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闻
容长脸、三角眼,顶着个瓜皮帽子,一身脏会色摞着补丁的棉褂子,左手端着个海碗,右手筷子如飞,西里呼噜三两下将海碗里的牛杂面一扫而空还不罢休,跟着端起海碗吨吨吨一仰脖将面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长长的出了口气,右手袖子一抹嘴,这人三角眼中露出一抹笑意,放下碗筷道:“妥了,爷们儿现在胃里头托底,那咱们就开讲?”
“憋废话!”
“好好!”容长脸清了清嗓子,拔高嗓门喝道:“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陆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拿姿作态刚起了个开头,费景庭就受不了啦。
“你这是拿自己个儿当说书先生啦?怎么还说起定场诗来了?”
容长脸的二子从善如流,讪讪一笑,立马道:“习惯了,习惯了……得嘞,那咱们就直奔正题。这西营门外的周宅,早年间可不姓周,一开始叫的可是李宅,那是盐商李怀古花了八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几年间一点点建起来的。”
“后来闹长毛,李老爷携家带口的跑去了京城,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只留了个老管家看着宅院。后来洋鬼子占了大沽口,李老爷便打发管家把这宅子卖了。这一卖不要紧,二十年间这宅子四次易手,但凡是住进这宅子里的,就特么没一家有善终的。”
“先是米行的顾老爷,住进去没一年,折进去两房姨太太一个小少爷;跟着是顺兴镖局的章少镖头,两年间自己个儿害了痨病一命呜呼,少奶奶也被迷了魂儿,半夜里跳了井;再往后的两家住进去没两天就吓得不敢住了,说是宅子里头闹鬼。就这么空了七、八年,算上年初搬进去的周家,这宅子里头折进去的人命没十条也有八条了。”
顿了顿,二子压低声音道:“最邪性的是在这西营门外,不能提一个名字。但凡提上一嘴,晚上必有厉鬼造访。轻则大病一场、精神失常,严重的直接被吓死了事。”
“什么名字?”费景庭问道。
庞二卖够了关子,抄起杯灌了口粗茶,这才一字一顿道:“梅姐儿。”
默念了两遍名字,费景庭追问道:“这人是谁?”
庞二道:“据传是盐商李怀谷的妾室,早年是个清倌人,李怀谷一眼相中,花了两千两白银买了下来,极为得宠。”
“过了两年,李怀谷又纳了几房小妾,一来二去梅姐儿就遭了冷落。”嗤笑一声,“李怀谷那时候眼瞅都知天命了,就算得宠又能如何?却说这李怀谷有个侄子,前清那会儿考了秀才,算是又几分酸才,一直寄住在李怀谷家。”
“那侄子久住李怀谷家,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梅姐儿。这事儿也不知怎么被管家给撞破了。那管家也不是好东西,拿捏住俩人,敲骨吸髓索要了不少好处……啧,估摸着那管家没少占梅姐儿便宜。”
“后来呢?”
“后来?后来梅姐儿有了,显了身子。那李怀谷可不是善茬,自然大怒。他那侄子被打了一顿赶回了老家,管家沉了池塘,梅姐儿最惨,被打得体无完肤,又被下人拿着白绫生生给吊死了。”
“这梅姐儿一死,刚过头七宅子里就开始闹怪事儿。原先梅姐儿的屋子,半夜总能瞧见灯亮;下人大着胆子凑近了还能听见梅姐儿哼唱昆曲儿;李怀谷更不好受,一睡着就能梦见梅姐儿喊冤索命。正赶上洋人登录大沽口,李怀谷干脆跑去了京城。”
“再往后李怀谷卖了宅子,前后住进去好几家人家,刚住进去没几天就闹怪事,时间一长准保死人。周老爷原先跟着大总统打天下,手底下管着一个营人马,大总统一去,周老爷被人抓了个错处发落了,干脆当起了富家翁。他偏偏不信邪,到底贪便宜买了这宅子,年前到现在不过俩月,啧啧,算上今儿个已经死了四个了。”
费景庭耳朵听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琢磨着难道昨晚的噩梦,梦见的便是梅姐儿?可这女鬼不好好在周宅闹腾,跑自己租的房子里闹腾什么?莫非自己租的房子原先也是周宅的一部分?
他试探着问出口,庞二道:“这倒是不清楚,好几十年的事儿了,爷们儿也不知道啊。”
会过账,辞别庞二,费景庭心事重重的往回走。这宅子要是原先真是周宅的一部分,那倒是能说得过去了。
这会儿老陶依旧联系不上,他空有功法在身,却不知如何斩妖除魔。
他暗下决定,琢磨着再住一晚上,要是什么事儿没有,那就继续住下去;要是再有噩梦、怪事,宁可不要租金也得马上搬走。
回程路上买了些碗筷、吃食,晃荡着回到宅子,便瞧见娇小的身影正慢腾腾的清扫着甬路上的积雪。
卫姜抬头观望,见进来的是费景庭,这才放下戒备继续清扫。
费景庭扬了扬手中提着的东西:“我买了些吃食,中午咱们自己开火。”
“好。”
“那我先回房,你也别太忙,别冻着。”
“嗯。”
费景庭先将东西放到厨房,又回了自己房间,脱掉外衣,一不小心那面铜镜从口袋中掉落地面。他弯腰抄起,拿在手中把玩,试图老陶。
过了片刻,房门推开,端着水盆的卫姜走将进来。也不言语,拧了抹布开始擦拭。偶然间瞥见费景庭手中的铜镜,卫姜神色一滞,开口问道:“这铜镜哪里来的?”
“你说它?”晃了晃手中的铜镜,费景庭道:“买来的。”
卫姜继续擦拭桌面,随口道:“有些用处,先生要贴身拿好。”
“呵,何止是有些用处。”这可是仙家法宝昆仑镜,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用。
擦拭过后,卫姜端着盆走了。费景庭放下镜子,觉得有个卫姜也不错,起码很勤快。他转头瞧了眼桌面,脸色就是一僵。刚擦拭过的桌面魂儿画的一般满是灰道子,还不如不擦呢。
恰在此时,一股浓重的煤烟味儿顺着门缝传进来,他吸了吸鼻子,起身推开房门走出去,就见厨房滚滚浓烟,好似失了火。
“这是弄啥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