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宁为玉碎
涎水顺着她的嘴角一滴滴往下流。
沈夜华耐心地用丝绢帮她擦,可是却擦不完,反而一滴滴落在了他修长皓白的手上。
“王爷,别擦了,让奴婢来吧。”
站在一旁的杜鹃眼中又是辛酸又是怜惜。
沈夜华温柔地笑了笑:“无妨,你和牡丹,一道去给我打盆水来净手。”
杜鹃哀然地点了点头,便和牡丹去后院打水。
早间的晨光柔柔地穿过庭树,秋已至,枯黄的落叶被扫落在两旁,光秃秃的枝干上结着细细的寒霜。
天好时,杜鹃每天都会安排洛妃早上来庭院里晒太阳。为了让她躺得更舒服些,杜鹃还特意把贵妃塌搬到了庭院中。
杜鹃和牡丹被安排去打水后,偌大的锦阳宫里,洛妃身边竟然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了。
可见自五年前,洛妃疯了以后,在这深宫中,这人心见背的地方,她过得有多“好”。
她身上的衣物虽被洗得干净,却颜色暗淡。
诚然,在这后宫之中,一旦不得宠,或是失去了利用价值,地位便会变得卑贱得多。
“母妃,小心着凉了。”沈夜华拿了一件毯子,俯身给她盖上。
他盖完毯子,并未起身,而是顺势在洛妃的耳边低语。
“洛安宁,当初你把我当作傀儡。如今,你看我们谁更像一些?”
洛妃没有回答他,她已经疯了,只有呆滞的眼神,没有丝毫反应。
沈夜华不语,又直起身来,替洛妃掖了掖毯子。
这时,杜鹃她们打完水也回来了。
他随意地净了净手。
然而锦阳宫外却传来了大太监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太子驾到!”
沈夜华站起身准备迎驾,杜鹃和牡丹都跪在一旁。
不多时,明黄色的身影缓缓地进入了锦阳宫。
不苟言笑的脸上已经有了深浅不一的皱纹,以及两鬓那和秋霜一般白的发。
这是当今皇上,沈颐。如今已年过半百,却依然精神熠熠,稳稳地坐在那个俯视众生的位子上。
身后跟着的是太子沈允,微胖的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一瘸一拐地跟在皇上身后。
没错,当今太子是个跛脚的瘸子。其年幼时跟随皇上参与靖难,行军途中被流矢射中,从此落下腿疾,药石难医。
而身为将来要一统万里疆土的帝王,威严的仪容,也关乎一国的仪容。
这就是当初立太子时,皇上为何犹豫的原因。
沈夜华倾身向皇帝行了礼。
这时他才发现,走在太子身边还有一人。
深蓝色的锦袍替换下了昨夜与月光一色的白衣,俊逸出尘的容颜对他微微颌首,却不卑不亢,举止得体自然,若君子兰一般的温雅。
“朕猜着你下了朝,必要来看你母妃,便和太子一块儿来看看你。朝堂之上我们不言父子,在这后宫之中,便不要拘束了。”
“是,父皇。儿臣在燕州呆久了,也怪想父皇和母妃的。”
“唉,你母妃啊……”皇帝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就不再说什么了。
“九弟,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一大截。”一旁的太子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道。
“对了,九弟,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与你齐名的那楚关风了。”太子沈允满脸和煦的笑容,向沈夜华示意站在他旁边的蓝衣男子。
“岂敢与九王爷齐名。米粒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王爷若不嫌弃,称呼在下‘行歌’即可。关风,只是我的字。”一身蓝衣,却温雅出尘。
沈夜华锦衣摇扇,笑得风流:“行歌果真风姿卓然,实乃天上的风是也。父皇,我们还是快进去坐吧。杜鹃,你在这里照看母妃。”
“牡丹,你快去上茶来。”
沈夜华转过身吩咐道,然他微微眯着眼,有些慵懒,似乎阳光有些刺眼。
牡丹低了低首便去忙活了。
“近些年来,胡人蛮子们战事越发频繁了,夜华你怎么看。”
皇帝和沈夜华等人在锦阳宫内依依坐了下来。
“一些小打小闹罢了,只是……”沈夜华微微有些沉吟。
“如何?”太子接下去问道。
沈夜华面色有些凝重:“只是近日来,儿臣从安插在贺兰部落里的探子了解到,这些贺兰部落似乎又要重聚在一起,只因他们又新推举了一个王。”
太子听了不说话,面色也有些凝重。
皇帝的脸上也略有思索,便开口道:“楚家的小子,你怎么看。”
楚行歌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道:“依微臣所见,独一贺兰也难成气候,不足为惧。只是,若其与蒙古勾结,发起战事,恐需重视,早备兵马粮草。”
皇帝点了点头,眼中是对这番话的不加掩饰的认同。
一旁拎着茶水的牡丹,低下的头也不禁看了一眼楚行歌。
“牡丹,盯着行歌发什么呆,还不快些上茶。”沈夜华调侃道,然墨色里却氤氲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冷意。
此时皇帝正与太子商议着淮南的水患,也只有楚行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神色。
牡丹噤声不言语,默默地先给他倒了茶,又小步慢慢走到楚行歌那斟茶,然后是太子,最后是最上座的皇帝……
牡丹在皇帝的杯盏中轻而缓地倒入茶水。
茶叶随着温水在杯中打着旋儿,沁出碧绿的浓来,缓缓渐染着白水……
然而就在这么看似短,却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柄白刃从她的袖口滑出,向前一个近身,直指皇帝的心口刺去。
“父皇小心!”太子沈允大喊道。
只是一道紫影却更快,挡在了那明黄之前。
剑刺入了他的肩膀,却再也刺不进去,因为剑被他牢牢地握住,鲜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滑落。
“来人呐!护驾!快来护驾!”皇帝大声吼道。
“狗皇帝!拿命来!”牡丹凄厉地大叫一声,抽出怀里的短匕,向沈夜华身后的皇帝扑去。
沈夜华伸出右手欲格开那匕首,只是有人比他更快。
蓝色的身影飞身上前,只一掌就将牡丹打飞在一旁口吐鲜血。
此时侍卫才刚刚涌入锦阳宫,将倒地不起的牡丹围得水泄不通。
“废物!废物!来得这般晚!要你们何用!”皇帝大声怒道,却惊慌未定,将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
底下的侍卫顿时跪成一片。
“快!快传太医来!”皇帝连声怒吼。
原来沈夜华肩膀上的剑还插在那,此时,鲜血已经汩汩涌出,染红了大片衣襟。
他惨白的面色里透着黑,却强忍着依旧站着,只是身形微微有些摇晃。
楚行歌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道:“皇上,臣精通医术,请让臣为王爷诊治,剑上淬着毒,再晚恐怕危及性命。”
于是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向最近的行宫转移,而洛妃依旧呆呆地躺在庭院里,傻笑个不停。