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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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中百态


我是2020年2月2日坐着私家车回到重庆的。那天,成渝高速公路的防控已经很严格,路上通行的车并不多。在省际交界的收费站,等待测温通过的车辆开始排队,包括好几辆奔赴武汉运送支援物资的大货车。从重庆界下道后,我的车经过靠近主城的街镇,与几无人烟的成都街头和稍显寂寥的成渝高速公路形成反差,正值傍晚,路边能看见好些上了年纪的人,其中有几个没有戴口罩,即使戴了的,因为抽烟也把口罩拉到了下巴底下,他们在一间老旧的垂着卷帘门的铺面前的空坝里,打麻将、喝茶、聊天,仿佛这个镇子是太平盛世,外面的惊险万状都与他们无关。

这样会不会容易感染?这些人真的不害怕么?我替这群人忧虑着,却见街边一个戴白色“劳保口罩”的黑瘦汉子从远处大步走近,手臂上戴着“某某镇某某社区”的红袖标,手拿一个扩音喇叭,对着这两桌厉声呵斥:那些打麻将的,围在一起耍的,赶快闪;还有铺子也是,喊你关门,你这叫关门啊?把卷帘门拉下来,院子里头又干起。好,你不关门,等下我来给你关,那就有点麻烦了!

疫情形势严峻。“不漏一户、不漏一人”,这是政府一级关于社区抗疫的统一的规划策略。接下来,防控的效果如何,很大程度还得看社区居民自己的重视程度。所以,我一直认为,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特殊战斗中,在一线治病救人的医生护士自然是战士,普通的国人同样也是战士——让自己不受新冠病毒感染,就是最大的胜利。

待我在小区车库停好车,正要像往常一样,从车库的电梯上楼回家,却发现车库里面的电梯间已经封闭,上面还贴了一张告示:因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需要,车库电梯暂停使用,请业主一概从小区正门进入。从车库出来,绕行5分钟到唯一可以通行的小区正门,才发现这里已然严阵以待,戴着一次性医用口罩的小区保安分列左右,其中一个保安手持测温枪给每个进门的业主测量体温。轮到我时,那个保安量完体温又大声说:“你那个口罩,鼻子那里要再抬高一点!你平时喜欢散步,这段时间不要乱跑!”本想着有些滑稽,进了门马上就到家了,口罩还得继续戴规范?我就喜欢散步,你还要特意再强调?保安的举动,颇让人感觉有些“拿起鸡毛当令箭”,似乎平时他们虽辛苦却没有被当回事,这次终于有些不一样了。不久之前,网传一位医院副院长坚决不戴口罩最终被免职,内里的起因,也是和门口保安杠起来,保安非要按章行事,而医院副院长则坚持自己的“颜面”。结局很难堪。

我走进家门不到10分钟,社区的电话追来了:“你回家了吗?请在家等候,我们马上入户为你测量体温并按要求发放‘外地返渝居家隔离通知书’。”

“这是非常时期的规定,只要外地回来的,都一律居家隔离14天。请理解并配合。”社区的一位小姑娘上门了,表情很严肃。

面对前所未有的疫灾,社区管控异常严格。或许有人会埋怨社区害怕担责所以选择“一刀切”,似乎“一刀切”是最简捷的管理办法。但要看到的是,绝大多数居民还是愿意遵守社区的所有规定,不仅仅是“两天一户指派一人出去购买生活必需品”,甚至在这个基础上,他们还能自己“推陈出新”。因为大部分居民的想法是好好保护自己,尤其是据当时的统计,这种病毒性肺炎还有1%左右的死亡率。

2月初,天星桥街道的某某商品房小区,甚至自行在门口架设了一条“消毒通道”,买菜归来的业主,必须在测量体温后通过那条烟雾弥漫的“通道”。很快,这个小区的“创举”被人发到群里,在微信群看见这个情形的其他群友,同我初见时一样,也是赞叹不已,觉得小区物业的工作竟然可以细致到如此程度。然而,很快有了说明,原来,这种“消毒通道”原本是适用于生猪养殖场里给“种猪”消毒的,最早是重庆某一小区从事畜牧专业的一位业主提议并亲自设计的,得到了小区所有业主的一致赞同,毕竟外出归来,全身消一遍毒才放心。后来,这种设计从一个小区流传到另一个小区。可惜最终结论是,这种来源于种猪消毒的装置,于人似乎不甚科学。

