是个禅位的好日子,陛下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给陛下一个爵位,让您颐养天年的!”

说罢庞越转身离去,景绅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忽然道:“睿王,你非要这么逼朕吗?你已经是睿王了,权倾朝野还不够吗,你父亲都没迈这一步,你要迈吗?”

庞越走到大殿门口,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冷冷道:“是陛下一直在逼我,这一步,我就要迈,这也是我父王的夙愿。”

庞越走后,满朝文武一拥而散,谁也不顾及景绅还坐在龙椅上。景绅气血上涌,倒在冰冷的龙椅上,呕了一口鲜血。安石里面上前,一边扶着他,一边哭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安石搀扶着景绅回了皇福殿,景绅彻底慌了,不知所措地瘫软在香案边。他原本以为,只要熬死庞真,他就可以缓一口气,渐渐收回政权,何曾想到,庞真没做到的,庞越却要做。

景绅无奈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哀叹道:“难道,朕命中注定要做亡国之君了吗?”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皇福殿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原来是庞越派兵把殿外团团围住,还让统领给景绅传话,若不答应禅位,唯有死路一条,这条命要不要,全在景绅自己。

景绅奔向一头撞死,可又想起了自己身怀有孕的杜美人,他一死了之,未出生的孩子焉有活路?

“陛下,不如……”安石颤颤巍巍地跪在景绅身边,“您就禅位吧!睿王保证不会伤你性命的。”

“安石,连你也?”景绅绝望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主仆。”

“陛下!”安石哭倒在他脚边,“老奴无能,护不了陛下了!陛下,有皇后在,睿王总要顾念几分兄妹之情,所以,他不会对您怎样的!”

楚韬韬得知朝堂之事,心里似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庞越返回了王府,楚韬韬迫不及待就要去书房寻他。

连亦在门口拦下了她,抱拳道:“夫人,您见谅,睿王现在谁也不见!”

“他果真下定了决心?”楚韬韬转过身子,忧愁地喃喃道。她虽知道庞越有成就帝王大业的心,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神速,他才三十岁,急什么啊?

楚韬韬失神地走开了,她现在能做的唯有不分庞越的心,看着庞越一个人孤独地走向那巅峰之位,开启全新的帝王人生。

庞越轻轻地推开房门,微风吹动着他的头发透露出一股王者之气,他坚定地望着楚韬韬远去的背影,心想:“韬韬,对不起,我是一个贪心的人,贪恋这世上无上的权利,可我对你之心,永远不会变。”

庞襄得知此事后五雷轰顶,没去安慰景绅,而是直接去睿王府。因庞越下了令,禅位前谁也不见,庞襄吃了闭门羹。庞襄向直接冲进去,却被连亦无情拦下。

“大小姐,不要让属下为难?”连亦抱拳道。

“大小姐?”庞襄心中一阵,问道,“连大人,你叫本宫什么?”

“大小姐……”连亦重申一遍,岂料挨了庞襄一个响亮的耳光。

庞襄指着他,怒道:“本宫乃当朝皇后,你竟敢无礼冒犯,难道睿王真的要谋朝篡位吧!”

连亦摸了摸有些红肿的脸颊,又朝庞襄一拜,恭敬道:“大小姐,您还是回去吧,睿王,睿王现在谁也不见!”

庞襄却心如死灰般跪倒在地,固执道:“若二哥不见,本宫就跪死在这里,二哥一旦篡位,本宫横竖都是景朝的罪人,已经无言去面见陛下,唯有一死,替父兄赎其罪!”

庞襄跪了两个时辰,身形开始歪歪斜斜,临近傍晚,气温闷热,她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连亦去回了庞越多次,庞越都置之不理。

一时间浓雾滚滚,连亦抬头一望,无奈道:“大小姐,要下雨了,回去吧。”

“二哥不见,我便不起!”她冷冷道。

一抹鹅黄的身影拿着一把碧伞走到庞襄面前,庞襄看见她仿佛看到了希望,攥着她的袖口,说:“韬韬姐,帮我劝劝二哥,父亲都没有迈出这一步,他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