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识到仅靠自己的力量无法联系上易凡后,罗锦玉大病一场,闭门茶饭不思,也不愿敞开心扉向他人倾诉求助。日渐消沉的状态,让众人揪心不已。
安娜担心会她做出不负责任的举动,主动提出寻找易凡。这只是缓兵之计,她知道一旦无法兑现,会消磨罗锦玉对自己的信任和友好,甚至产生易凡出意外的怀疑。但稳住罗锦玉的情绪才是最首要的,只要庆典一过,安娜就会亲自告知真相。
果然得到安娜的承诺后,罗锦玉精神大振,对她放下了所有的心理戒备。她不愿向安娜倾诉,是因为不相信这位与自己隔了两代的老人会理解这份纯粹的感情,没想到她理解一切。
罗锦玉一边耐心等待爱人归来,一边调理身体,开始对自己的新家庭产生了好奇,这种好奇仅限于自己个人的猜想,最大的困惑自然是当初为什么要弃养自己,又为什么十七年后又接回?是家庭贫困户或是动荡而迫不得已,亦或是自己患有绝症?罗锦玉不知道,所知道的是父母罗基和罗菲感情并不好,所表现出的恩爱只不过是伪装。她对家庭的抵触抗拒,源于父母不和,还有撞见姐姐同性之爱、红裙少女和老头的黄昏之恋等等冲击三观的事。她对这些人和事没有恶意,只是自我的心理防范。这位在乡村生活了十七年的淳朴少女的爱情观,纯粹而单一,完全源自于易凡的陪伴和鼓励。长年累月又难以言明的暗恋,经过分离的痛苦和不时的回味,竟然发酵成痴迷的爱,把他当成自己面对人生挑战活下去的支柱。她在等,等易凡告诉自己这一切是正常的,他们之间纯洁的爱情之外还有其它不同的爱情,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坦然接受并且习惯。
喀秋莎能与罗锦玉成为好友,深得信任,不仅仅是与之相仿的年龄,更是因为她善解人意,懂得察言观色。经过几天的照料,喀秋莎就摸透了她的喜好,特地准备了许多常绿盆栽,其中一盆还是葡萄藤。
罗锦玉的生活因为有了爱好而不再枯燥,等待易凡的焦虑也被盆栽所吸收。喀秋莎对她无微不至,除了喂药送饭,还经常讲述自己和兰尼的爱情故事,当然对灵魂一事闭口不提。罗锦玉沉浸在他们的爱情故事中,对自己追寻的爱更加期待。
这天傍晚,喀秋莎伺候罗密欧喝完药后,又为罗锦玉送来了汤药。
“锦玉小姐,来喝药了,今天加了糖,绝不像昨天那么苦了。”
罗锦玉正在精心照料盆栽,“我已经好多了,不必麻烦你这么晚熬药了。”
“看你的嘴唇,毫无血色,哪里好了,我们都担心你呢。快坐下,我来喂你。”
在葡萄园自立惯了的罗锦玉还不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多次抢过汤匙想自己动手,却被喀秋莎拒绝。
“你可是千金小姐,我来伺候是应该的,再说还病着呢,可不能累着。”
罗锦玉把手缩进衣袖取暖,看到穿着单薄的喀秋莎心疼不已。“等病好了,见到易凡,一定要自己动手,不再麻烦别人。”她暗暗下决心。
突然窗户被大风刮开,寒气倾泻进温暖的房间,两人一阵颤栗,喀秋莎搂着身子去关窗。“看来需要加固了,等下我来修吧。”说着,她看见大门外昏暗的街上徘徊着一个年轻男人,不断朝里张望着,还试图翻越围墙闯入。她猜测极有可能是已经换了身的兰尼,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要带自己离开。
“喀秋莎,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罗锦玉见她出了神,关切问道。
“我没事,喝完药,早点休息吧。”喀秋莎顺手关上窗,把罗锦玉扶上床,随后迅速离开。
“私闯灵庄绝对是重罪,这么莽撞的事只有兰尼才做得出来。”喀秋莎心里埋怨道,“他一定是来带我走的,可两位小姐都病着呢,何况快到年末了,这里绝对绝对缺不了我,必须和他说清楚。”