全国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凤天路社区某高档商品房小区的业主便自发建立了一个“疫情交流群”,业主们消息灵通,互通有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众人警觉。3月下旬,全国疫情已经平息但境外输入病例频频,该小区业主又自发统计小区里的境外归来人员以及境外亲属,要求所有住户必须报备;在重庆市已降为“三级响应”并全面复工复产的情况下,还要求小区物管继续加强进出门戒备。据说,有位业主因为陪伴女儿读书而住在本市一处学区房,疫情期间有两个月没有回小区,待到一切好转再回来,却连小区大门都进不去,保安在门口盯着每个进来的业主,值守之严犹如正处风口浪尖,她正往前走,忽然被从值班亭里冲出来的业主代表大声叫住:“拿出出路条,否则不准进去,我们这里还没有解封!”“我是这个小区的业主,我住在B栋17-2,这段时间住在市里另一个小区,没有路条。可我有健康绿码呀!”“那就不许进小区!”那个归来的业主立时蒙了:“哪有这个规矩?竟然不许一直在主城待着的业主进小区!”这未免有些极端了。

当然,社区居民积极配合并想方设法避免感染,这是最好的情况。大多数商品房小区有负得起责任的物业管理,于社区也是最好的情况之一,但很多时候因为各种因素,社区的疫情防控工作充满难度。其中的曲折之多,连最小的只有2000来人的社区,理一理,也能装上几大箩筐。

从2月初开始,重庆的机关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全部下沉到了社区。沙区退役军人事务局的科长犹贡勇下沉到了石井坡街道的光荣坡社区,与社区人员一起做防控工作。光荣坡社区与之前我曾多次走访的团结坝社区一样,属于单位型社区,除了已经老去的“特钢厂”的职工和家属,还有许多外来租户和购房居住者,楼栋大都建设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属于典型的开放式社区,防控颇具难度。社区工作者在这里的主要路口设卡,实行进出登记,甚至搭起简易板房昼夜值守。按照要求,进出需要验证出门条,上班的话需要单位开出复工证明。要求和执行都很严格,但是依然挡不住“从小路”溜出去的人,谁让山城的地貌坡坡坎坎,常常有几条坡路通向不同方向呢?或者,总是有人握着许多的“出门”理由,来和社区工作者们纠缠。

“不容易,有机会你下来看看。”犹贡勇跟我说。

那天,我跟杨公桥社区工作者晏妮聊的时候,她正说着她引以为傲的居民调解故事,中途突然接到一个紧急电话:社区里有一对80多岁的老人亟须隔离观察,因为他们的儿子刚刚在渝中区被确诊了新冠病毒肺炎,而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请社区帮忙照看隔离中的老人,因为他们起居不便,平时的生活主要是这个儿子在照管。“嗯,没问题,我马上去办!”晏妮答得很干脆。当然,对于已经从事社区工作15年,又专门搞“居务”这块,长期为居民的杂事“跳上跳下”的晏妮来说,社区的孤寡老人不少,照管老人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次有些健康安全上面的风险。“是呀,我们跟民警、社区医院的医生一块儿爬上爬下入户排查。所有居家隔离人员,每一户都由社区帮忙买菜送菜。像这对被隔离的老人,除了给他们送菜甚至做好饭送去,每天还要测两次体温。”这些天,晏妮和她的同事们每天走路的步数都在30000步上下,这是手机软件测出来的。可控的东西做起来仅仅是麻烦而已,不可控的因素才是最让人担心的。让晏妮真正头大的是那些被居民租出去的房子,租户身份不明容易带来很多隐患。

