訟

天之位乎上者，大正之位^[164]也，然而未嘗不下濟^[165]也。雷、火、風、澤之氣麗乎地，而時隮以應乎天。惟水不然，以下爲性，比地而必於不升，處天地之中以與天争權，則天將施於地而水競其功^[166]，天即欲不與俱，‘違行’而不得。是訟之自成，水實致之，而二何以得爲‘有孚’哉^[167]？

嘗論之：以无情^[168]而誣上者，逆也，非訟也；訟，則有可言之情矣。氣數自然之争，豈猶夫告密投匭之小人，得已而不已者與？二之所執以爲言者，陰長而己窒其中也。勞而自矜，已而怨曰：‘我之有功於天也，天其德我哉？我不來自遯來，三來居二。而天且偕以遯。我來而抑不我應，五不應二。則是我“窒惕”之勞，漠不相知，而不平之鳴惡容已邪？’怨自此興，而訟亦自此長，元咺之所以終於逋亡而不恤也^[169]。繇是言之，直在坎而曲在乾，明矣。君子^[170]則曰：‘與其爲訟也，不如其爲遯也^[171]。干我者吾避之，勞於我者吾所應得。’詘於不知己而伸於知己，越石父且以告絶於晏嬰^[172]，況其在君臣父子之閒乎！^[173]故五正中位，不撓於訟而得‘元吉’^[174]，所謂‘大居正而不慚’也。惟夫上九也者，可以致勝於坎者力盡而不止^[175]，故衛鄭再歸而見絶於春秋^[176]，訟上錫帶而三褫於大易。

嗚乎！人事之險阻出於怨望，怨望出於恩德。知恩德爲時位之當然而無功名之可恃，則險阻平於心而恩怨消於世。六三舍中位以消遯，柔以承天^[177]，善世而不伐也^[178]，斯足尚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