喀秋莎走后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脆弱的窗户再次被掀开,摇摇欲坠。罗锦玉从床上翻身而起,看见一楼房檐下躲着熟悉的身影。四目相对,慌张的喀秋莎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罗锦玉清楚地看见了街上的年轻男子,立刻明白过来,是她的男友。她不免担心起来,因为听苏姗说,之前有人溜出灵庄私会遭到了灵母的重罚。她能帮喀秋莎的,只有装作视而不见。
她用双手拉上窗户,与外面的狂风抗衡,不料手背被划出一长条血痕,松手后窗户与墙壁相撞,玻璃顿时四分五裂。窗台上的盆栽也在风中摇摇欲坠,一盆摔向了一楼,另一盆砸向了房内,花叶尽毁。她将剩下的盆栽搬回,用身体挡住狂风,紧紧护住这些娇嫩的植物。十七年的乡间生活,早把坚韧揉进了骨子里,只是自己浑然不知,总想着易凡的帮助。
房间的异响引来了苏姗,她进到房间帮助收拾凌乱不堪的物品。此时已经下起了大雨,罗锦玉双手紧拽窗户,看见了喀秋莎和男人隔门拉拽,似乎在争吵。
“我来吧,锦玉小姐。”话音未落,苏姗突然伸出满是老茧和伤口的双手,委屈地说,“那群老男人一点也不知道爱惜我的双手,这还怎么见罗宾呢。算了,我去找喀秋莎来吧。”
她早已厌倦了零灵庄繁琐劳累的工作,特别是笨手笨脚又暴躁的灵工,总让自己莫名其妙多出许多伤口。驱使爱美的苏姗在此坚持了三年的动力是罗宾。她深深爱着罗宾,即使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
苏姗转身离去,四处呼喊。此时罗锦玉看到喀秋莎竟然打开了大门,私自把外人带进灵庄。
“快去周姐儿那里找个木匠,可别吓坏了锦玉。”罗菲听见大喊大叫,忙赶过来。得知情况后,她焦急起来。
“那个死丫头哪儿去了?我正找她去呢。”苏姗生气地说。
“别管了,你空就你去,修窗要紧。”罗菲说完,心疼地赶往罗锦玉的房间。
罗锦玉撸起袖子正在和风雨斗争,罗菲的突然而至令她顿时不知所措。此时,寄不出信,雨夜窗户损坏,母亲的到来,这三件事一股脑压到身上。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她多么盼望风雨能够再大些,房间再乱些,这样罗菲或许就不会呆在这里了。可偏偏此刻雨渐停了。
罗锦玉乖乖坐下,捶头摆弄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罗菲此刻也十分紧张,但极力保持着慈爱的微笑,轻轻在旁边坐着酝酿着情绪。这是她第一次和罗锦玉单独相处。她准备了一个月,早就想好了“把女儿寄养在别处十七年毫无联系”的完美解释。
罗菲突然不知怎么开口,恨自己没带个小纸条。这时苏珊拎着工具箱推门而入,熟练地翻上窗台开始修理。因为房间里多了个人,罗菲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带着歉意和弥补的心态向罗锦玉讲述了精心编织往事。罗锦玉没有接受她的解释,依旧是低头沉默不语,此时心里正默念着易凡,希望能告诉自己怎么回应。罗菲说完了该说的话,局促地等待着罗锦玉的反应。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这时候苏珊一声惨叫,罗锦玉赶紧前去查看,发现她正吮吸着自己红肿的食指,原来被榔头狠狠砸了一下。罗菲也闻声赶来。
罗锦玉突然又瞥见亭中喀秋莎和那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心生责备,“怎么还不走?有完没完了!可不能被罗菲看见!”她快速拉上窗帘,转身带着罗菲回去坐下。为了掩护喀秋莎,她硬着头皮和罗菲聊了起来,心里的坚冰渐渐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