老社区里有不少没有物业管理的旧房子,多是老厂遗留的宿舍,里面同样住着很多居民。那里是防控的重点区域,所以社区工作者常常登门或者打电话了解情况,次数一多,居民还会产生误解和烦躁:“哟,你不是上午才打了一道电话,怎么又来了?”再看看那几个被隔离的对象,他们也有许多不同的想法。有人惊心于“风吹草动”,自己打电话给社区,说已经发烧了需要立刻送医,但社区医生跑来测量是37℃,尚属于正常;有人身体不适却不愿给社区报告。“有的人发烧是我们上门排查时发现的,按照程序,我们会先带他去社区医院照个片初步判断,如果可疑再送到定点医院去排除。可是,在这期间,也发生过发烧病人被我们带到定点医院却私自跑掉,最后被民警找回来的情况。”晏妮告诉我。

好在大灾之中,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想为社会出点力的自发心理动机。社区有许多热心居民主动找到晏妮,要给他们帮忙。感动归感动,晏妮担心热心居民有感染风险,所以还是把入户排查的危险任务留给自己,让志愿者帮忙在社区打打电话,“如果他们跟着入户还感染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晏妮说道。

2020年除夕夜,渝碚路街道的罗城管听说“农家土碗菜”餐馆在正月间还有酒席,就立刻找上门去使劲劝阻,要求老板取消宴请,退还客人订金。“哎,咱们做餐饮的不就指着这几天吗?你这城管管天管地,还管断别人财路!”老板娘情绪激动,出言不逊,甚至当场动手打了他,并强硬表示,接了生意就得做!罗城管也倔得很,认定的事坚决不放弃,了解到老板家住井口公租房,又冒雨靠着一路问找到她家里,反复做工作,直到对方同意为止。一切结束时已是凌晨3点。

“你知道吗?咱们社区几个小姑娘面对一大堆表格和夜里九十点钟还随时发生的代购任务,都哭了出来。”井口美丽阳光家园社区的李利云说。

美丽阳光家园社区包含公租房小区和工业园区,居民有15000多户共40000多人。由于公租房的特殊性,住户来自全国各地,以重庆主城以外的区县为主,有20%来自重庆以外的省份,略计一计,竟包含16个民族。对于人员如此密集复杂的小区,疫情防控更是难上加难。狡猾的新冠病毒不知隐藏在哪里,而进出的操着不同方言的居民更是让社区工作者头大。据说,春节期间,每天都有外地归来的居民,当然再过一段时间,复工开始,就会有成百成千的人回到公租房,24小时昼夜不停。人员进出活动越频繁,交叉感染的可能性自然就越大。所以,李利云等社区工作者都是24小时轮流值班,瞪大双眼不敢有一点疏忽。

“每户人每两天指派一人购买生活必需品”的规定刚一出来,就有人找上李利云,一开口就要这条规定的“红头文件”。“你听我说啊,上面下来的文件明确了‘封闭式管理’几个字,具体如何执行,再从区一级街道一级一级细化下来。”李利云很坚持,“你按规定办就好,反正绝对是为了你好。”过了两天,又有人上门了。这个人一开口就说她有特殊情况,家里老辈子住在其他社区,每天都得出去看看;可是李利云分明记得这人就是个来主城区做小生意的,父母都在区县。正在分辩解释中,桌上电话骤然响起:一个居民说是到门口取快递,却想趁机出门,他没有出门条,被保安拦住了,刚刚两人一时冲动打了起来。

“美丽阳光家园情况复杂,为了更好防控,对上面下来的规定都统统‘逗硬’。”比如整个公租房小区面积极大,原先一共有9道门,为了方便排查只留下3道门进出。这下子,如果要出门采购,从小区最里面往外走,需要足足10多分钟;再比如,从2月上旬开始,要求从湖北、重庆万州归来的一律集中隔离。就在我见到李利云的前一天,他刚刚劝走一个从万州自驾归来的公租房住户,对方一脸疲惫很是为难:“好不容易得到路条返回主城,又说要集中隔离十几天,太麻烦了,那我还是回去吧,可我回去也得有个证明呀!”

“好,我这就把证明给你开好,你就往回走。实在对不起啊!”

其实,我能够理解这些。一切为了大局,一切为了胜利,原则必须坚持,就像战场上有许多特殊要求,最终都是为了保障打赢,疫情也是打仗。疫情之下,确实有太多无奈,无论社区还是居民。

我所认识的一对湖南夫妻,在重庆打工做小生意多年,在某个社区买了一套小房子,又在社区里租了两间小小的门面房,分别开了打印店和烧饼店,因为紧邻一所小学,所以平日生意很不错,放学的孩子会“照顾”烧饼店的生意,接孩子的家长会打印、复印孩子的小题单之类。疫情来了,学校不知何时开学,而除超市、药店以外的店铺也不知何时才能开业。“社区通知我先去办好健康证,后面还要填表、申报、盖章。”那个湖南人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春节前回了老家,3月中旬还没回来,倒不是交通阻断不能回来,而是在当下,店铺暂时不能开,一家子经济上只出不进,况且去年又新添了老二。待在乡下,至少地里的菜和自己养的鸡不会花钱。

按规定,非重点疫区的回来的,需要居家隔离14天,期间不能出门。美丽阳光家园社区在住户门前专门打了封条,要求住户不得随意开门毁坏封条,可是这也很不容易做到。一对老夫妻从云南旅游回来就居家隔离,两人租住的是30多平米的“单间配套”,隔离期间,老太太总是把门敞开,网格员怎么劝说也没用:“你知道不?我这个抽油烟机不好使,一炒菜油烟就满屋都是,气都透不了,不开门难道要闷死我呀?”而另外几个居家隔离的男人则更“搞怪”,一会儿点名要抽“老龙凤”,可负责楼栋的网格员是个小姑娘,哪里懂得“老龙凤”“新龙凤”的区别,垫钱跑腿买来了还要换一堆抱怨:一会儿呢,埋怨说社区代购买来的菜太贵了,而且也不新鲜;一会儿夜里10点给网格员打电话,让帮着买一份外卖送上门。

“咦,不是可以手机上订餐吗?”我问。

“为了安全,小区不让外卖送进来。”李利云回答。

于是,那个孩子才1岁的姑娘最先哭了起来——每天一大早起来,至少要干到夜里八九点,入户排查,要上报一大堆数据,还要填许多表格,此外还有随时到来的代购任务。这一段时间,她甚至没有工夫去抱抱自己的宝宝。

“有一天,社区有3个工作人员嚷着不舒服,有一个说自己可能发烧了。发烧!我们一听,都很紧张,结果量了体温,只有36.7℃,虚惊一场。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在陈家桥街道桥东社区,土生土长、已经工作了19个年头的社区书记程红,带着一众社区工作者,在辖区里巡逻照管。他们与那些“不听招呼”的安置房居民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多日。

程红戴着一次性医用口罩,身披粉红色雨衣权当防护服,手拿高音喇叭,大声念着自己编的“防疫顺口溜”:“冠状病毒猛如虎,居民朋友要警惕;不走东不走西,走东走西害自己;不扎堆不打牌,疫情过了天天来;重点人员多注意,待在家中养身体;勤洗手多通风,提高免疫最关键;同甘苦共患难,疫情战争才能胜,中国必胜!”程红所到之处,在社区里遛弯儿晒太阳的人,都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动。但也有例外。这头,程红刚把一个非说今天按日子应该“组织学习”的年近八旬的老党员劝回家里“自学”,扭头,一个七十岁上下的胖大伯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直奔小区大门。好家伙,这人竟然连口罩也没戴!于是,程红快步上前劝说:“大哥,您到哪里去?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敢不戴口罩?”

“啥时候,你说啥时候?我戴不戴口罩是我的自由!”

“这不是自不自由的问题,是安全问题!我拍个视频,请您的儿女看看,看他们会不会担心。”

“不要提啥子儿女,我没有儿女!”

“再说一次,出门请戴口罩,出示出门条,不然就各自回屋里待着!您瞧瞧,咱们的社区工作者和志愿者多辛苦,每天都来回劝导。”

“我没钱,我买不起口罩!”一面说,胖大伯一面径直往前走。

……

对于这位蛮横的大伯,当天傍晚,社区联系了派出所上门对他进行教育处理。当然,在桥东社区,教育处理只是一种方法,还有其他方法。比如,遇到天气好,一堆人都出来聚在一块儿聊天,社区工作者首先是赶紧冲上去劝阻人群,疏导他们散去,如果有人当场耍浑,那就给这个“浑人”两种选择,要么请他去趟派出所,要么就请他到大门口去当当义工,就两个小时,让他切身体会体会社区工作者的辛苦。

“安置房的居民都是‘农转非’,特别是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老旧观念根深蒂固,人显得特别横、特别顽固。非常时期,管理方法不强硬,根本没有办法实现‘零感染’。”程红说。

安置房体量有30万平方米,共172个单元,属于典型的开放式小区,没有院墙或者栅栏。重庆开始启动一级响应时,社区便用蓝色塑料挡板把所有安置房“包围”起来,只留下3个出口。这样,社区工作者便在门口设卡登记,发放出入证,实现“每两天一户指派一人购买生活必需品”的规定。有人“不信邪”,不该他出门他偏要出来。那人出门时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拿着扳手,走到围挡边,瞅着没人注意,三下五除二把围挡之间的铁丝弄开,硬从缝里挤出去。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形,程红亲自抓到过好多次。安置房的居民喜欢聚在一起喝酒、打麻将,在疫情发生后依然有居民在麻将馆里娱乐,社区把麻将馆老板叫过来开会,责令他彻底停止营业,当时答应得很好,但这只是表面。有人反映,外面关着门里面还在继续。这还了得,在密闭空间里又是聚集又不通风,感染的风险更大!于是,社区派出网格员趴在关闭的大门上,用耳朵贴着听里头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马上通知辖区派出所过来抓“现行”。接下来,那个“不听招呼顶风作案”的老板,同样也面临两种选择:一、行政拘留五天;二、去当“义工”站门岗。

“社区工作呀,就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程红总结道。

丰文街道的丰文社区与桥东社区一样,也是安置房社区。但这里的小区外围有铁栏杆,饶是如此,也同样逃脱不了疫情期间栏杆被毁坏的命运。有居民在小区外“已征未用”的荒地上种下了许多蔬菜——出发点是自己种菜自己吃不用花钱。初春,种下的菜需要常常翻土浇水,于是就有人夹断小区栏杆出去。“有被当场抓住的,我们就责令他出钱或者想办法把栏杆修好。”社区书记程钰堂对我说。在丰文社区,总有一群居民每天和社区工作者玩“躲闪游戏”。他们在小区里聚集聊天,社区工作者赶来劝阻,他们就立马作鸟兽散回到楼栋里,不过一小会儿,就能在楼顶上重新看见他们的身影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那堆人又在楼顶上相聚,还围成了一桌桌的牌局,不亦乐乎。

“那什么新冠的,没那么可怕,你看,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得病,对不对?”有老爷子对程钰堂说,他觉得社区的人完全是在瞎操心。

如果太阳出来了,更糟糕,小区外的山坡满眼是晒太阳的人。这时候,程钰堂如果再上去劝阻这些居民回家,就会有老年人拿拐杖打她,骂她这个小辈不懂事:哦,你们社区的人一天优哉游哉地在外面逛,我们就必须关在家里,这一点也不公平!

“最近,重庆市的新增确诊数据连续几天为零,这些人越发得意,跟我说,瞧,先前我说这病没那么可怕,你看看!”程钰堂说。

在安置房社区,每个楼栋都贴了二维码,扫码可以主动申请做志愿者。在桥东社区,先是有一对新婚夫妻当了志愿者,后来又有许多居民报了名,其中包括曾在征地拆迁前当过村委会主任的张清国。

“说实话,社区工作的人不容易,我当志愿者,亲眼看到有人把围挡弄开悄悄溜出去,亲眼见到确诊人数不断增加的时候还有人扎堆在坝坝里聊天,劝他们回家,他们还要骂人。每天跟着社区干部入户两三次,安置房都不带电梯的,7层楼爬上爬下,累。在农贸市场门口给进去买菜的居民量体温,有些人明知你在做什么,却偏要快步走他的,让你怎么都量不准。他们的素质让我很担心。”张清国感叹。2月初,重庆已有许多社区把辖区内的农贸市场当做重要管控点,除了测体温外,还要求买菜的居民必须持有小区发放的“出门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